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白聞言,只是默然不語。
陸尋義繼續道:“在國朝有意煽動,和宣揚旗蠻兇威之下,有些人出于對旗蠻的恐慌,認為禍是我們惹出來的,如今連累蘇北傷亡慘重……”
說到這里,陸尋義聲音中有怒,也有不安道:“殿下,此事我們不得不防。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旗蠻是看出聯合抗蠻勢在必行,所以才猛攻蘇北蘇南,企圖在聯合出兵之前,傾占二省。國朝如此引導輿論,怕是不僅僅只為將責任推給我們,或許仍有借機對付我們的意思。”
墨白并未因此動容,只淡聲道:“他想對付我,不是什么稀奇事,不過,道門不答應、軍閥不答應,他就沒這個膽子,將我交出去。這些且不提,輿論中有沒有涉及方帥的?”
“也有一些。”陸尋義點頭道:“蘇北局勢危急,如今各種聲音都有,民憤很大,國朝、軍閥、我們明王府,以及軍中將領,都受到責難。也有聲音說,蘇北之敗,乃是方帥用兵失誤所致,跟更有人在傳,朝中為了挽回頹勢,已經準備換帥。”
聽到這里,墨白眸光陡然一厲:“果然不出我所料,國朝已經有了要動方有群的意思。”
“嗯?”陸尋義聞言一驚:“殿下是說……”
墨白眼神轉向他,稍微沉吟,還是告訴了他:“國朝打算在新君登基前,全面放棄二省,方有群堅決反對。”
“什么?”陸尋義面色大變:“國朝怎么敢這么做,他們難道不知道二省如果被旗蠻掌控,我中原大地都將徹底對旗蠻敞開嗎?”
陸尋義這一次是真的受驚了,不顧墨白當面,便直接爆發出無盡殺氣,問道:“殿下,這是誰的主意,我去殺了這狗賊!”
他是真的怒了,明王府千辛萬苦,聯合抗蠻,更是連皇位都不敢爭。
這一切,只因不想國朝再生波折,只是希望,能夠盡早出兵對付旗蠻。
做了這么多犧牲,如今卻換來這么個結果?
本就不滿放棄爭奪皇位的陸尋義,怎能不瞬間暴怒。
墨白并不想告訴陸尋義這件事,就是因為他很清楚,一旦陸尋義知道原由,將會更加堅定要幫自己奪大位的決心。
“難道是新君?”陸尋義見墨白不語,心中有所悟,臉色鐵青一片,咬牙問道。
墨白最終還是點了點頭:“他怕登基后,二省淪陷的責任,會背在他身上,所以想要提前放棄二省,再行登基。”
陸尋義胸脯急劇起伏幾下,忽然單膝跪地:“殿下,今日您就是殺了我,我也必須要說,九皇子無德無能,竊居大位,只會遺禍無窮,殿下切切不能再對此賊抱有絲毫期望,為這等賣國之賊效命,不值!”
“請殿下三思!”
墨白看著脖子上已經青筋暴露的陸尋義,第一次在這個問題上,沒有駁斥陸尋義。
他站起身來,背轉身形,看著正廳里懸掛的那副仙人圖,沉默良久。
從知情后,一直到現在,他的情緒都始終不能平復。
他是真的覺得自己錯了,若早知老九竟如此不成器,當初就不該坐視局勢發展,眼睜睜的看著老九走上了帝位。
“起來吧!”墨白背對著陸尋義沉聲道。
“殿下!”陸尋義抬頭,看著墨白背影,聲音顫抖:“九皇子今日敢賣兩省,他日就敢賣了整個大夏,若是當真讓這樣的人坐上帝位,我們再是拼死拼活,又有什么意義?”
墨白轉身,看著陸尋義道:“那你想怎樣?我們現在就反了?”
“如此國賊,如何不能反?只要殿下一聲令下,屬下必將身先士卒,將此國賊從皇位上拉下來。”陸尋義身軀一挺,堅定道。
“不用你身先士卒,我現在就可以進宮去把老九殺了。”墨白沒有呵斥他,只是平淡問道:“然后呢?”
“然后……”陸尋義張口,卻最終沒能說出話來。
確實,殺了老九容易,可之后怎么辦?
宮中大亂,朝堂大亂,繼而整個國朝大亂。
就算能擺平宮中,擺平朝堂,軍閥那邊呢?
他們肯坐視墨白上位?
不可能的。
更別說還有旗蠻正在張開大口,隨時要將整個大夏一口吞下。
兩人之間,好久都沒人出聲。
最終還是墨白先開口:“不過你說的對,老九今日所為,已經失了帝王之德行,確實不能再對他抱有指望。”
陸尋義一聽,頓時抬頭:“殿下的意思是……”
墨白瞇眼道:“是要改變策略了,必須隨時做好情況萬一有變的準備,以前我們只盯著旗蠻,如今怕是不行了,還得同時擁有與旗蠻、國朝、軍閥一戰的底氣才行。”
陸尋義聞言,眼神頓時大亮,心中激蕩,聲音都有些顫抖:“殿下,您終于……”
墨白一抬手,打斷了他要出口的話,依然聲音沉穩道:“我今日在宮里差點動怒,直接去斬了瞿國昌,給胡慶言和老九一個警告,但最終還是忍下了,我若今日斬了瞿國昌,怕是滿朝大臣將更加懼我如虎。”
陸尋義本來也詫異,以殿下的脾氣,知道老九的心思,為何什么都沒做,就默然回宮了。
此刻一聽,心思急轉,道:“殿下是想經營朝中?”
墨白緩緩點頭,沉聲道:“如果真到了我們不能不動手的時候,胡慶言若能為我們所用,無論發生什么情況,朝中都不至于一時崩散。”
這次他拿出長青丹來給胡慶言,其實也是想看一看他的能力。
經過先帝大喪之事,再到今天,國朝平穩下來,都證明胡慶言確實有著鎮壓朝綱的能力。
陸尋義見墨白終于開始為那帝位考慮了,心中興奮,立刻便將早已在心底考慮了無數遍的相反,道出:“若胡慶言能夠歸心,德王那邊其實問題也不會太大,我們和皇室關系雖然不好,但若是九皇子不行,國朝內除了殿下,皇室也沒有其他選擇。”
墨白不語。
陸尋義見他神情,又接著道:“宮里真人閣下也是一樣,九皇子若在位,他肯定保九皇子,九皇子不在位,真人也只能保新君。再其后,要想局勢能夠快速定下,便要控制住禁衛和京營,這方面是我們的短板。”
“至于國朝軍中,目前主要被六位大帥所掌控,其中吳帥是支持我們的,若能再爭取到方帥,便可保證軍中不大亂。”
正說到方帥,門外阿九現身,快步進來,匯報道:“蘇北傳來消息。”
墨白和陸尋義連忙看向阿九。
阿九道:“方帥那邊不肯留下我們派過去的宗師,陸長仙請殿下做主。”
陸尋義聞言,立刻道:“看來,國朝和方帥那邊,關系應該已經很緊張了。否則蘇北局勢如此緊張,正是用人之時,方帥若非是實在不敢用我們的人,絕不會如此痛快拒絕。殿下,我們必須要防著方帥出問題,此不但于我們關系重大,于蘇北局勢更是嚴重,若方帥稍有閃失,蘇北軍心必然崩潰,再難阻旗蠻分毫。”
墨白聞言,什么都沒說,站起身來,直接邁開腳步,身形消失遠去。
阿九還不清楚情況,有些愣神的問:“殿下去哪?”
陸尋義也不知道,搖搖頭。
再出現人前,墨白已經入了宮。
墨白一路直奔御書房,到了門口卻沒有進去。
而是忽然開口,聲化罡雷,傳遍宮禁四方:“連方孟谷四尊者,速速來見本王。”
御書房內,本來已經做好準備見墨白的老九與胡慶言和瞿國昌等,聞聲驟然一愣,隨之老九臉上頓時一黑,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宮禁之內,安敢如此放肆?”
胡慶言與瞿國昌、德王均躬身道:“陛下息怒。
而真人閣下則是身形化虛,已經消失不見。
整個宮禁都因墨白一道罡音而轟動,后宮里諸妃變色,太后更是急忙問道身邊的老宮女:“是皇兒嗎?”
“好像是殿下,聲音似乎是從御書房那邊傳來的。”老宮女也有些驚駭,不知墨白為何突然罡音擾宮禁。
“走,快隨本宮過去。”太后臉色幾變,站起身便朝外走。
一處宮殿內。
四門尊者正聚在一起品茶,忽然聽聞召喚,均是一頓,隨之神情微緊。
稍作沉默,幾人對視,最后谷尊者站起身來:“走吧!”
四人身形快速閃爍,不止他們,玉清和太清也被驚動,均是朝著御書房趕去。
墨白站在御書房前,真人閣下出現在他身邊。
真人眼神凝重盯著墨白:“殿下此舉過了。”
墨白神情不變:“過了就過了,又如何?”
真人臉色一沉:“殿下究竟想干什么?”
墨白卻不再答話,轉頭看向面前,玉清和太清的身影率先出現,兩人已經聽到了墨白與真人的對話,皆是心跳加速。
稍遲疑了一下,見墨白望來,他們才現身沖著二人一禮。
墨白點頭,沒有多說。
連方孟谷很快趕到,四人剛剛站定,不待他們行禮,墨白的聲音便已經響起,不再是先前那般罡音震宮廷,卻能讓御書房聽的清清楚楚:“四尊,蘇北戰局不利,方帥身邊缺人護衛,爾等四門,即刻各調宗師三人,速速前往方帥營中效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