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自然是清楚一切的,其實說來,這是他們這邊的疏忽。
之前,他們讓玉清等人來京,本來是為了陸尋義的事,讓他們過來,是給林氏那邊施壓。
也是為了吸引林氏等各方勢力的目光,讓他們將心思放在明王府與道門身上,從而隱藏先帝大行的消息。
卻怎料到,他們在常識上犯了錯誤,竟不知新君臨朝,需要先擺平各方勢力,玉清等人一旦進京,就必須即刻進宮覲見新君。
正因為沒想到這一點,所以事情變的棘手了,他們直接進宮,一旦知曉先帝大行,新君臨朝的消息,他們對明王府又會是怎樣的態度?
這其中根本沒有緩沖,讓明王府去操作,一不能提前告知他們,以防消息走漏。
二,又不能攔下他們先見面詳談,這無疑會顯得明王府在圖謀不軌,刺激新帝的神經,搞不好會牽一發動全身。
三,更不能將他們攔回去,那無疑就是與新帝決裂,擺明了不讓道門來覲見新帝,承認新帝身份了。
所以,就因為沒有提前預料這變化,讓事情變的麻煩了,所以阿九才如此擔憂。
墨白輕輕點頭:“沒事。”
說罷,將與太清在宮中動手,和上殿之后的事,簡單說了一遍后,方道:“暫時來說問題不大,今日我在殿中與老九正面相對的情況,玉清他們看在眼中,老九沒敢輕易動我,頂住了老九這一關,玉清他們便不會離咱們而去。對他們來說,之前投靠咱們,是因明王府敢與國朝硬頂,現在也一樣。”
“殿下,雖說如此,可您今日行事還是有些太過危險了。”阿九聞言,臉上卻不見喜色,看著墨白平靜無波的臉,他咬咬牙,終還是說道:“您一面用玉清真人等,來挾制新君不敢妄動,一面又用新君的克制,來鎮壓玉清等人的異心。雖然成功了,可這雙方,任何一方,哪怕稍有動靜,您今日恐怕都危險了。”
墨白聽到阿九這般說,卻是不禁抬頭看了一眼阿九,眼里露出一絲贊許,卻很快隱去,輕聲道:“你說的不錯,制衡之術可以用,但首先必須自己的實力也足夠強,今日我確實有些行險,今后你若遇事,當避免如我這般,兵行險招。”
墨白真是行險嗎?
當然,是有些,可他也并非什么準備都不做,就帶他們上殿,去賭玉清等人一定站在他這邊。
他在之前,打太清的那兩招就是準備,他了解玉清等人在乎的是什么,所以他有把握能夠在他們還不了解具體情況的時候,暫時拿捏住他們,讓他們不敢妄動。
不過這些話,就不必對阿九說了,阿九目前的能力,還不足以做些行險之事,行事方針能夠周全一些是好事。
“謹遵六爺教誨!”阿九點頭應命,卻又道:“如今玉清真人擺明了態度,如今他們全部留宿宮中,新君會不會趁機將他們一網打盡,以除后患?”
墨白聞言,不禁笑了笑,問道:“咱們不提他動玉清等人的其他后果,比如這時候動道門幾位真人大尊,會讓天下人謠言,乃是他得位不正,道門真人大尊不予認可,故下殺手之類的后果……就單單只說,他動了那六人,我卻未死,你說玉清等人被解決后,那道門群龍無首,唯剩咱們明王府一桿大旗?這豈非是在助咱們明王府徹底一統道門?”
阿九一愣,隨即也反應過來,有些臉紅道:“阿九愚鈍,讓殿下見笑了。”
墨白卻是擺擺手,收斂笑容:“動他們是不至于的,不過小動作肯定是有的,咱們也不得不防。”
阿九眸光閃爍,快速思索,一會,抬頭道:“殿下是說,他們會暗中與玉清真人等達成某些協議?”
墨白贊許點頭,沉聲道:“不錯,國朝必然是要在他們身上動心思的,暗中搞些小動作是必然的,玉清等人本就于咱們貌合神離,所以雙方湊在一起,搞個什么暗中結盟之內的事,也未必不可能。不過卻也無需太過擔憂,玉清等人和咱們聯合的大立場暫時是不會變的,也不會立刻就相信國朝做出的某些保證,即便與國朝偷偷摸摸的做些什么,也不過是為將來多一條后路罷了,咱們自己對他們提防點,別輕易被他們坑了就是。”
“是!”阿九點頭。
“行了,暫時就這樣吧,與新帝見面過后,也算雙方暫時交了底,會有一段時間的平靜,你明日便走一趟道門幾大駐地,和他們說一下我們對于林氏的態度,讓他們先動起來,將聲勢鬧大。”墨白沉吟道。
“這事,您不與幾位巨頭親自談嗎?”阿九聞言問道。
“用不著,他們今日既然站在了我這邊,那就容不得他們首鼠兩端,這時候咱們越強勢越好,不能讓他們覺得咱們有求于他們,我們越強勢,他們才會越不敢妄動。”墨白搖頭。
“阿九明白。”阿九想了想,又問了一句:“后日先帝便將大行,道門真人大尊也已經留宿宮中,恐怕宮中變故,是難以瞞住了,如今還有必要去隱瞞嗎?”
墨白豈不知阿九心思,他是希望此番直接就去救出陸尋義等人,而非以吸引目光為主。
“去吧!”墨白只是看他一眼,并未解釋。
阿九低下頭,轉身出去,
出了門,阿九苦笑一下,他怎不知殿下的心思?
越是到了最后時刻,他們這番行動就越重要。
能夠多瞞一刻,就能讓宮里穩定過度的把握更多一分。
阿九只是擔心,當陛下大行的消息傳出來后,林氏那邊對明王府的態度會不會大變,陸尋義等人會不會更加危險。
墨白走在明王府中,關于陸尋義等人的安全,他自然是有考慮的。
阿九的擔憂,他也考慮再三,不過最終還是覺得不要緊。
越是新帝上位,林氏應該越不敢動陸尋義等人,畢竟他們還指望著自己與新帝斗個你死我活,這時候動陸尋義,豈非是要把自己逼急,轉移目標去對付他們?
林氏老奸巨猾,應該不會做這虧本買賣。
相反,按照墨白估計,搞不好在得知新君臨朝之后,他會立刻將陸尋義等人放了,擺出一副和明王府和解的意思,甚至立刻派人來京,上明王府的門來拜見,慰問王妃。
給外界一種,先帝走后,明王迫于威脅,會選擇與林氏站在一起,林氏會支持明王在朝中奪權的錯覺。。
如此讓新君越發容不得明王……
想到林氏,墨白又忽然記起了什么,轉而朝著林素音的房間而去。
不多時,便來到門口,敲了敲門。
“誰?”是林素音的聲音,寧兒應該已經回房了。
“我!”墨白沉聲道。
房間里靜默了一會,才有腳步聲傳來,不一會,門開了,是林素音。
她沒有讓開房門,只是看著墨白,微皺眉頭:“你有事嗎?”
“嗯,有點事想和你談!”墨白點頭。
“不重要的話,就在這說吧!”林素音輕聲道。
“關于林氏的,明日我就要派人去與林氏就陸尋義的問題交涉!”墨白道。
林素音聞言,面色這才變化,終于是讓開了房門。
墨白隨之進去,林素音來到窗口坐下,墨白則在桌前坐著,兩人相距一段。
“你之前說要寫封信帶回去,已經寫好了嗎?”墨白問道。
林素音點頭道:“已經寫好了,我拿給你!”
“好。”墨白點頭。
“如果那邊不肯放人……”林素音起身,從枕頭旁一個木匣子里,拿出一個信封,微微沉吟后,拿過來遞給墨白。
墨白接過一看,信封上面寫著“父親大人輕啟”。
見墨白接過信不走,林素音又退回去坐在窗口。
墨白此來,當然不止是要這封信,他是想和林素音談一談。
可真的坐在這里,卻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林素音卻忽然開口了:“如果,那邊不肯放人……”
墨白抬頭看向她,輕輕點頭道:“是有這個可能。”
林素音轉頭望向窗外,墨白想了想道:“你放心,我會盡量保持克制。”
林素音聞言,身軀動了動,回頭看他一眼,又低下了頭。
“一直以來,我就有些話想說,但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機會。”墨白也垂下目光,拿起桌上的茶壺,倒了杯茶。
沒去看林素音沒反應,他自顧自道:“我知道,自從當初我們在明珠相逢,可以說,你的一切都被徹底摧毀了。家庭、師門,從此成了陌路,甚至仇敵,你突然之間,變的眾叛親離,無家可歸,恨我是應該的。”
說到這里,墨白抬起頭來,凝視林素音,卻只見她低著頭,一聲不吭,眼淚卻如雨落。
墨白稍默,才繼續道:“今日我來,沒想過要辯解,我也辯解不了。只是想告訴你,從那日我們在明珠遇上,不管是孽緣也好,姻緣也罷,我們終究是遇上了。”
“時至今日,我已經沒有辦法去挽回,你受到的那些傷害。但如果你愿意,我會盡我所能,再給你一個家。”
說罷,墨白站起身來,轉身出門。
身后卻突然傳來林素音的聲音:“你是愧疚還是憐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