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坤右肩淌血,面色灰白的攤到在地上,有宗師境上前攙扶,趕緊拿出藥丹喂其服下:“掌教師兄,您……”
灰暗的面色再不見曾經的紅潤,只剩下一雙悲哀的眸子,閃動著各種復雜神色,他喘著粗氣,胸脯不時抖動,讓那右肩的血洞不斷深處鮮紅血液!
“扶……扶我……”常坤開口,卻有血液不斷自口鼻噴出,難說完整!
“掌教……”數十宗師皆難以自抑,閉目輩語!
有一宗師境,突然仰天咆哮:“吼!天欲滅我,天欲滅我啊……”
“不……”常坤突然身形一震,左臂抬起。
然而,卻已來不及,那宗師已然身形飛起,一往無前,如利箭橫空,直射那遠方依然站立在遠處,渾身光芒已收斂,右手之劍,仍插在一名宗師體內的墨白。
沒有招式,沒有閃爍的身形,只有一往無前的悲壯氣勢!
墨白靜立,他的眸光依然如之前般淡漠而又冰冷,望著那奔襲而來的宗師境,他仍然如先前一動不動,靜待那劍光襲來。
只是眨眼,只是片刻!
只有這不知名的宗師一人,沒人跟隨,他的劍刺在了墨白身上!
“咚!”金鐵交鳴!
墨白胸前血液滲出,卻面不改色,只是冰冷注視著身前那刺不進去,正長劍微顫,滿臉絕望的宗師,緩緩抬起了手,抓住了胸前長劍,一點點自自己胸前小洞中取出。
無數人眼望這一幕,只剩下絕望的氣息在回旋!
墨白一言不發,左掌放開長劍,緩緩抬起!
“天欲滅我竹葉門……”襲來宗師沒逃,他手中長劍落地,口中再次念叨一聲,閉上了雙眼。
“手下留情……快救……”常坤最后的氣力,紅著雙眼吼道!
“砰!”然而,回應他的卻是宗門數十宗師默默站在原地,沒有一人沖上去,一起望著那只剛才震撼了他們心靈的手掌,覆蓋在了那襲來宗師胸口。
人影飛起,直射數十宗師眼前!
有宗師飛身而起,接過,口中悲聲大呼:“蘭師弟!”
然而,人已無回應,只望著天空,眼神絕望,嘴角咕嚕兩道血液,斷斷續續吐出一句話:“敗了,敗了……為何,為何,我竹葉……無……真人……”
氣絕!
所有人無聲抬眸,或眼含熱淚,或眼含仇恨,或眼含驚悚,或眼含絕望,抬眸望著前方那一人靜立,萬夫莫擋的墨白。
常坤氣息越發微弱了,他左臂撐地,也在看著墨白,此刻的他,眼中已只剩下悔恨與絕望,或許還有那么一絲的不可置信:“不應該,不應該,便是……真人,也做不到……”
被所有人注視的墨白,衣衫襤褸,一個個血洞昭示著剛才那一瞬間,他遭受過如何恐怖的襲擊。
面色同樣有著蒼白,渾身刺目的光芒亦早已不見,唯有那依然隨風飛舞的發絲,依然展現著他方才的絕世氣魄與風采!
氣息有些紊亂,心跳也有些穩不住,但他面色卻始終沒有過半點惶然。
望著眼前數十依然無損而立的宗師,他似乎還和之前一般視若無物,這實力恐怖的竹葉山,他從來時起,就始終穩若泰山。
眾宗師盯著他,他也看著他們,雙方靜默,都在等候最后的結局。
良久!
還是墨白先動了,他手中的劍緩緩從身側的尸體慢慢取出,他的眸光也第一次看向了這場圍攻中第一個死去的宗師!
一個很悲哀的宗師,一身實力未曾得展,便出乎意料的死在了墨白劍下。
墨白看著他仍然睜著眼,知道他死不瞑目!
不止墨白,其他人的目光也看向了這位被稱為連師兄的存在,在那一刻,無論誰處于連師兄的位置都不會想到墨白居然不躲也不擋掌教的鐵掌,反而一劍會刺向威脅并不如掌教大的連師兄。
他們心底卻是越發發寒,連師兄的確死的冤,但同樣,映襯出的是墨白的氣魄與實力!
他們目光再次放在墨白身上,尤其是常坤,眼底慢慢只剩下灰暗,原來,不是墨白瘋了,是自己無知!
他……
他竟然根本就不怕自己成名的鐵掌,自己縱橫天下的鐵掌,根本……廢不了他!
常坤閉目,淚水從眼角滑落!
心志徹底被擊垮了!
不是他不努力,而是敵人太強大啊!
拔出了劍,即便天地漆黑,但就算沒有那微弱星光,眾宗師的目力也足以看清那劍上滴血寒光!
這把劍,比之前越發滲人了,即便是宗師,也為之膽寒!
墨白微微垂首,在星光下,他動了,并不快,只是一步,一步的走向前方宗師。
“踏!”一步!
“踏踏踏……”
很滑稽,伴隨著他一步,突然前方便是一陣風起!
墨白抬首!
那宗師們身后無數已經回過神來,懾懾發抖的弟子抬首,全部看向了當場,再度震撼非常!
一步!
墨白一步,數十宗師竟然齊齊退步!
“你,你們……”墨白不言,弟子不言,卻有人言。
那正抱著掌教的那一位,眼睜睜的看著同門竟然齊齊退去,將他與掌教暴露在了前面,頓時怒火暴漲,急怒瞪著諸位!
沒人回應!
既無臉回應,也不敢面對他的目光!
常坤睜眼,卻沒看向他們,他眼底只剩下徹底的悲哀,他望向了墨白!
墨白繼續向前,一步步走到他的面前,靜靜看著他,手中劍揚起。
“你,你,你……”那抱著掌教的宗師臉色通紅,盯著墨白,眼中憤怒而又復雜,但很明顯,他最終也沒敢說一句完整的話。
“道有因果,你可認?”墨白聲音不高。
常坤一聲慘笑,掙扎而起,顫顫巍巍擺脫身后宗師的攙扶,直視墨白,用盡最后的生命潛力,咳著血:“你還沒贏!”
墨白淡漠抬首,手中劍抬起,臨至其咽喉。
常坤沒躲,也躲不了了,卻還是笑道:“殺了本座,我竹葉門也還在,還有宗師四十,弟子上千……”
墨白任他咳血續言,卻目光瞟視一眼,看向他身后,常坤陡然身形一僵,最后的一口血氣也只能退下。
他不用回頭,便知,最后一位陪著自己的宗師也退后了。
他目光低垂,看向那先前沖向墨白被斬殺的宗師,然后抬首望天,雙膝一軟,朝著墨白跪下,頭卻依然望天:“敗了……竹葉門,沒了!”
“掌教!”他身后終于還是有宗師忍不住了,眼含熱淚踏前一步,口中輩呼!
常坤卻沒有回頭,只是抬手,阻止他過來。
他緩緩沖著墨白艱難跪拜,三個大禮過后,他已奄奄一息,卻掙扎著,用眼底最后光芒道:“殿下,罪在常坤,求殿下開恩,我竹葉門眾子弟是無辜的,求殿下放他們一條生路!”
“掌教!”
眾長老還是不得不動容了。
然而,墨白的聲音卻依然那么冰冷:“百姓艱難,卻仍對爾等敬奉有加!爾等卻空圖容享,一不建功于國,二不護持百姓,反而禍亂江山,為害眾生!留之……又有何用?”
“不!”常坤豁然抬首,聲音卻已微弱:“有用,有用,殿下開恩,他們能為殿下所用,能……贖……罪……”
話未說完,他口中卻是一口心頭血噴濺,灑落墨白鞋底!
看著他最后一口氣,墨白不語。
常坤嘴角用力吸著氣,還想說話,但很顯然已經做不到了,最后只得再是慘笑一聲,用盡全身力氣,揚起頭,將自己喉頭狠狠朝著墨白依然指著他的劍尖一頂……
天色已然將明!
常坤的首級,便在腳邊!
身前是一位位神色復雜的宗師境,悲哀無語!
再后面是一位位跪在地上的年輕弟子,包括那天才賀君賢也同樣跪倒在地。
再沒有人將目光放在墨白身上,因為不敢!
他們在等,等墨白的決定!
墨白閉目盤膝,身上有青光涌動,他就在這當場旁若無人的療傷。
一群宗師境不敢將目光投注于他身上,但隨著天色漸漸明亮,他們眼中還是開始有詭異慢慢浮現,有人在對視,有人低頭不語。
終于,墨白始終不睜眼,氣息卻越來越盛的情況下,還是有人沉不住氣了。
多年修道夢長生!
我不長生誰長生!
道家在爭,能有今日境界,誰又是得誰恩賜,沒有一顆掙命的心,誰又能走到今日成就?
誰又舍一遭倒下,多年夢斷?
從未有聲,未見交流,但突然之間,在天空就要放明的最漆黑一剎,只聞數道風聲響!
所有人抬頭,只見數道身影,突然橫空,四面八方疾射!
不錯,他們沒想過再戰,而是逃!
墨白始終不松口的意志,讓他們害怕錯過這機會,再無機會!
四名宗師逃走,余下宗師和弟子,卻第一時間看向的是墨白方向。
雖然其他人沒逃,但不代表他們沒這個心。
可這一眼望去,卻是讓他們心冷,而又心熱!
果然,那身影已然在一瞬間就躍起,帶著凜冽金光疾追向,逃亡山門外的一位!
他的速度快到了連宗師境都心寒的地步,只是眨眼間,便已消失在人們視線之內,無需猜測,眾人便已經明白那位的結果。
可這一刻,卻沒人在乎,所有宗師境頃刻間目光碰到了一起,墨白已經追人而去,大家這時必須做決定,是逃是留……
“走!”根本不用考慮,此時不逃更待何時!
但也只是腳步一動,便再也邁不開。
前方有金光略過,提著首級的人影回來了!
墨白沒有再療傷,也沒有追其他三位,他提著首級慢慢走到當場,目光直視一眾宗師。
現場氣氛再次緊張起來。
“宗師雖能,但本王要殺,天下之大,又有何處可逃,何人能庇護?”墨白輕聲自語!
現場眾宗師臉色騰的難看起來,卻當真未再有人敢異動,雖然逃走了三人,但墨白的話明顯已經注定了他們的結局!
最關鍵的是,就算一起逃,就算真能逃,也定然會有一些人被殺,誰知道自己是不是那個倒霉鬼?
很明顯,不到墨白當真要動殺招之際,走投無路之際,他們不可能再冒動!
墨白提著首級,目光盯著整個竹葉門看了許久,終于在天光徹底方明之際,他手中長劍在腰間一閃不見,轉過身,背對一眾竹葉門弟子:“天下紛亂,民不聊生,道門之中,有征戰沙場為民征命之大德,亦有身居榮耀,卻禍亂江山之鼠輩,本王因肩負天下之大,百姓安寧之責,故已對某些道門久久忍之,說到底,終究是我大夏之民,本王不欲在國戰之時,做親者痛,仇者快之事!”
“然而,容忍卻被視為畏懼,久而久之,自今日,居然膽敢朝本王下手。爾等自恃清高,可誰敢站在本王面前說一說,究竟何德何能,敢以身試法?是有功于黎民,于皇家,于天下?可爾等可知,在京城,你竹葉門所殺之杜鵑,以及我明王府將,又曾在百姓罹難時流過多少血?救過多少人?在蠻子眼中,為了對付他們,不惜出動千軍萬馬!而你們呢?法士、師者、甚至是真人,在蠻子眼中又重幾何?你們自恃甚高,以為人家是懼你們實力,卻不知人家從來沒將你們放在心上,不過三言兩語便可隨意收拾的庸人罷了,犯不著對你們動兵!”
“而就是你們這群庸人,享受著本王用命去守護的國朝百姓敬奉的紅利,卻吃里扒外,用你們自以為傲的實力,去對付蠻子不惜一切代價都要除掉的心頭大患!”
說到這里,他才終于轉身,只見所有人的目光均放在了自己身上,他眸光中那冰冷殺意慢慢褪去,轉為平和:“本王主修醫道,本不重殺伐,但縱只是文弱書生,面對你們這群吃里扒外的國賊,本王便是再不忍見血腥,又如何能不持劍三千里,斬盡爾等這幫令天下英雄寒心之輩?”
此言一出,眾宗師弟子豁然神色大變!
但終究,還是沒人敢異動,其實主要是墨白收了劍,他們才還能在心頭驚悚的同時強力保持鎮靜。
墨白卻仿佛沒有看見他們的異動,低頭又看向了常坤的首級,默立半晌,嘴角輕語:“死者已矣!有功當賞,有過亦當罰,當年圣祖念爾等有功故恩澤,今日爾等逆國,本王亦能鎮之!”
“本王親令!自今日起,竹葉門除名!”墨白抬頭,眸光再度銳利,一人注視全場,清晨的陽光凝在他腦后,聲音果斷而又干脆。
竹葉門!
十大名府!
除名!
再畏懼,這一刻,無論宗師還是弟子,依然眼現茫然與慌亂!
可最終,又能怎樣?
眾宗師望向墨白腳前的那幾具首級,這竹葉門,經過今日一戰,還能怎樣?
墨白眸光盯向了站在最中間的一人!
他不知道名字,但不重要,他盯著這名宗師一動不動!
這名宗師臉上難堪而又悲哀,他低著頭,卻知道自己被選中了!
所有人不語,氣氛卻在凝固!
“砰!”最終,他還是跪下了,沒得選擇,只能跪,被墨白盯上,別人或許能逃,他是定然逃不了的:“老道有罪,遵殿下旨,只請殿下開恩,念在我等長居山野無知,從輕發落!”
滿場寂靜!
本該嘩然的場面,終究沒有發生。
墨白不語!
那跪地宗師抬頭,望向了身邊一人,那是副掌教!
副掌教眼中悲哀而又復雜,但沒辦法,他只能長嘆一聲,緩緩拜倒:“請殿下恕罪!”
“請殿下恕罪!”
“清點下恕罪……”
陽光下,再無立者!
墨白負手仰天,口中清淡道:“今日本王留你們一條命,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自今日起,本王不會再容你們逍遙世外,你們身負的罪孽,必須還!”
一眾人等抬眼望向墨白,那副掌教終還是開口:“殿下,我等……”
“本王不是在和你們商量!”可話還未說完,墨白眼中已是冷意一閃,直射他視線深處,讓他身形一顫,低頭再不敢語:“誰若不服,站出來!”
這一刻,誰又敢不服?
“愿遵殿下旨!”
墨白眼神依然淡漠:“本王不尚殺伐,但今日之天下,本王劍既已染血,就注定天下不平不收劍,爾等如何想,如何打算,忍辱也好,負重也罷,本王不強求,本王敢留你們性命,就也不在乎多殺一次!不過本王素知道門中多有傳言,稱本王因當年種種事早已自絕于道門,與天下道人皆乃陌路!”
眾宗師轟然抬首,眼皮微跳望著墨白!
墨白垂首:“此言荒謬,天下亂世,本王豈能不愿我大夏能者輩出?我本將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
說罷,墨白轉身而去!
一眾跪地之人,眼望著那身影獨行,有些錯愕。
但修道之人,又豈有蠢笨之輩,眾宗師心神大亂之下,突然,只見一人忽然沖著墨白背影大喝道:“殿下,老道張千道愿痛改前非,追隨殿下身邊聽用,以贖半身罪孽,還請殿下恩澤!”
說罷,驟然拜倒!
他身邊一眾宗師,立馬嘴角狂抽,但也來不及多想什么,立刻景從!
根本沒得選擇的事!
正如墨白所說,今后如何打算,也必須得先活著再說!
十大名府!
道門威嚴盛大的竹葉門,只墨白一人,千里仗劍,一夜除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