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幾步來到門口,便見對面何記酒樓門前,此刻正有一桿旗牌已經豎起。
“天下第一醫館!”凝目細看,便見六個龍飛鳳舞的大字,正迎風飄揚,當真是好不氣勢。
眼看著這囂張的招牌,吳掌柜臉色不由一愣,再次確認一番,才發現當真是如此,臉色當即便難看了些許。
身邊小二也明顯不樂意,語氣帶著不滿道:“掌柜的,您看他一個江湖郎中,卻在咱們濟世醫館對面打這副招牌,這明顯根本沒把咱們濟世醫館放在眼里啊。”
“哼!”掌柜的眼里同樣怒意一閃,心中暗怒,當著想要上前去令墨白收了那桿招牌。
但眼望著墨白開攤,正有不少人在他那兒圍觀,他又不得不忍住火,畢竟昨天才被請客喝酒,眾人稱贊大氣,今天就上前去擺臉色,那是極尷尬的。
“罷了,隨他去吧,就一副招牌而已,他愛寫什么寫什么,不過一個笑話罷了,誰還真的信他,就憑幾個字就能壓住我們濟世醫館不成?”掌柜的一甩袖子,轉身:“再說,也撐不了兩日!”
………………
其實,倒也真如掌柜的所說,墨白雖然打的名頭極大,時不時就會有走過來到他鋪位上瞧一瞧的人。
再見到他如此年輕便敢行醫,附近人也都會上前來敘上幾句話,打探一下他的情況。
但說說笑笑之間,卻不曾真的有人來讓他看病。
整整一個上午的時間過去,對面那濟世醫館里,人進人出,生意好的忙不過來。
而他這兒,卻門可羅雀,漸漸無人問津。
墨白也不吆喝,就靜坐在攤位上,不時拿起陳掌柜送的茶,飲上一口,眼眸平靜的打量著街道上的人來人往。
何記酒樓的陳掌柜此時就站在門口,目光打量著依然靜坐在那兒的墨白,說實話,對墨白的醫術如何,生意怎樣之類的,他倒并不會太過關心。
之所以今天借給他地方,不過也是受昨日之事所影響,既然對面都那么大氣,他自然也不會小氣,做人嘛,總希望別人說自己個好。
但是一直到這時,眼看著這年輕人沒有生意,卻始終安安靜靜,不待絲毫急躁的模樣,他倒是不由心中升起了幾分意外,別說,墨白這副模樣倒還真給了他一種此人或許并不一般的感覺。
想到這里,陳掌柜臉上浮現一抹笑容,朝著墨白走去:“白大夫,這已經中午了,不回去休息一會嗎?”
“陳掌柜!”墨白站起身來,溫潤一笑道:“不了,今天上午沒開張,我再等一等,病人啥時候來,誰也說不準嘛!”
“既然如此,也到了飯點了,不如就在我這兒吃點?”陳掌柜笑了笑,來到他案前笑道。
墨白倒沒有猶豫,徑直點點頭道:“好,我本來便有此意,不過見貴店此刻正忙,準備等您忙過這一陣再過來,也正好請您吃頓飯,感謝您的照顧!”
陳掌柜目光打量了一下墨白眼神,見他神色真誠,沒有絲毫作偽,心中倒是對這年輕人更有了幾分好感。
“來了我這兒,你就是客,哪能讓你請,那不是打老哥哥的臉嗎?也好,就等一會,等店里人少些了,咱們便喝一杯!”陳掌柜來到墨白攤位面前,似有坐下之意。
墨白看出來他是有話想說,便連忙請他坐下,依然堅持道:“承蒙您照顧,給了在下這遮陽之地,若還讓您請客吃飯,那在下便是不知廉恥之輩了,還請陳掌柜務必給個面子。”
說著替陳掌柜倒上茶,兩人客氣了一番,陳掌柜倒也沒有再堅持,而是目光一掃那招牌,玩笑道:“白大夫,你這招牌上面的字跡倒是第一次見,不知是哪位大家所書?”
“不敢當,在下初來明珠,身無長物,也不識得貴人,無奈之下,只好獻丑了!”墨白連連擺手道。
“哦?”陳掌柜一愣,倒是越發驚訝的看著墨白:“想不到白大夫不但醫術驚人,在書法一途,竟也有這般造詣,佩服,佩服……”
說著,目光又再次打量上去,越看越覺喜歡,心中不由一動:“白大夫,這樣吧,待會還是我請客,但若是您方便的話,就賞副墨寶給老哥,你看可行?”
墨白微微一愣,來行醫沒開張,倒沒想到字倒是被人看上了,想了想,一笑溫言道:“若陳掌柜瞧得起,那當然沒問題,不過,中午還是得我請!”
“得,老哥自是明白,以你這書法造詣,自不是一頓飯錢可比得,是老哥唐突了,行,自會準備一份潤筆……”陳掌柜故作生氣,當即臉色一板。
“這……好吧,在下就厚顏受著呢!”墨白無奈,只得應承。
也沒有要求墨白當場揮毫潑墨,不過,這么幾句話過去,兩人關系倒是近了不少。
陳掌柜倒也著實越發對這年輕人感官不錯,年紀輕輕,穩重,懂事,知禮。
便不由想著提點幾句,目光瞥了一眼濟世醫館門口即便中午時分,還依然有人進出的場面,陳掌柜輕聲道:“白老弟,老哥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但說無妨,您請!”墨白當然不會拒絕。
陳掌柜目光在他臉上打量了一下,才開口道:“老弟啊,你有沒有覺得,其實選在這兒掛牌開張,并不妥當?”
“嗯。陳掌柜說的是。”墨白面色絲毫不變,幾乎毫不猶豫便輕聲點頭道。
這倒是令陳掌柜有些錯愕了,本還想提點他幾句的,怎知他如此干脆。
墨白卻目光一展,望向長街,聲音輕吟道:“陳掌柜可是說,在下不應該尋在濟世醫館對面當赤腳大夫,雖然這里患者人來人往,但其實既然來尋濟世醫館看病的,自然都是有幾分身家的富貴人,他們連普通醫館都不去,又怎會來找我一個江湖郎中看病,所以我在這兒,其實不但沾不了濟世醫館的光,反而正因為濟世醫館太過出名,我這兒便更沒法開張了。”
“這,白老弟既然知道,卻又是為何?莫非……”陳掌柜正是對他心有幾分好感,準備提點這些的,卻沒想到這年輕人居然看的如此清楚,但又偏偏尋到這里開店,他不由眼中微微一閃,看向那招牌上的“天下第一醫館”六個大字,莫非還真是故意在和濟世醫館唱對臺不成?
“陳掌柜,切莫誤會,就憑在下掛個招牌,怎可能就打擊到濟世醫館?其實在下之所以明知這情況,卻還依然在這兒擺攤,也不過是無奈之舉罷了。”墨白連忙道。
“這怎么說?”陳掌柜放下心中疑慮,問道。
“陳掌柜有所不知,在下其實身有傷病,平日里所需藥材花費不菲,故而,若是在其他地方擺攤,給尋常百姓治治頭疼腦熱,或許生意會好些,但所掙得錢,卻著實負擔不起我自身的花費。所以在下不得已之下,也只得尋些富貴人家,看些疑難雜癥,才能得以支撐下去啊!”墨白神色平靜的解釋道。
“這……”陳掌柜越發驚訝了,開口道:“老弟,可你自己也說了,真有富貴人家,也只會去濟世醫館,不會來找你啊。”
墨白抬起頭,看著陳掌柜,眼里黑白分明,清澈極了,聲音極淡開口:“陳掌柜,您看,正如我說的,來濟世醫館的都是些富貴人家,但同樣,來濟世醫館的也大都是些病癥會稍稍復雜的患者,正所謂天下沒有包治百病的靈藥,同樣也不會有包治百病的名醫,即便濟世醫館名聲卓著,也總有那么一些棘手之癥,或許未能有良方。”
陳掌柜眼皮直跳,墨白這番話中之意,著實驚人啊,不由得小聲道:“白老弟,你的意思是,你就在等這些濟世醫館都治不好的人?”
“醫者嘛,不怕困難!”墨白笑容靜逸,眼神卻沒有絲毫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