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平時,陳掌柜定要探究一番,如此神奇的針術,然而此時,他卻實在無心,眼望著這年輕人秀氣而又蒼白的臉,他心里卻是莫名驚恐,復雜至極,又自己倒過一杯水,一口喝下,才緩緩道:“白老弟,二爺說,那條街上……至少被殺了二十個人!”
墨白微微低頭,稍微沉默后,輕聲道:“我并不想殺人!”
陳掌柜眼神陡然瞪大,死死盯著墨白,身形更是不穩。
墨白見到這一幕,卻沒有多說,只道:“您放心,無論如何,我不會牽連到您,我可以立刻搬走。”
陳掌柜頭上再次虛汗如雨下,呼吸如雷,顫抖著嘴唇,半晌吐不出一個字,只得顫抖著再次想倒一杯水。
但哪里還拿得穩茶壺,墨白想伸手幫忙,陳掌柜卻是驟然縮手。
墨白手一頓,最終苦笑了一聲,收回了手。
然后站起身來到床邊,將自己早已打好的包袱提起,又看向那藥箱,微頓。
陳掌柜的目光也看向了那藥箱,同樣沉默著。
最終墨白將藥箱拿過身邊,打開,準備取出其中的診具。
“白老弟!”陳掌柜卻突然出聲。
墨白回頭,面色依然沒有波瀾,平靜的過分。
“你不想問問,二爺的答復嗎?”陳掌柜凝視墨白。
“陳老哥,我沒想過要利用您。”墨白輕聲道,他眼神清明:“二爺那邊,無論他答不答應,都是我與他之間的事,只是我沒有辦法聯系上他,不得已才只能求您代為傳達而已,您放心,二爺身份特殊,還不至于被牽連,更不會影響到您身上,就算二爺怪罪,您也只需說是被我利用便好,如果因此連累您沒了這份工作,您也不必擔憂,我暫時還死不了,也定會補償您,讓您后半輩子無憂!”
陳掌柜凝視著他的眼睛,第一次見這年輕人就是這種眼神,清明的過分,不含雜質,一看便心生好感,實在無法將他歸類為壞人。
也正是因為這印象,他與這年輕人結緣,成為了忘年交。
“白老弟,到底發生了什么事?這究竟是為什么?一個濟世醫館,一個朱醫師,用得著做出這等駭人聽聞的事來嗎?”陳掌柜面色慢慢苦了下來,不再是懼怕墨白,而是懼怕墨白做出的事。
墨白心中有幾分欣慰,他真的已經做好準備被陳掌柜掃地出門,他并不能怨陳掌柜,無論換做誰,也無法接受面前站著的是一個揮手間,便造下無邊殺孽的人。
又合上了藥箱蓋子,墨白站直身體,重新走到陳掌柜對面坐下,微微沉默之后卻搖頭道:“陳老哥,不是我不說,而是您什么都不知道,對您更好。”
一邊說,又一邊倒了一杯水,遞給陳掌柜,陳掌柜這次沒有拒絕,接過,再次一口飲盡,坐在原地沉默了下來,卻似乎慢慢冷靜了下來。
或者事情已經發生了,他也只能接受:“二爺答應了,他讓我交代你,那塊招牌的酬勞便算就此結清了!”
說到這里,他眼中再次閃過一道驚容:“白老弟,老夫實在不知道,你的膽子究竟有多大,本以為你只是求二爺辦點小事,卻沒想到,竟然是如此驚天大事,你究竟是如何敢向二爺開這個口?”
陳掌柜確實不知究竟。
墨白跟他說,有朋友遇到了麻煩,他沒有辦法,所以希望陳掌柜能幫他向二爺求助。
這深夜時分,陳掌柜其實不敢打擾二爺,但見墨白神色嚴肅,陳掌柜只得問他是否真的著急,可否等明天。
但墨白表示確實著急,不得不說陳掌柜是真拿墨白當了忘年交,當了真朋友,為人也的確義氣,竟然真的幫墨白聯系了二爺。
可不聯系不知道,一聯系,差點當場嚇趴下,這是一點小忙嗎?
墨白怎么敢向二爺開這個口?
二爺又如何會答應?
但他沒想到的是,二爺居然真的答應了,甚至意思很明顯,說墨白這是找他還人情。
陳掌柜當然不懂,但墨白懂!
二爺出生皇家,豈是范范之輩?
即便是如今的皇朝,即便他在明珠無實權,但在這明珠海岸,他依然是權貴們永遠不能忘卻的存在。
只要皇朝一日不倒,他便永遠尊貴。
墨白在給齊老大治病的事,只要他想知道,他就能知道。
他知道了便明白,墨白在青年社鬧事,或許一時半會是死不了的。
有時候,有些人情能夠一笑置之。
有時候,卻重若泰山。
當墨白有能力讓這份人情,在權貴圈流傳的時候,這份人情就值錢。
皇家的人情又什么時候不值錢過?
皇家又害怕過什么威脅?
墨白找上了門,也足以證明墨白不是等閑之輩,是明白這份人情如何用的人物。
對二爺來說,在這種情況下,救下那么一兩個人,其實并不難,而且他也有能力,讓所有人都明白,他皇家的人情就是這么值錢。
“二爺何等人物?既然曾許諾,我有事可找他,自然不會食言!”墨白并不想和陳掌柜說太深,并沒有好處,有時候有些游戲,從來便不是所有人都能玩的,什么都不知道,對陳掌柜來說就是最合適的。
陳掌柜倒是相信他這句話,可卻還是無法理解,二爺答應是二爺的事,你怎么敢開口才是最重要的。
“那兩個孩子,二爺說為了他們的安全,就先接走幫你安置!”陳掌柜又道。
墨白微微低頭,眼中有光芒一閃,到底還是要查我的底了嗎?
還好提前防備了。
但抬頭卻只是點點頭,朝著北方拱拱手:“二爺恩德,在下沒齒難忘!”
墨白什么也不說,陳掌柜雖然很想知道因果,但最終卻還是被墨白送出了門,他知道墨白是好意,也只能長嘆一聲,回他自己房間,去繼續承受驚嚇了。
再次剩下一個人,墨白關了燈,再次來到窗口,黑暗中,誰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這一夜,對明珠來說,驚動了太多人。
二十四條人命,實在太過駭人聽聞。
明珠社團的確瘋狂,時常火拼,但也真少有如此干脆的超過十條人命的案子。
而且關鍵是,來的突然,并且依然在繼續,甚至是十分詭異的在繼續。
不過,太多人在今晚是注定無法安睡的。
首當其沖的,自然便事長刀會。
長刀會,一個在青年社下轄社團中,已經不算是小派系了,在青年社的赫赫威名中,他們也曾立下過赫赫戰功。
會首姓劉,名為劉芳!
雖然名字像女人,但實際上卻是一個粗礦漢子,今年也已五十出頭了。
他有一個江湖諢號,人稱劉四街!
這說的乃是他年輕時,曾一人手持長刀,追著十幾個人跑了四條街,最終將他們一一放倒的事跡。
也正是這一戰,讓他在社團中,威名大漲,之后又被龍堂大佬蘇于龍看中,收了干兒子,至此平布青云,至今已是長刀會會首。
在這明珠海岸,像到了他這種地位的社團大佬,其實已經算得上是個人物了,平日里當然不會再執著于什么沖鋒陷陣的事。
更多的是經營各方關系,以及協調各種生意,所以已經有數年,社團里爭斗地盤之類的陣仗,已無需他再親自過問了。
他的精力已經放在了繼續向上爬的事情上,干爹蘇于龍已經年邁,最近幾年就已經開始準備他在龍堂上位的事了。
長刀會,在龍堂里的分量不輕,本來就強勢,又有這么一個干爹幫他,呼聲還是很高的,只是卻也不是拿得穩的事。
畢竟,青年社組織結構很龐大,他有背景,人家也有背景,他有實力,人家照樣有實力,所以還是需要爭取的。
這幾年,他的精力主要也放在這件事上,說實話,有關朱醫師這件事,他還真的從未放在心上過,所以,當此時夜半三更之時,從姨太太床上被叫醒,得到這個消息時,他有些懵。
然而,卻也只是剎那間便被徹底驚醒。
幾乎想也沒想,怒喝著一把砸了電話,穿上衣服就親自前往長刀會總堂。
死二十四人,殘四十余人,輕重傷更是暫時無法統計!
而且那些人,還在殺,要一路殺到他長刀會去。
別說他只是長刀會會首,別說長刀會有八百人,若當真要直接一晚上被砍死一百人,他長刀會也就散了!
便是龍堂堂主,估計都無法對這消息默然。
關鍵是這緊要關頭,這種事,他能不冒火?
“人呢?”匆忙下車,他面色駭人,望著一眾鬧哄哄的長刀會領導,二話不說,劈臉無情就是一把長刀直接剁在了會議桌上:“半個小時之內,要是剁不了他們的腦袋,老子就剁了你們的腦袋!”
一聲令下,長刀會徹底揚了旗,數百人手持長刀傾巢而出。
而且,劉芳在稍稍了解情況之后,更是直接下令,命長刀會中平時少有聯合出動的好手,甚至他自身的幾名護衛都一起派了出去。
長刀會雖大,但其實也多是凡人,當然不可能有宗師之說,沒見杜先生都不過一個小刀貼身護衛?
小刀的師父都才只是宗師境界。
但也并非就沒有好手,明珠海岸,各地武館,其中照樣很多武師都在會,身手超凡的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