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如今,劉芳水漲船高,欲爬到龍堂去,這長刀會自然也不能給了他人,自己弟弟就在,當然是留給弟弟更安心。
這不,這幾年就開始培養他了,替他清除了社團里的對手,又親自選了不少得力人手給他用,這幾年劉虎本來干的還是不錯的,畢竟人到中年也沉穩了許多,可誰曾想,一個不注意,就在這緊要關頭,便給他惹下這么大的麻煩。
劉虎其實也冤枉,他是當真沒有想到會出這么大的事,事實上,他之所以使命的要把那些人招進長刀會,其實也是跟劉芳要爬上去有關。
“那些人身手是當真好,當天七個人就打咱們兩百個號子,聽陳彪說,他們還是收著的,這些人均是硬把式……我想著,大哥你若是到了龍堂,那身份就不一樣了,身邊怎么也得有幾個過的去的人……”劉虎哭喪著臉,慢慢道來。
聽他說出這番話,劉芳臉色倒是好看了一些,畢竟是親兄弟,他當然不會一怒就弄死他,此刻聽他說都是為了自己,心底怎么著也是舒服了一些。
但實際上,劉虎又哪里是為了他,而是劉虎本身便懦弱,如今大哥要上去了,他今后要獨自掌龍頭,雖然依舊有大哥照著,但他又偏偏一直生活在劉芳的陰影之下,極欲施展一番本事,讓今后人們提起他來,說的不是劉芳的弟弟,而就是他劉虎!
這不,遇到了鐵雄的那些師兄弟,他便動了心,這般以一當十的好手如果招攬到了身邊,今后膽氣也能壯許多啊。
而且社團中,大哥替他選了一些人,雖然大哥認可,其實他自己卻不喜歡,處的并不多好,一直以來培養嫡系能手的心是有的,有這些人進來,若是收服了,無需說,絕對是大大的助力,今后靠著他們帶人出去搶地盤,打出幾次成績來,誰還敢不服他?
所以說啊,命比紙薄,心比跳高說的就是他。
總是自命不凡,覺得自己能力出眾,定能一鳴驚人,收服這些毫無根底的人也絕對不在話下。
“并不是我一個人的意見,是和其他幾位兄弟商量過的,他們一致認可,而且那批貨的來路也很詭異,暫時不宜動他們,如果能夠將他們收歸手下,那也能徹底安心,所以我才這么做的。”說到最后,劉虎又道。
劉芳本來心里還好受了些,一聽他又習慣性的推卸責任,心底又是火氣大漲,但看著弟弟受驚過度的模樣,終究還是忍了,沒有再打他。
坐在椅子上,沉吟不定,半晌,他突然開口:“這事咱們扛不起,那朱醫師不是在給齊老大治病么?去,立刻給那朱醫師打電話!”
劉虎一頓,隨即連忙點頭:“大哥說的是,這事出在朱醫師頭上,就讓他負責,我這便去找他。”
“啪……”劉芳實在是忍不得了,陡然一巴掌將劉虎扇的轉了個圈,氣急敗壞道:“你是不是非得把老子坑死才行,你讓他來負責?你他媽到底挺沒聽懂老子的話,啊?他在給齊老大治病?懂?懂不懂?”
劉虎有些懵,捂著臉看著劉芳,愣愣點頭:“懂,懂,懂,不找朱醫師負責……”
劉芳感覺自己有些頭暈,但還是深吸一口氣,盡量平穩道:“劉虎,你用你的腦子想一想,不能直接說讓他負責,但是得把情況說清楚,盡量嚴重的說,要讓他明白,這件事咱們扛不起,無論如何他都脫不了干系,語氣可以放低些,但意思要強硬些,可以提一提那批貨可能有麻煩的事,讓他明白,這件事他必須得管,必須想辦法替咱們擺平,懂了?”
劉虎這一次是真懂了,二話不說,撒腿便跑去聯系朱醫師了。
劉芳看著他的背影,慢慢吐出一口氣,眼中閃了幾下,微微寧靜了些。
若是當真如此,有齊老大這條線在,也未必就沒有轉圜余地。
他微微閉了閉眼,開始思考收拾了這幾個人之后的具體操作問題。
總之,從頭到尾,他都沒有想過,收拾這幾個人還會出什么意外。
然而,這件事從他們長刀會介入,那個面色蒼白,身形瘦弱的青年人注意到了他們長刀會的那天開始,事情的走向,就注定不會如劉芳所想的那般。
比如此刻,第一個意外,便這么突然的來了。
有匆忙的腳步聲,從門外奔來。
算算時間,也的確差不多了,劉芳頓時睜開眼睛,眸光銳利的盯著門口,他沒有起身,他就坐在那里等著那七人伏首的消息傳來。
那幾個人的消息,還不值得他站起來相迎!
“大哥,大哥!”呼聲自遠處,有些急切的傳來。
劉芳靜坐不動,等待著身影出現在自己面前。
一個年輕人,沒錯,正是一直跟在他身邊的人手。
然而,他此時的神態,卻是令劉芳眸光微微一頓,這從來都文字彬彬的青年,此刻卻是顯的倉皇不已。
腳步踉蹌,身形不穩,進來時,還差點被門檻絆倒。
劉芳眼皮微跳,握著座椅扶手的手緊了緊,但最終還是沒站起來,卻已經忍不住要提前開口問了。
不過,那青年人卻無需等他發問,便已經開口了:“大哥,不好了,那幾個外鄉人大開殺戒,咱們死傷慘重……”
“什么?”劉芳一把站起身來,大喝一聲,隨即上前一步,緊接著喝道:“陳彪他們呢,還不動手?”
“彪哥……死了!”青年人面色蒼白,顫抖一聲。
“這怎么可能,曲軍他們呢?還有蔣師傅他們也在,怎么會讓陳彪出事?”劉芳眼眸爆瞪,狂嘯道。
陳彪,長刀會最強悍的拳師,也是和他一起奮斗到今日的兄弟,在江湖上留下過赫赫威名。
“彪哥死了,曲軍他們都死了,蔣師傅也重傷了……”青年人喃喃道。
一瞬間,劉芳便感覺整個心臟被狠狠攥緊,呼吸困難。
長刀會千號人等,但不可能所有人都是骨干,無論何時,在社團身手總是重要的,會在很多場合都用到。
而片刻之間,他長刀會簡直就如被斬掉一臂,劉芳如何能不痛?
他眼睛都紅了,聲音低沉到仿佛從地獄里升起,陰寒到令人渾身驚顫:“說!”
一個字,讓青年人嚇的一屁股坐倒在地,但到底是有文化的人,腦筋卻還在轉,下意識便道:“彪哥他們趕到,只見那幾人根本就不要命,在咱們百多號弟兄的圍殺之下,居然不管不顧,殺一個是一個,他們身手太強悍了,殺到弟兄們都膽寒,他們太兇了,咱們的人難以抵御,彪哥趕到之后,立刻控制形勢,然后帶著曲軍他們沖了上去……”
結果不用說了,劉芳站在那兒一動不動,緩緩閉上了眼。
他明白,陳彪是為了他,知道他要打出氣勢,故而主動出擊,想要提振氣勢,快速收拾局面。
卻不想,最終竟然被殺了。
“他們死了沒?”劉芳閉著眼,聲音有些嘶啞。
死了沒?
這條胡同太過恐怖。
月光清亮,隱隱得見,這細長胡同里,殘肢斷臂遍地,血光刺眼。
數不清有多少人,躺在地上,有在動的,也有已經不動的。
哀嚎聲,響遍整條胡同。
有些喧鬧。
戰斗在剛剛,終于停滯了。
沒有人喊停,但當鐵雄和徐天成兩人疲憊的提著兵刃,互相攙扶著,朝著巷子口,那黑壓壓的人群,一步步走去的時候。
他們前方,卻是一個個血腳印在退后。
人多可以勢眾,但再大的勢,也無法比擬,那腳下流淌的血給人的刺激,死了太多人,已不是社團平日里張喝酒吹牛時所說的那般鐵膽。
或許剛才尚可腦袋一熱沖鋒,但正如那句話,戰場不可怕,上去前,和下來后,卻尤為滲人。
不知是誰最先不敢上前,反正大家都不敢了。
但,這并不代表便放過鐵雄他們,當空曠下來,他們才發現退后,才是真正有利的。
長刀會的刀很多。
所以!
“咻!咻!咻……”數把長刀呼嘯飛來,鐵雄伸手,手中那把已經早已卷韌的長刀已經橫起,一個劍花,一片叮當聲。
“噗!”也伴隨著長刀入肉的聲音。
徐天成站在他的身邊,他身上道道血口,臉上也已皮肉外翻,恐怖駭人,但卻是想也沒想,也不管是刀刃還是刀背,便伸手將鐵雄擋下的那把長刀握住,用盡力氣一把飛擲而出,不用瞄準,前方全是人。
“啊……”前方一聲哀嚎,不知誰已中刀,也不知傷勢如何。
隨即提著一口氣,又拔出身上已被插,入的長刀,繼續揮出。
前方有哭嚎,也有喧鬧,更有不住躲避而帶來的稍亂……
又安靜下來。
長刀也不敢隨時揮出,因為每一次,傷到對方的時候,也將帶走己方的性命。
站在最前方的人,無法保證下一個不是自己,所以任憑催促,卻還是流著冷汗拖延。
前面的那幾人,是他們從未見過的恐怖,也從未經歷這樣的對手,驚顫,在每一個人心頭。
這一切,鐵雄等人也沒有心情再去看。
“呼呼……”此起彼伏的呼吸聲,再這喧鬧聲中,卻是那么明顯。
鐵雄終于是有些走不動了,將手中的長刀駐地,站在原地喘著粗氣。
他身邊徐天成,臉上有血,身形已經開始搖擺,但卻踉蹌著,蹣跚著站到了他的前方。
“師弟,今天真痛快!”徐天成手里的長刀也立在地上支撐著身體,聲音低微,卻還算清晰。
“師兄,撐住!”鐵雄沒有反抗他站在自己前面,因為,從大師兄而下,每一個人都在為自己擋刀中倒下。
“人太多了,殺不完。”徐天成似乎并沒有聽見鐵雄在說什么,嘴里又低吟了一聲。
鐵雄眼圈早已通紅了,人太多了。
即便是在這條細長胡同中,即便他們背靠背,發揮最大優勢,也依然殺不盡,殺不完,不是戰死,而是累死的。
他微微閉眼,師兄弟們均是武人,以前真的未想過,他們的武人生涯,會以死在一般人手上結束。
“師兄,撐住!”鐵雄的眼皮也很重,失血過多,他身手不是最強的,但卻站到了最后,不過依然已經不成了。
“砰!”徐天成最終還是倒下去了。
獨剩鐵雄一人站在原地堅持不倒,他抬頭,望向巷子口,全是人,他們舉著刀,似乎要朝著自己投擲而來,正在打聲叫喊著什么……
鐵雄耳朵嗡嗡作響,只能看見畫面,卻聽不到聲音。
也不在意了,他回頭,想找一找師兄弟們倒下的身影,他不知道他們是死了,還是活著,反正全倒下了。
不過,也沒有什么區別,反正不管死沒死,過一會,都得死。
“六爺,我等不到了!”鐵雄嘴里輕喃,沒有聲音,只有血珠落地,微微仰頭:“寧兒,好好活著!”
一人而立,已無法再移動半步。
敵人無盡,就在前方,卻依然無人再敢上前來!
號稱一千人,威震明珠西區的地下社團長刀會,在今晚,這條胡同中,被七人殺的血流成河。
“殺!”
“殺了他!”
“殺啊……”
呼嘯聲越來越響,鐵雄耳中突然一陣清明,聽到了這些呼嘯,他微微一笑,緩緩抬起了手。
踏!踏!踏!
他抬手,前方人猶如毒蛇襲身,口中喊著殺,身形卻不住倒退。
沒有人愿意做那個勝利前的死人!
鐵雄沒有理會他們,緩緩伸手,腰間執起了一把匕首,前方更是人仰馬翻的倒退。
最后時刻,竟然再無一把飛刀飛來。
是為什么,鐵雄不知道,他也懶得再想。
他緩緩抬手,將匕首靠近自己的臉,狠狠劃下!
一道,兩道,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