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天峰,祖殿!
黃庭府歷代祖師牌位供奉之所,在無念等七人的陪同下,杜鵑入山之后,首先便是直奔此處而來。
來此之后,又在無念等七人的詫異目光下,杜鵑不顧虛離子等人的勸阻,還是屏退眾人,單獨與無念等人入了內殿。
幾人伴隨在杜鵑身邊,眼見她在明王府中竟當真有如此威望,心中均是咋舌不已。
同時也為她的膽色而贊嘆,要知道,如今他們已是生死存亡,說不得就會對杜鵑下手,挾持其性命以求自保。
然而,杜鵑卻似乎根本就沒察覺到危險一樣,就在他們面前步伐平穩的一步步邁進殿內,口中還帶著歉意對諸人道:“抱歉,諸位師叔伯,一眾前輩只是因為之前的刺殺而緊張,所以才如此防范,并沒有其他意思,還請幾位師長不要介意!”
幾人聞言面色僵硬的笑了笑,沒說什么。
看著杜鵑直步向前,七人此時目光還是不由閃爍了起來,暗中不住相互交換眼色,氣息也均是開始沉凝起來。
很顯然,如此大好良機,他們還是忍不住動心了,杜鵑此來,黃庭府前途難料,觀明王府一眾的意志,那一個不好,他們便將落得滿門盡遭屠戮的結局。
如果能夠趁此良機拿下杜鵑,觀其在明王府中威望,卻非傀儡而已,若能以其性命相威脅,必能令外面那一眾人投鼠忌器,或許還能為諸弟子拼出一條生機。
然而,一旦當真如此,也就再沒有回頭路了,首先這黃庭府祖庭,定然是保不住了,其次這天大地大,他們就算逃得一時半刻,又如何能躲過接下來的漫天追殺,就算他們可以逃過,那些追隨他們留下來的弟子,又如何能夠逃的過?
做還是不做?
一行人目光不住交換,卻始終拿不定主意,最終還是將目光放在了輩分最后的無念大宗師身上,等著他決定。
無念眼中也在糾結,事關滿門生死,他也不敢輕易決定,只能目光明滅忽閃,死死定在杜鵑身上。
卻就在這時,他眼神忽然一怔,卻見杜鵑已然行步至歷代祖師牌位下,毫不猶豫的在蒲團上恭敬跪下,隨之三拜九叩首,叩叩有聲!
無念見狀,眼中訝異一閃,隨之目光一斜,暗示諸人切莫亂來,再看看情況。
實際上其他人見得杜鵑如此恭敬之作為,又如何不是眼神發怔。
杜鵑早已被黃庭府趕出山門,如今黃庭府沒落,朝不保夕,而杜鵑如今卻早已身居顯赫,如今這黃庭府生死盡在她一念之間,哪里還需要對黃庭府如此恭敬?
幾人心中剛剛升起的惡念,被杜鵑這么一搞,又越發不定起來。
觀杜鵑如此,想必心中當還念著師門舊情,未必便會行那滿門屠戮之事。
反倒,若是他們動了手,那就真無可挽回了,可這良機一旦錯過,那就將真的再無任何還手之力了。
幾人心神交戰,默默看著杜鵑。
杜鵑三拜九叩首后,緩緩直起身形,跪與蒲團之上,面朝祖師牌位,聲音響起:“列位祖師在上,黃庭府不孝弟子杜鵑今日歸來請罪,還請列位祖師容杜鵑陳情上稟。”
檀香冉冉,祖殿內,七位僅剩的黃庭府長老,屏住呼吸,看著端跪在祖師排位下的杜鵑,眼神復雜。
杜鵑卻不管他們,只恭聲道:“杜鵑自小家門慘遭禍事,孤苦無依,幸得師門垂憐,收弟子入門墻,門中師長悉心照顧培養,杜鵑方能復得家仇,拿回祖業。師門于弟子,實不吝有再造之恩得。卻不料天有不測風云,人有旦夕禍福,突有外敵禍我江山國土,殘我父老鄉親。師門遵當代道門之意志,不與外敵動干戈。然杜鵑一家深受明珠百姓之供奉恩德,更有無數性命,就系于杜鵑一念之間,杜鵑實在無法置家鄉父老性命于不顧?兩難之際,杜鵑最終忤逆了師門,遭師門逐出門墻之外。今日杜鵑再復門庭,特向列位祖師請罪!”
說到這里,杜鵑又是三叩首,才抬起頭來繼續道:“當初之遭遇,師門與弟子之間,并非是私怨所致,乃是造化弄人,皆身不由已之選擇。時至今日,杜鵑雖已不再是門庭子弟,但請列位祖師英鑒,杜鵑此生絕不忘師門重恩,不論從前還是以后,都不曾亦不敢對師門生出半點惡念,做出半點惡事,列位祖師英靈在上,杜鵑自知不論如何,終歸是曾犯下忤逆師門之大罪,杜鵑不敢巧言推卸,只是如今國土不寧,百姓罹難,杜鵑尚需暫留有用之身,且待山河靖清之日,杜鵑定再來向列位祖師負荊請罪,以償恩德!”
“擾列位祖師清靜,杜鵑有罪,叩首!”一番話畢,杜鵑再次恭恭敬敬,三拜九叩首!
待起身,杜鵑回望七位長老,默然間,又是一躬到地。
包括無念在內,七位長老望著眼前一躬到地,久久不起的杜鵑,皆是心緒動容。
他們無論如何也沒想過,今日再見,居然會是這般光景。
這幾位肯留在黃庭府,未隨掌教拋棄門庭而去,足可見黃庭府在他們心中的分量有多重。
時至今日,黃庭府沒落至此,這位曾經被黃庭府驅逐的棄徒,如今顯赫歸來,卻是對師門如此敬重,豈不令他們心生好感?
當顯赫時,他們或許對弟子之恭敬習以為常,然在最卑微沒落時,再見此景,卻是不得不動容了。
無念年紀最大,輩分最高,他抬眼望那滿布的祖師牌位,長嘆一聲,親自走出一步,伸手扶起了杜鵑,口中感嘆道:“事到如今,已是時過境遷,一切恩恩怨怨其實早就沒有意義了,不過,既然你還有此心,那老道今日便托大,受你這一禮吧!”
杜鵑起身,看了幾人一眼,又轉身望向那祖師門派半晌,最終長嘆一聲,對幾人點了點頭:“諸位師叔伯,無論如何,黃庭府終究還在,以后日子還長,再努力便是!”
“如今我等只盼門中能留得微弱香火,其他……已別無所求!”無念深深看了杜鵑一眼,語氣低沉。
經此一遭,這七人一直到從祖殿出來,也再沒有任何輕舉妄動。
出得祖殿,虛離子等一眾人倒是長吁了一口氣,反而是二山四門的那些人,卻是不禁在杜鵑與無念等人身上又多打量了幾眼,眸中意味難明。
幾人緩步來到通天峰,掌教所居的“通明殿”。
皇庭山本就鐘鳴獨秀,乃是自古以來的名山圣地之一,雖不如三山那般顯赫,卻也自古傳說經道。
通明殿所在,乃是在皇庭山最高處,身立此地,可謂是云山霧繞,讓人心曠神怡。
眸光向下,亦可將整個黃庭府盡收眼底,只要站在此處,便有一種手握重權之感。
從前的杜鵑自然是不可能有資格站在通明殿上望黃庭的,曾經倒是上來過,卻也只是小心翼翼的侍奉著師長,哪向如今這般,在眾人的陪伴下,獨立高處遠眺長空。
七名長老依然陪在她身邊,可是他們望向如今人跡蕭條的黃庭府時,眸光中卻只有沉悶與悲苦。
杜鵑再次揮退了虛離子等人,只留七人在身邊,有些事只要有了第一次,之后就好接受的多。
所以這一次,虛離子等人再未多言,只是警告的看了一眼無念等人之后,就默默退下。
不過隨身的黑衣衛這次卻是留下了,杜鵑與幾人一起走入通明殿內,黑衣衛便立刻職守在殿中各處,幾米一個人,一直延伸至外。
可確保一旦有事,第一時間就將消息傳至虛離子等人。
進入通明殿,杜鵑望了眼掌教主位,卻并沒坐在那里。
反而是抱了一個蒲團,就在掌教位置的下方放置,然后才抬起頭來對著幾人再是一禮,笑道:“諸位師叔伯,杜鵑身為晚輩,本來沒有資格坐在上首,可此次畢竟是代表明王府來的,所以不得不放肆了,還請諸位師長見諒!”
幾人對視一眼,心里又放松了些。正所謂“成王敗寇”,杜鵑完全不必如此,也沒人能奈她何。
然而她做了,若非當真有心,她又為何要做?
當著他們這一眾殘兵敗將,有做樣子的必要嗎?
幾人看著杜鵑的神色,明顯從緊張開始變得柔和起來。
不管杜鵑是有心還是無意,最起碼,她時時刻刻表達出來的是對黃庭府的敬重,是對他們的敬意,說句心底話,便是曾經山門鼎盛時,門下弟子也額未必就有杜鵑此時做的周全。
他們即便依然警惕,此情此景之下,他們也還是不由動了幾分親近之心。
幾人心中不禁升起一股苦澀,這樣的弟子,卻被生生逼出了門庭,真是造化弄人啊!
相互落座,杜鵑薇薇沉吟,這七名長老的目光也慢慢沉靜下來。
所有人都知道,終于還是要開始談正事了。
如今這黃庭府的命運,也都將落在接下來這一席談話結果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