眼見德王欲起身離去,墨北川眼中猶豫一閃,終還是起身道:“王爺且慢!”
已經轉過身朝著門口走去的德王,聽到墨北川的聲音,心中頓時“咯噔”一下,暗道不好。
德王面上依然故作平靜的轉身,看向同樣已經站起身來的墨北川,聲音盡量不含波動道:“你要留下本王?”
“王叔,我本不欲如此……”墨北川面色復雜,眼眸微垂,移開與德王對視的目光,道:“如今您既然已經知道了陛下的計劃,那北川便只能得罪了,還請您委屈一下,暫時先留在禁營。”
“有用嗎?”德王面色依然保持平靜,只靜靜看著墨北川,搖搖頭道:“沒用的。明王對陛下,對禁軍可能的動作,早有預料。此趟本王過來找你,就是明王的吩咐。明王府如果等不到本王的答復,豈能不知道是你干的?如此一來,你等于擺明了要和明王作對,那恐怕不用等到明日,明王今日就會沖你下手。”
墨北川聞言,瞳孔陡然一縮,面頰緊繃道:“皇城之內,禁軍之中,明王能奈我何?再說了,除非明王當真能一言令我麾下皆反,否則,就算明王真的在我禁軍插了不少釘子又如何?他敢公開和我在宮中開戰,殺的血流成河,天地色變嗎?”
此話一出,德王當即便是色變,不由厲喝:“墨北川,你大膽,你是想讓我五百年大夏,就此崩毀在你手里嗎?”
墨北川深吸口氣:“我當然不想也不愿至此,可我墨北川職責便是職守宮禁,如今陛下親命已下,我違令不得,否則,無論最終結果如何,我便是能保性命,也將名聲盡毀,宮中亦將再無我立足之地。王叔知我,我雖乃皇族,但不過支脈庶子,少時孤苦困頓,比貧民百姓尚且不如。虧有王爺提攜,又得先帝信重,二十載光陰,多少血汗才有今日,若是一遭盡毀,我留這殘命又有何意義?”
德王怒道:“你如何非得鉆這牛角尖,若是你肯相助明王一臂之力,將來明王成事,你便是這禁衛將軍做不得了,明王難道還會虧待你不成?本王難道會眼看你落寞不成?因你區區私念,便是明日助陛下除了明王,陛下就能扛得起這早已風雨飄搖的大夏嗎?恐不出數年,這泱泱大夏,便將就此失鹿,到時候你又能是個什么下場,又哪里的功與名?恐只能在史書上,落得個助昏君,除忠良的名聲,受得萬世唾棄。”
“且不說將來事,誰又能知。單只就我墨北川而言,陛下乃是正統,我墨北川乃是禁衛將軍,陛下有令,我如何不為?將來不論局勢如何,豈能怪責到我墨北川頭上?”墨北川并不認同。
“你……”德王怒極,手指著墨北川說不出話來。
而墨北川卻是慢慢平靜下來,沉聲道:“王叔一直言明王如何、如何。不錯,我承認明王確實不凡,但大夏若以明王執掌就真能大興?若是如此,當初先帝又為何選當今陛下,而棄明王?”
“先帝選當今,恐也未料到當今會是如此心性,先帝棄明王,非明王不賢,而是鑒于局勢,恐明王上位,會激化種種矛盾,令局勢愈發頹喪。可你要知道,先帝縱不選明王,卻留了明王在朝,此乃先帝識得明王之用,借明王來震懾朝綱內外。你口口聲聲提及先帝,如今卻要違背先帝意志,除掉明王,壞我國朝根基……”德王怒聲反駁。
“王爺錯了,非我要除明王,而是明王要謀逆。王爺也說了,先帝也認為明王不能做主朝綱,然而如今明王卻要挾天子以令諸侯,若明王成事,以明王之手段,國朝與旗蠻,與軍閥,與朝臣百官的矛盾都將不斷激化,只恐如今不除明王,方是毀國朝之根基。”墨北川搖頭。
“明王若當真野蠻行事,本王與胡慶言、張邦立又如何能坐視?你既然懂得諸般道理,便該明白,當今國朝,陛下與明王缺一不可。我等之所以選擇站在明王這邊,是因明王可容陛下,而陛下容不得明王。我在此苦勸你,所為的也只是讓他們二人能夠繼續共存,而你所欲行之事,卻是要讓他們必舍一人。”德王道。
“事已至此,共存已無可能,二者只能留一,王爺,北川不愿與您背道而馳,也誠心相勸,此役,陛下一有大勢在身,二有兵馬在手,縱明王有三頭六臂,也再難有轉機,您現在回頭還來得及。”墨北川眸光希冀的看著德王。
德王嘴唇張合,最終無聲,他沒什么可以勸了,墨北川已經是鐵了心:“罷了,該勸的都勸了,我既勸不動你,那隨你去吧,只是你若此下去,我只怕,當塵埃落定,我便再是如何,怕也保不住你性命。”
德王聲音很落寞,墨北川的心也再度低沉下來:“王爺何止于此,為何不肯助我一臂之力?”
“你想讓我如何助你?”德王聞言倒是心中生疑。
“只需王爺書信一封,言及我同意歸附明王。”墨北川眼神一亮。
德王微頓,隨即默然,隨之笑了,緩緩道:“其實你心底也還是怕的,根本沒有那么大把握。”
墨北川眼神又暗了下去,他知道德王拒絕了,最終輕聲一嘆:“那便暫時委屈王叔了,王叔放心,我墨北川不是忘恩負義之人,不論明日結果如何,絕不傷王爺半分。”
德王去了禁衛之后,許久都不曾回來,這讓他的心腹手下徐良心中有些不安。
徐良是德王的家臣,家中幾代都為王府效力,故此極受德王信重。
德王被陛下托孤之后,也將他帶在身邊聽用。
此刻,他神情凝重的坐在自己的小隔間中,盯著手中的信。
這封信是德王走之前就給了他的,交代過,如果收班之前,他還未回來,就將此信送到張邦立手上,讓張邦立轉交明王。
徐良隱隱感覺到,德王和墨北川之間可能出了什么問題。
許多連德王世子都不見得知道的事,徐良卻是知情,比如墨北川與王爺之間有舊的事。
而之前替德王去打探禁衛那邊情況的,也是徐良。
若只是為了去交涉放掉上午被抓的那些人,應該并不麻煩,根本無需耽擱如此之久。
徐良心中開始緊張起來,將信收好,站起身來,按照王爺的吩咐,將信送去給張邦立。
卻就在他出門不久,一隊禁衛正好迎面走來。
徐良也未在意,陛下要登基了,宮里可謂是處處皆兵,今日眾官員鬧過一場之后,禁軍的巡查力度就更嚴了。
這一路來,從他身邊走過的禁衛已經過去了三批。
果然,這一隊禁軍只是掃了一眼他腰間掛著的腰牌,便從他身邊走過。
徐良繼續往前走去,卻是忽然,只覺脖頸處一痛,隨即眼前一黑。
卻不待他倒地,他身后便有禁軍將他扶住了,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他拖入一個陰影處。
“他身上可有信件?”墨北川問道。
“沒有,只有一份關于明日登基大典流程公文的批示,閣老和德王這邊都已批閱,徐良應該是將其送往張總長處批閱。”兵將答道。
墨北川聞言,稍默然后,問道:“此等公文自有工部和禮部派官員往來,為何由徐良親自去送?”
必將答道:“此事已查了,禮部負責此事的官員,也在今早被禁衛抓起來了,徐良出門時,曾抱怨過禮部耽誤事。”
墨北川這才點頭,卻還是道:“還是要注意,凡是從王爺那邊出來的人,都盯緊了。”
“將軍,若是搜查一番,尚還有理由,可若是每個都控制住,怕是不好辦。”那兵將猶豫道。
墨北川聞言眉頭一豎,但緊隨著,卻又放松下來,這的確是個問題。
你總不能把德王那邊的官員全部控制起來吧,這么多人統一始終,那是要出大事的。
墨北川沉吟片刻,最后只能道:“那便細細搜查吧。”
在他想來,德王總不至于將投靠明王這等密事,搞的人盡皆知,就算留了后手要通知明王,也只可能是如徐良這般絕對信任的親信。
“消息放出去了嗎?”
“已經放出去了,現在宮里應該都知道,王爺因求陛下放人的事,惹怒了陛下,被陛下斥責。”
望著兵將離去背影,墨北川長長出了一口氣,起身來到窗口,望向明王府方向,心中并不平靜。
他只期盼明王會認為,德王是在御書房,被陛下耽擱了。
御書房周圍,他早已布置重兵,絕不讓里面的情況飛出宮外。
其實墨北川明白,就算做的再多,恐怕最多也就是多拖延一點時間而已,沒有德王的回信,明王府終究會有動作的。
他并沒有猜錯,當夜幕快要降臨的時候。
明王府終于還是將目光落在了一下午都不曾露面的德王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