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白搖頭:“當時的情況,陸尋義也會擔心,一旦拒絕了,可能就會如你方才所說那般,余清平在沒辦法的情況下,也極有可能會退而求其次,直接沖陸尋義下手。如此一來,陸尋義為了自保,就必然要暴露自己修為沒有被封的事實,暴露了修為,也就暴露了在南軍之中有人在幫他。”
“原來如此,那在余清平已經露出端倪,一劍傷到林定宇,林定宇已經知道余清平心懷不軌的時候,二先生為何不假裝已經受傷,然后借林定宇的手,收拾了余清平。為何要假戲真做,挾持林定宇逃走?他完全可以不用暴露修為,更不用逃走的。”阿九又問道。
這個問題,墨白沒有回答,沉吟稍許后,語氣有些難以琢磨道:“這個問題,我也很好奇。”
阿九聽他這么說,心中沒來由的一緊,眼神轉動一下,心底當即苦澀想道:“二先生不會是故意破壞殿下幫助新君抵抗壓力的計劃吧?”
別人不知道,阿九心里是清楚的,二先生始終懷揣著大志向,一心想要助殿下真龍飛天的。
如今殿下想幫新君,二先生心底恐怕是不愿意的,未必不會借機故意破壞,讓新君面臨更多麻煩。
阿九忽然有些后悔,自己根本就不該多嘴問這么多。
事實上,就算他不問,墨白就想不到了嗎?
這當然不可能,墨白先前看情報時的陰沉神色,一半是沖著宮城那位,另一半,便是因為陸尋義。
正如阿九所言,陸尋義其實是可以不逃的,他待在林氏,其實很安全,也用不了多久,林氏終究還是得放了他。
陸尋義本也不是貪生怕死之人,他知道明王府現在要以他做借口,與林氏糾纏,可他就是逃了。
墨白似乎也沒有與阿九討論這件事的意思,直接轉開話題,望向宮城方向道:“國朝也真是煞費苦心了,只是枉費如此心思,最終卻也不知道究竟是在坑誰?也罷,他既然這么有手段,那接下來我就不礙手礙腳了。”
語畢,墨白沉聲道:“傳話胡劉張三方,林氏放了陸尋義,本王保證林定宇的性命,陸尋義安全之后,本王即刻收兵!”
“是!”阿九面上當即一喜,他深恐殿下因陸尋義的自作主張而怒,如今見殿下依然以救陸尋義為重,自然高興。
不管怎么說,陸尋義就算真忤逆了明王,但他對明王府的忠心,卻是不容置疑的。
阿九自然不愿見他遭難,行過禮后,立刻便快步而去。
他相信,六爺親自放話罷休,不管是哪一方都得重視,最起碼二先生的性命當是無憂了。
很快,明王的聲音就傳遍了天下。
張邦立得到消息后,一個人在辦公室里沉默了許久,直到來人說陛下有請的時候,他才苦笑一聲,嘴里吐出了一句與明王之前相似的話語:“究竟是誰在坑誰?”
說罷之后,搖搖頭,揉了揉自己發僵的臉,起身朝著御書房而去。
才一進去,果然就見老九陰沉著臉,這一次根本都不待他行禮,老九就直接道:“總長,朕讓你辦的事如何了?”
“失敗了!”張邦立低著頭,也不做辯解。
老九當然知道失敗了,冷笑一聲:“總長做事一向穩妥,父皇曾倚總長為心腹,如今為朕辦這么一件小事,都辦不成,總長就沒有什么要說的嗎?”
“老臣辦事不力,請陛下降罪!”張邦立已經知道自己的結局,說再多都沒用。
老九目光盯著他,眼神連閃,其實他已經知道了事情的經過,雖然沒有明王掌握的詳細,但大概情況他都已經了解了。
他仔細斟酌過,這次張邦立的安排就是他想挑也挑不出什么過錯來,他雖然不滿張邦立最終還是沒辦成事,但張邦立這次辦事的態度,還是讓他滿意的。
至少已經證明了張邦立確實沒有與明王勾結的意思,是在盡心替他辦事,原本他只是想借這次失敗,再敲打一下張邦立,卻沒料到張邦立來見他竟然是這個態度,一副任由處置,也絲毫不做辯解的態度。
是心灰意冷,還是對他這個新君失望,打算辭官歸隱?
老九見此,心中怒火升騰,隨之又壓住了,反而不好再發火,沉默片刻后道:“雖然事沒辦成,朕也不會隨意遷怒,此事不易,朕也心中有數。”
張邦立聞言,不禁抬頭看向新君,微微遲疑后,還是謝道:“多謝陛下體諒。”
“嗯。”老九點點頭,又問道:“總長后續可已經有了打算?”
“后續?”張邦立心中一緊。
“沒錯,如今陸尋義挾持了林定宇,正在逃亡之中,我們還有機會,不是嗎?”老九道。
張邦立深吸一口氣,沒想到到了這地步,陛下還不罷休,莫非不知道接下來國朝會面臨多大的挑戰,怎么還有心思去對付明王?
“陛下,明王已經放話要和林氏和解了,不出意外,陸尋義很快就會回到明王府。”張邦立提醒道。
“那就讓他出意外。”老九一揮手冷笑道,說罷,又看向張邦立:“總長,你現在應該已經看清明王了吧?”
張邦立不解此言。
老九冷聲道:“之前你不是說,明王與林氏大打出手,是為了幫助國朝分散壓力么?如今呢,陸尋義一逃出來,明王立馬就罷手了,哪里有半點為國朝考慮的樣子,他分明就從未想過要助朕分毫,一心只是想著他的明王府,一心只想著救他府上的人,國朝大事,在他眼中連一個宗師都比不過。這樣的人,總長莫非還對他抱有幻想?莫非還要為了他,置國家安危于不顧?”
老九這番話,真可謂把張邦立給說懵了。
便是任他怎么想,都絕沒想到,新君居然能夠說出這么一番話來。
明王本來千辛萬苦,正與林氏斗的兇,其他勢力也因此被卷了進去。
國朝偏偏要插一腳,結果反倒將陸尋義給救了出來,讓明王失去了和林氏繼續糾纏的理由,如今反倒成了明王的不是。
張邦立再次深吸一口氣,他實在有些控制不住自己要破口大罵的沖動。
穩定一下心緒后,他方才慢慢“體會”“理解”陛下的觀點。
是啊,明王如果真的顧大局,真的一心為國,毫不為己。
就應該體諒到國朝的難處,直接、主動的讓陸尋義去死,死在林氏手上。
然后明王帶著手下人馬,去找林氏拼命,拼個天翻地覆。
最后明王府肯定是打沒了,那有什么關系,國朝權利過度也能順利結束了,這才是大事啊。
張邦立真的沉默了,他不得不想到先帝。
便是在位數十年,何等威嚴的先帝,也從未敢期望過臣子能為國家做到這地步啊。
如今新君卻比先帝還要有氣魄,當真是君臨萬世之象。
“陛下英明,臣遵旨!”張邦立這一次是真的不想再說什么了,直接躬身拜道:“臣這就去安排,定盡一切可能讓陸尋義回不了明王府。”
“好,那朕就等著總長的好消息。”老九這才臉色好看起來,又交代了一聲:“對了,還有那個林定宇,也殺了吧,否則林華耀怕是未必就肯不顧一切的打擊明王府。”
“臣……盡力!”張邦立應命。
南粵。
陸尋義與眾黑衣衛被逼進了一處民居之中。
這里終究是南粵的地盤,南粵不敢殺他們,卻能布下天羅地網,讓他們寸步難行。
透過窗子,可以看到外面火光映紅了天穹,兵士的呼喝聲此起彼伏。
“二先生,現在我們已經被團團包圍,怕是走不出去了。”有黑衣衛看著外面情形,沉聲問道。
陸尋義面色沉著道:“沒事,有林定宇在,他們不敢強攻。”
“若是林氏當真不管這小子性命呢?”有黑衣衛突然問道。
這不是沒有可能的事,其實他們心里都有數,林氏不可能會放他們走。
否則偌大一個南粵,就任他們幾人橫行的話,南粵顏面何在?
林華耀未必不可能心一狠,真的不顧林定宇的命。
畢竟林華耀不止林定宇一個兒子。
“殿下那邊應該已經得到消息了,相信要不了多久,就會有結果。”陸尋義只能道。
“二先生,為保險起見,您先帶著這小子突圍吧,暫時林氏那邊應該還沒下決定,您現在突圍,未必不能闖出去。”那黑衣衛想了想,又道。
此話一說,所有黑衣衛都看了過來,卻沒人出聲反對。
他們都很清楚,所有人一起突圍是沒有可能的,他們之所以被逼到這里,也是因為林氏也有反制手段,陸尋義敢挾持林定宇跑,林氏就殺黑衣衛。
“別多想了,要相信殿下,殿下不會放棄我們任何一人。”陸尋義卻笑了笑,伸手拍了拍面前黑衣衛的肩膀道。
別說陸尋義根本就沒想過獨自突圍,就是他想過,也不敢。
他很清楚,自己做了什么。
如果自己放棄身邊的黑衣衛,一個人孤身回去,那明王怕是就真要震怒了。
轉身擰起林定宇,走到門口,看了看外面的情況。
有許多道門修士已經來了,正在靠近,但一見陸尋義挾持著林定宇,又不得不閃身而退。
陸尋義朗聲道了一句:“別再挑釁本座了,在場的宗師,誰如果覺得自己有本事能在我殺了林定宇之前,能殺了我的,盡管來試試。”
遠方一眾道門修士全部臉色難看起來,卻沒辦法,只能冷哼著繼續退后。
陸尋義轉身回來,將林定宇扔在身邊,目光盯著林定宇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定宇是清醒的,被陸尋義盯的發毛,連忙道:“陸尋義,你想干什么,別忘了我姐是明王妃,你敢殺我,我姐絕不會放過你。”
眾黑衣衛面面相覷,最終沒人出聲。
陸尋義卻是笑了:“三公子,我說過這不是你能玩得起的游戲,現在覺得如何?若不是我救你,你先前便已經被你的護衛宗師一劍刺死了。”
林定宇臉色瞬間漲的通紅,他真是又怒又懼,咬牙切齒,卻不知道該說什么。
“知道他為什么要殺你嗎?”陸尋義又問道。
林定宇眼神頓時盯緊陸尋義:“你知道?”
“本座當然知道,若不是提前防著他,在他給本座解開修為之后,又怎能夠來得及在他那一劍下救你?”陸尋義點頭。
卻不想林定宇的目光卻是忽然一頓,問道:“說起來,余清平不是沒給你完全解開修為嗎?你為何能夠擋住他?”
“呵,三公子可曾聽說過明王?”陸尋義聞言笑了。
“什么意思?”林定宇不解。
“論道家修行,當今之世誰敢與殿下比肩?便是真人也不敢在殿下面前逞威,區區余清平又怎知我明王府的手段?他以為只解開我部分修為,足以能夠對付我,卻不知我明王府自有手段,只要他解開我丹田氣海,留在我脈絡上的區區禁制,何以能攔住本座?”陸尋義面露不屑道。
“原來如此,你是騙于叔……那賊子的。”林定宇道。
陸尋義眼中微閃,這林定宇并不傻,但終究年輕,沒有經歷過風雨,若是真有心機,就算懷疑,也不該問出來。
否則,若是陸尋義沒有理由能夠應付林定宇,豈非便要取他性命,用來保密。
也好在林定宇好糊弄,這也算是少了一個大麻煩,否則這林定宇還真不好處理。
“那賊子究竟是誰?他為何要背叛本公子?”林定宇回神,問道。
“若是沒猜錯,他自然是國朝埋在林氏的暗子,想要用你的命,栽贓給我,再借林氏的手殺了我,好讓我明王府和林氏兩敗俱傷。”陸尋義很有耐心,將因果解釋給林定宇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