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白放下酒杯,卻自桌上拿起一個錦盒,遞給老道:“道長,此番太玄門上下護王妃回京,功勞巨甚,本王本當重賞,但奈何如今本王亦是囊中羞澀,故而便暫以此親自秘煉九元丹相贈,此功,本王記下了,待來日,本王定當再行恩澤!”
“九元丹!”老道眼神驟然一驚,望向那錦盒,渾身不自禁的顫抖一下。
不怪他如此激動,當年,他卡在師者門禁數年無法踏出那艱難一步,正是明王殿下一顆九元丹,再加以明晚親自講道指點,他方才一夜竟全功,老道從此踏進一個全新境界。
太玄門多年來,對明王如此恭敬,甚至不惜帶著整個山門投靠,可以說,始終不忘的就是這份造化。
“殿下,如此重賞,下臣,下臣……不敢受!”如此誘惑,實在難以推辭,但此時此刻,老道卻還是忍住了,不為別的,只因他心底實在不安穩。
要是當真什么事都沒有,憑借護送王妃之功,得此丹丸,他還會萬分喜悅,可此時他不知究竟師門到底又做了什么事,違背了殿下的意愿,此刻這丹丸雖好,卻不敢拿啊。
“收下吧,先前便準備拿出來給你的,只是此丹雖不差,也不過能精進幾分內元罷了,并非真的能一丹一師者,抵不了你們所立下的功勛,所以有些拿不出手,本來琢磨著,待年后再收集一批珍藥,重新開爐煉一爐三妙丹,再一起封賞下去。不過想了想,卻是說不準貴山門中,正有人需要此丹也說不定,若當真能有一人服用此丹再得造化,那也是越早越好的,所以便叫你過來,先將此丹給你。”墨白卻搖頭笑道。
聞言,老道微頓,叫自己來是因為這個?
最終,老道還是收下了。
但心下卻總是有些不安,覺得還是直言相對更好,坐在面前的殿下雖年輕,卻如一汪大海,根本看不到底。
直至此刻,試探都沒能起到半分作用,他半點信息都沒能得到,還不如坦誠。
“殿下,方才師門有傳信而來,只是恰逢殿下想召,老道還來不及問,只是老道素知師門中人多年不曾世俗辦事,唯恐他們辦事不周全,心中擔憂,他們可曾又為殿下招惹了什么麻煩?”老道誠懇言道。
墨白搖頭:“很好,護王妃周全一事,太玄門做的很好!”
老道抬頭,見殿下并無異樣,方才點頭:“王妃能得以安全,全憑殿下威嚴。”
墨白笑笑:“去吧,今后少不得還得麻煩道長以及太玄門上下,還望貴山門能夠傾力以赴,本王雖暫時能力有限,但也定然傾力報之,不負貴山門之功勛!”
“謝殿下賞,太玄門上下定當為殿下鞠躬盡瘁,死而后已!”老道行禮謝恩!
“去吧!”墨白看著他,輕聲道。
“殿下可還有他事差遣?”老道主動問道。
墨白起身,搖搖頭:“不用了,貴山門此番也著實辛苦了,其他事情,本王自行去辦便是了!”
老道這才離去。
墨白又起身站在了窗口,看著他握著丹丸離去的背影,半晌沒有出聲。
夜色慢慢深沉,墨白仍站在窗口。
突然,只聽他道:“梁君!”
“殿下!”梁君出現。
“鄭家父女那邊最近怎樣?”墨白望向西院那邊的迷蒙燈火,突然想起了這府中還有兩個外人在。
這段日子,他太忙,都快忘了他們。
“他們一直住在西院,陳老板也在那邊住著養傷,鄭家小姐則經常過來照顧寧兒姑娘。”梁君匯報道。
“嗯,馬上要過年了,留他們在府上住著,也該過去看看!”墨白聞言想了想,轉身道。
梁君跟來,墨白卻又一頓,轉頭看著他:“去找寧兒,讓她去她大哥那兒,我稍后就過來!”
“是鐵統領那邊?”梁君似有些意外,重復問了一遍。
實在是這幾日,寧兒來尋墨白要見他大哥,卻總是被拒絕。
“嗯,去吧!”墨白點頭,轉身而去。
鄭家父女,自從那日出事后,轉移到這里,便一直在此久居。
原本自是有些緊張和不習慣的,但隨著老陳醒轉過來,住在這里陪鄭老下棋聊天,后來其公子又被墨白派人尋到,親自開方診治后,聽說已見療效,他的心神也慢慢安了下來。
至于鄭家小姐,鄭玲瓏則還好,每日里照顧兩位老人,又不時去尋寧兒說話聊天,雖然寧兒年紀相較她要小上幾歲,但也不是沒有話題。
“不用擔心,我老陳的話你還信不過,你看,我還不是孤家寡人就住在這兒,又怎么著,你見我著急了嗎?長青說了我家里都安頓好了,那就肯定沒事,我老陳要是對他沒幾分了解,敢這么安心的在這里住下?你就放一百個心,你家老大那里,肯定沒問題,別的不敢說,要論醫術,這世上我還就認長青一人,要不當年我敢給你寫信,讓你帶老大千里迢迢來明珠?等著吧,再見到的時候,絕對是一個靈醒人,保準繼承你家業是沒問題的。”
墨白過來的時候,正好聽到屋內,傳出老陳的聲音。
聽起來精神還是不錯的,聲音也有了中氣,又恢復了幾分當年的義氣作風。
“不,不是這個意思,我不是不信殿下,只是這眼看著便過年了,家里頭也沒個主事人,還不知道得亂成什么樣,唉!”老鄭的聲音響起,聽起來有些惆悵。
“老鄭,你的為人我清楚,否則也不至于能和你相交這么多年。但說實話,就現在的情況來說,老鄭,你著實有些不該!”老陳突然語氣一轉,有些語重心長。
“我……”老鄭聞言,似有些苦澀。
老陳卻接著道:“老鄭,你也別怪我說話直,你的心思,我是曉得的,其實不止你怕,我也怕。如今咱們被關在這里,進不得進,出不得出,而且還隨時可能受明王府連累,下場凄慘!可凡事也得講個因果,咱們不能平白無故的怨憤到人家頭上吧,這明王府是人家逼著咱們來的嗎?不是,那是人家為了救咱們性命。”
聽到這里,墨白腳步停了,倒不是要偷聽他們說話,而是他一直忙,確實沒有時間去考慮這家人的心思。
此時一聽,方才覺得,長久讓他們在這里留下也不妥。
畢竟他們只是普通人!
老陳的聲音再次響起:“說實話,以前我是不知道人家乃是堂堂殿下之尊,否則我哪里敢開口讓他救咱們,咱們在人家面前算什么?人家忙的是社稷安危的大事,咱們一條賤命,能驚得起幾朵浪花?可結果呢,人家啥也沒說,冒著自身安全危險,救了咱們,這是啥,這是情義,咱們得感激。”
“如今咱們是有危險,可咱們不能只顧自己,就忘恩負義吧。咱們可以走,人家呢?人家救了咱們,難道就等著咱們出去被蠻子抓起來,連累到他?老鄭啊,凡事講個知恩圖報,不論如何,人家對咱們只有恩情,可沒有仇怨,咱們就是報不了恩,也不能做對不起人家的事!”
“這,我真不是這意思,只是,只是……唉!”老鄭低沉回應,卻最終什么也說不出來,只是深沉一嘆!
老陳聲音微頓,突然又開口了:“其實那天玲瓏說的話,我都聽到了!”
“嗯?”老鄭似乎有些慌亂。
“你侄兒的事,究竟如何,我不清楚,但我敢保證,如果真是長青殺了他,那必然就有他取死之道。這話我是說的不該,但我不得不說,就這件事來看,或許站在你的身份,你心里不痛快,可還是那句話,你我真的不算什么?人家不欠咱們啥,絕不能要求人家還看在咱們的顏面上做事,是,那是你侄兒,可那又怎樣?難道為了你侄兒,他堂堂國朝殿下,就連自己的安危都不顧了?一定不能殺他?好,他是殺了,可你侄兒難道比你兒子還親?如今救你兒子的人,可也是他。”老陳語重心長。
站在門外院子里的墨白,卻是有些恍惚。
他才記起來,的確那群道門弟子中,的確似乎有一人乃是這鄭家的親屬,正是因為他,這鄭家父女才能到明珠來的。
墨白神色還算平淡,很明顯,他并不為殺了一個道門弟子覺得有什么后悔。
身處敵對,你死我活而已。
當救的救,當殺的殺!
“老陳,我不怨,真的,殿下的恩情我也銘記于心。”老鄭終于開口了,燈光下,看到他似乎站了起來,身軀有些佝僂:“只是老陳,你說,將來我回去了又該如何面對家里人呢?我的救命恩人,殺了我鄭家的孩子,還是一個鄭家前途最大的孩子。”
老陳半晌沒出聲,他似乎理解了老鄭的心理負擔:“凡事得一分為二,你不來,你那侄兒就能不死嗎?說到底,咱們還是沒把自己的位置擺清楚,人家殺不殺你侄兒,根本就不是你我能阻止的,也不是你我能造成的。有些事,你也別說我站在長青的角度上說話,事實上,當日那群道門弟子打上門來的時候,我本人也是在當場的,那時候你侄兒那幫人,可是開口閉口就要殺人,你知道他們要殺誰嗎?丫頭,就是寧兒那丫頭,你說這丫頭才多大,還啥也不懂的年紀,那幫子畜生就要下手殺她。我不怕跟你說,可惜也就是我老頭子沒本事,我要有那提刀的本領,當時我也得砍死那幫王八蛋!”
聽到這里,墨白已經不準備再聽下去了,心下也做了決定。
抬起腳步朝里面走去,也正在這時,只聽里面老陳又來了一句:“只是可惜了,當初我還曾想玲瓏那丫頭可以和長青湊成一對……唉!”
燈光下,老陳搖頭。
而墨白的腳步卻一頓,他眸光一轉,看向隔壁一間房。
雖然隔著窗子,但憑借墨白的修為,卻能感覺到那里有一個人,身軀微顫。
墨白抬頭,看了看月光,忽然的,他腦海中竟想起一個已經數年未見的人影。
那初來明珠時,曾令他心中生氣異樣的姑娘。
直到此時此刻,他腦海中依然能夠回憶起當年那陽光下,正處花樣年華的楚小姐。
嘴角掛起一抹笑容,又微微搖了搖頭,前生無塵世,今生有,卻負了一位又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