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家商鋪的店門突然開始框框作響,那是在關門。
又有一個個小販,擔起身上的擔子便開始狂奔。
再然后滿街人群奔逃而去。
他們如以往一般第一反應還是逃跑,但或許又已經有了不同。
“殺!殺!殺!”
無法知道,到底是誰膽大竟然留在現場去看了那排血字。
三個意思清晰明了的血殺大字,很快在人們中間流傳開來,越來越遠。
人心很復雜,一點燎原之火,便可點亮蒼穹。
蠻子兵來了,狗腿子也來了,很快便封鎖了整條長街。
京觀前,血字前。
一個老者站定,目光死死定在那三個“殺”字上面,然后面色猶如上了染料一般。
“宗師大人……”有一將領上前行禮,似欲開口講述情況。
沒錯,來人正是崔朝遠。
頃刻間數十蠻子兵被殺,未曾放響一槍,出手之人已無需懷疑,定是能人異士。
崔朝遠來了解情況,但也就只是看了一眼,不待那將領說完,他卻是陡然間,緊握拳頭,目光驚起眺望四方,隨即絲毫不做猶豫的騰身而起,不做絲毫停留的直接朝著山衛所奔去。
“呃……”蠻子兵將愕然望著這一幕,良久才回神。
目光再次一望那仍然擺著的京觀,面色又陡然難看起來,沉聲呵斥道:“快快收斂諸位勇士的尸骨,請英魂回家!”
“是!”一眾蠻子兵應道。
京觀被卸下,那將領回過頭來目光兇氣爆射,眼望著寂靜長街上那一間間店鋪,手握上了劍柄,“唰”的一下持劍在手,指向前方,口中怒喝道:“我們要為犧牲的勇士們報仇……”
他想要屠街!
“砰!”一聲脆響,他劍柄被一只手握住。
“誰!”面色大怒之下,他回頭看向身邊,卻又陡然一頓:“宗師大人……”
崔朝遠面色難看至極,卻仍是深吸一口氣:“我們的對手不簡單,不能輕舉妄動,等待韓大人命令!”
說完,其又身形一閃,再次飛奔而去。
“能確定是他們干的?”杜先生手中的茶已經涼了,眼中的波動才終于得以緩緩平息,深吸一口氣,看著杜府管家,沉聲問道。
“不能確定,但這些人的確救了醫館中那一眾人,那醫館里的掌柜等人也并未反抗就被他們帶走。”管家匯報道。
杜先生放下手中的茶杯站起身來:“有查到蹤跡嗎?”
“沒有,他們并未一起走,四面八方各自快速離去,我們的人跟上了其中幾個,卻都跟丟了,只有那些拉車人跟上了,只是……”管家有些無奈道。
杜先生轉頭看向他,眼神微凝:“被發現了。”
“是,跟了一段路,就被突然閃出來的遮面人攔下,不過并未和我們的人為難,只是不允許我們查探他們的蹤跡!”管家點頭道。
杜先生呼吸一頓,又緩緩平息,她已經確定,定是白長青的人不錯,若是其他人,恐怕不會留這個情面。
只是直到此時,她都還是心中復雜,在明珠,連她也不敢和蠻子兵公然翻臉,然而,一個五年前她曾親眼所見無權無勢的瘦弱少年,如今卻……
深吸口氣,杜先生望向窗外:“有關白長青的情況,可曾查出些什么異常之處?”
“我們仔細調閱了他來到明珠之后的一切資料,在今天之前,他一直都只是一個名聲較大的大夫而已,與明珠省的各方權貴皆有交情。這些年來他露面不多,除非是棘手病癥,或者一些權貴關系請他親自應診,并無什么特殊之處。”
杜先生沉默,她并不意外,白長青既然暗中有著如此勢力,又多年不顯山不露水,那么又怎么可能這么輕易的被查探出來。
“不過,今日這一戰后,我們幾乎已經可以確定,五個月前的那樁驚人血案,兇手應該便是他們。”管家遲疑了一下,卻又說道。
“五個月前?”杜先生一頓,眼中思緒閃過,卻隨即陡然轉身,眼神劇烈波動:“你是說那一夜之間被斬殺的五十一顆蠻子頭顱?”
提起此事,管家也是不由深吸一口氣道:“正是,今日那些蠻子兵頭顱也被擺成了京觀,并且地上也如當時一樣留下了血殺大字。”
山衛所。
“又是他們!”憤怒的咆哮聲,響徹韓在寇的辦公室。
崔朝遠目光復雜的看著因憤怒而失態的韓在寇,沉默不語。
咆哮聲久久才平息,韓在寇終于又慢慢平靜了下來,但仍然滿臉鐵青,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來:“該死,區區一間醫館,竟敢與我大旗皇國為敵,殺我勇士,通通該死。”
說完,又是怒不可遏的一拳擊打在辦公桌上,朝著門外怒喝道:“來人!”
很快門就被推開,下屬待命。
“馬上給我查,動用全部人手,用最快的速度務必給我將白長青抓來,我要將他碎尸萬段,快去!”韓在寇聲音里是無窮的殺意。
“是!”
門再次被關上,韓在寇胸脯起伏劇烈。
如此怒意,于他極為少見。
但這一次,他卻當真是不得不怒,腦海中又回憶起,他來明珠上任以來,最憋屈的一次經歷。
那還是剛剛拿下明珠城,他進駐明珠,為了快速穩定這座城市,他快刀斬亂麻,要用殺伐鎮壓這座城市一切敢反抗的人。
很多旗國人走上街頭,燒殺搶掠無惡不作,但凡有反抗的,立馬就施行血腥鎮壓,一時間整個明珠處處慘案。
對旗國來說效果也很明顯,他們旗國人高人一等,無論如何也惹不得的觀念,很快便隨著一次次殺伐根植在明珠人的心中。
那時候,就連青年社這本土最厲害的勢力,也不敢動他們旗國人一根汗毛,可見他們用血洗的威嚴有多么可怕。
但韓在寇卻沒想到,就在他認為明珠人已經徹底懼了他們威嚴的時候,卻出了事。
因為幾個蠻子兵滅了一個裁縫鋪的門,竟然引起了報復,比他們旗國人的手段,還要血腥的報復。
一人之命,十人償!
裁縫鋪里,劉老三一家,五人被數名蠻子兵虐殺!
當夜,有人出手,五十一顆蠻子兵的頭顱,被斬下,擺成了京觀,地上一個偌大的血色殺字,靜靜的印刻在一眾尸體旁。
多了一顆頭顱!
卻乃是韓在寇的參謀,也是他的養子,更是他女兒的未婚夫,是他從旗國帶來準備親力培養的。
卻猶如示威一般,就這般被殺了,這對他來說簡直是不可饒恕的罪行,無法忍耐。
但此事重大,他還是只能一面封鎖消息,不讓此事真相擴散,五十一顆頭顱被斬,若傳出去,必將引起軒然大波,在明珠旗國威嚴將被褻瀆,引起更多人效仿。
同時他親下嚴令,加急查找坐下此案的兇手,并且劉老三所在的那條街道,他決定血洗用來作為回應。
但還沒等他實施,派出的隊伍還未到達那條街區,其身邊一副官的人頭便已先行送到了山衛所,并且留下書信,其中言語霸道至極,膽敢踏入那條街區鬧事,下一次,送來的便是他的人頭。
恥辱!
天大的恥辱!
他堂堂旗國大將,又豈會受威脅而怕死?
但他卻不能不考慮,自己的性命是要為國開疆擴土的,怎能因殺幾個賤民而將自己置身危險之中,所以為了大旗皇國的事業,他決定暫時隱忍。
偃旗息鼓,卻是加緊查探,但卻始終沒有這伙人的蹤跡。
只能得知這伙人實力不凡,并且在明珠應該有很大勢力,所以雖然沒有證據,但他曾一度懷疑青年社杜先生。
這也造成了他更加堅定了要除掉杜先生的信念。
可結果不但讓他沉默,宗師出手,失敗了,反而還鬧出來一個武道宗師,這讓他不得不將情況上報,但據可靠情報,道門并未有宗師來明珠。
“大人,您最近如果沒有要事,還請務必不要隨意外出!”崔朝遠不管其他,沉聲說道。
韓在寇一番發泄,總算是順暢了一些,但一聽此話,卻是臉色又難看了起來。
他知道崔朝遠說的是那封書信,再敢踏入那條街區鬧事,便取他人頭。
這一次,他動了那條街上的醫館,還恐怕正好便是那曾給他留言之人。
雖然,也有可能對方只是因為他動了那條街區的人所以報復,并非那間醫館之人,但結合上午傳來的消息,他幾乎可以確定,那間醫館有問題。
甚至極有可能,當初的事,就是他們干的。
目光又沉凝起來,想到他們連道門的人都敢殺,還真不能懷疑他們的膽子,抬起頭望向崔朝遠,沉聲道:“崔宗師,難道有您在身邊,他們還能對我的安全造成威脅不成?”
崔朝遠又何嘗不難堪,但卻不得不提醒道:“那次去殺杜先生,所遇武道宗師,正好也在那條街區附近,我們不得不防……”
想起那一夜,連面都未曾見到就被對方擊傷的事實,就算丟臉,他也不得不慎重,不過到底還是無法放低身價:“而且如今大夏道門中人將至,情況很復雜,大人,您的安全至關重要,我們還是謹慎些好。”
韓在寇眼神明滅,半晌終于還是坐了下來,瞇起眼,殺意畢露道:“也罷,區區醫館,既然已經露了行跡,那明珠就定將再無他藏身之處,倒是大夏道門,此次倒要看看他們如何交代?”
“大人何意?若真是那間醫館干的,那今天的事應該和道門并無關系才對。”崔朝遠不解。
“未必,這區區小手段就想擺脫關系?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