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車馬已經備好,可以隨時出發了!”
阿九的聲音從門外傳來,林素音才如夢初醒,略帶茫然的抬頭打量了四周一眼,方才從內心迷茫中掙脫出來,回到現實。
“去哪?”林素音望向門口,下意識的問道。
門外阿九似被這個問題弄的一愣,稍頓之后,才傳來聲音:“娘娘,該入宮覲見了!”
入宮?
林素音眼里的迷茫盡退,深吸口氣,微微閉眼,再睜開時已恢復平靜,稍默,聲音縹緲:“我知道了!”
回了京,自然不能就在明王府待著,連皇父母都不拜見一下。
要說啊,換了其他皇子久居遠方,多年未歸的情況下,怕是回京之后,連家都不回就先入宮拜見了。
畢竟這樣才是表達她對天子鳳后的尊敬,又能說明她在外時對父皇母后究竟有多么思念與牽掛,這才是摯誠孝道的表達方式啊。
不過明王府顯然不需要做這些表面功夫,也不想這么做,只要行事不越距,犯不著去那般媚上,反正再如何表現,明王也不可能事事依了定武帝的意思去做,最終還是沒辦法營造出父慈子孝的局面!
明王府門前果然已經車馬停當。
這一次不再是如歸來時那般隨便,馬車雖然還是馬車,不過馬卻是雙馬,均精神抖擻,皮毛光亮!
車是明黃,雕龍玉鳳,雖不似帝王車架那般堂皇,但普天之下,這等貴氣卻也絕對不多。
車旁,又有數人帶刀,手執馬韁站于馬車左右,鷹眸虎視周邊,便是他人之前不知這些人乃明王府侍衛,此刻也只需一眼望其風范,也定要在心里暗道,均是一等一的好手!
更別說,在那馬車車轅邊上,還有一中年男子正圍繞馬車一圈圈的檢查,看其穿著卻是尋常,只似一車夫而已。
但此時此刻,這周邊卻還有一些人的目光始終盯在此中年男子身上。
因為,這中年車夫,他的名字叫做陸尋義,不久前曾在名府大街上以宗師頭顱立下赫赫威名的宗師陸尋義。
而盯著他的那些人,也非泛泛,他們人數不多,但卻也不下十來人,正一個個背弓帶劍,正高坐馬背之上,安靜立于馬車前方,約數十步遠,默默盯著馬車這邊。
仔細一瞧,便會發現原來不是別人,正是那一直在周邊負責警戒的上將軍與他手下的精銳兵將。
看這架勢,這一趟王妃入宮,他們也將隨行護佑。
不得不說,就算不提明王妃所受到的關注,光只是這陣仗,就足以讓啥也不懂的普通人都能看出,這是沖撞不得的貴人要出行。
現場并不嘈雜,所有人都不時目光瞥一眼,那早已中門大開的明王府,等著正主現身。
林素音當然是要出現的,不需要逼迫,她今日也必須走上這輛馬車,去拜見帝皇鳳后!
不管她怎么想,天下卻皆知她乃明王妃,今日她若不去,那便不是她一人得了不遵孝道的事了。
而是她整個林家都將遭到天下人口誅筆伐,即便你已自立,但嫁出去的女兒卻仍然要上別人家的族譜,竟仗家世而違背孝道,這何來的家教?
恐怕其父輩不但未曾教導,反而在后面為其撐腰,這等人家簡直羞于立足天地?
所以林素音不但出來了,而且此刻再次亮相的她,也不再是先前那般素裝打扮。
服侍奢華,金玉點綴,妝容之典雅配上其容貌,足以讓她一出現在門口,便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柳眉輕抬,明眸微綻,周邊人的注目盡收眼底!
是啊,誰會相信,如此一絲不茍,每一個細節都不敢出錯,認認真真盛裝入宮拜見公婆的她會是不想當明王妃的女人?
不得不交代一點,林素音身邊并沒有貼身丫鬟在,所以她此時這如此用心的精致妝容打扮,只能由她親自上首。
對這外人看不出來,卻在她自己內心里無比悲哀尷尬的局面,她只能保持沉默。
阿九就站在她身后不遠處,看著她站在門口,沉默不動,他眼底微急,就怕王妃出問題。
此時無奈,他也只得快步上前,出現在林素音身邊,朝著陸尋義問了一聲:“二先生,可準備好了?”
陸尋義是唯一只看了林素音一眼,就立刻垂眸不再觀望的人,聽到阿九的聲音,他點了點頭,卻又一偏頭,看向那正坐在高頭大馬上的上將軍。
上將軍回眸,也正好和陸尋義目光碰在一起,輕輕點了點頭,表示他們那邊沒有問題。
陸尋義才看向阿九開口道:“可以請娘娘出發!”
“娘娘,一切以準備停當,您請!”阿九這才對著林素音躬身行禮道。
林素音似輕輕吐出了一口香蘭,明眸緩緩低垂,提起裙擺,抬起了腳步。
阿九在她身旁一米之外隨行,目光卻朝著她那依然有些拖在地上的裙角望了一眼,心底暗自責怪自己,疏忽了。
不該沒有想到,娘娘身邊得有侍女在,這連裙擺都無人能替她牽起,這不行。
但一時之間也沒有辦法,找個侍女自然不難,可問題是他不可能隨便放個人在王妃身邊,如今的形勢,若是稍微出點差錯,讓王妃有了變故,那阿九就百死難贖了。
稍后定要將這事辦妥,阿九心道一聲,又趕緊小跑兩步,來到馬車旁邊,主動擺下腳蹬。
好在林素音不是一般女子,她乃是修道之身,倒也無需人攙扶,便輕靈上車。
車轱轆響起,林素音默默閉上了眼睛。
稍緩,她又手掐道決,開始用功。
只是不知,她是否只是想讓自己那顆紛雜的心靜一靜而已。
車架平緩,很快消失在名府大街拐角。
這條靜逸安然的街道,卻仿佛突然之間隨著這馬車離去,而莫名喧鬧起來。
并非真的喧鬧,而是一種先前被死死壓制的緊張終于散開。
并不需要去過分打探,也可知,在方才這馬車定是牽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不管他們有沒有親自張望,他們的心思也離不開這輛馬車。
只是關注的人心思各有不同罷了,有些或許沒那么緊張,只是想要看一看。
而有些卻是不敢放過任何一絲細節。
馬車離去一會,一些人影開始從各家出門,他們形色沖沖,很快也如那馬車一樣消失在京城的各個角落。
杜先生并不習慣騎馬,明珠省與京城不一樣,那里因各國人士聚集,在生活方式上與這古老的城邦有很大區別。
甚至不夸張的說,雖然地不過千里之遙,但卻仿佛兩個世界。
那里在蠻子未入侵之前,電力已覆蓋廣泛,汽車雖然不敢說普及,但在寬闊主街上,也從不少見。
更有一輛輛黃包車奔流不息的穿流在街頭巷尾,京城也有,但名府大街肯定是沒有的。
而且就算有,明王府也不會同意她坐,畢竟明王府不可能真的不管她死活,此番她離開,明王府總要安排人護衛在她身邊,保證她的安全。
黃包車太慢,豈能與馬匹相比,一旦有事,將會對安全有礙。
所以杜先生只能騎馬!
馬兒并未疾奔,杜先生邊走邊看,她來過京城,但轉眼回望,那已是多年之前的事了,當時的明珠與如今的京城相差的還并不算太大。
可如今再看,杜先生卻彷如隔世!
抬頭,只能見到寥寥幾根電線穿向四面八方。
左右,有樓卻不高!
再看人群,悠閑而自在,不慌不忙,服侍、氣質確實不差,但與明珠那種已然充盈的活力截然不同。
蠻子來襲,我國威不盛,天下有志之士,均在找其根本,意圖變法救國。
很多東西并不高深,單是明珠與京城的區別,就已經在無聲講述,大夏為何連一區區小國都能欺負。
杜先生搖搖頭,明珠格局不一樣,在那里言論相對自由,報紙上更不乏長篇剖析形勢的文章,有的溫和,有的卻無比激烈。
所以很多問題,杜先生心中也有數,國朝終究是不會放棄他們一直以來營造的社會!
杜先生抬眸,那座威嚴的宮殿離她很遠,卻依然可以望見其雄威,杜先生嘆了一口氣。
她心智不弱男子,但站在京城,她卻再不能有曾經站在明珠任何角落時的那種煌煌大氣,在這里,她的聲音起不了任何作用,更別提影響那座巍峨皇宮。
“杜先生!”身旁突然有聲音短促。
杜先生剎那回神,眸光低垂看向那為他牽馬青年,青年模樣看起來似乎才剛剛二十出頭的樣子,身量不算高大,身形也不算特別健壯,但杜先生只望一眼,卻能清晰的感覺到此人有一種在尋常人身上很難見到的干練。
“別慌!”杜先生還不知道他為何突然開口,卻眉思鎮定極了,面上浮起一抹柔和,隨意抬起眸光,四處掃了一眼,嘴角輕輕吐出兩個字。
那牽馬青年聞言依然面色平靜,輕聲道了一句:“已經確定,從我們出現在這條街上,便有眼睛開始盯著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