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上次墨白在風雨之夜,一動便斬群雄的事跡,他當然不會再認為墨白就真如表面這般文弱秀氣,但如今墨白的傷勢如此之重,不是之前啊。
此刻聽出墨白話語雖然淡然,卻明顯有要動手之意,鐵雄面色一變連忙急聲道:“六爺,您傷勢還未復原,萬萬動不得怒……”
墨白見他急色,頓時心知他誤會了,擺擺手道:“放心,我不是要去找他們拼命,就算我想,也得有這個能力才行啊。”
“六爺,您放心,我一定想辦法湊錢,絕不會耽誤您的傷勢。”鐵雄心中還是有些不安,主要是上次墨白動手之前,也沒人發現半點端倪,同樣是病怏怏的,但卻還是突然就出手了,不過結果卻是差點就醒不過來,他無論如何也做不到讓墨白為了他犯的錯而再次犯險。
“我說過了,這些話不必再說!”墨白走回椅子上坐下,目光抬起看著鐵雄,聲音雖然清淡,但意志卻顯露無疑。
鐵雄只得閉嘴,不再多言。
墨白這才收斂氣勢,聲音又恢復溫潤,開口輕聲道:“你放心,我知道我們勢單力孤,不是他們的對手。可即便我沒有了宗師修為,也不是就真的只能任人為所欲為。”
“嗯?”鐵雄有些摸不著頭腦,眼神在墨白臉上打量了半響,才若有所思,小心翼翼開口道:“您……您打算公開身份?”
墨白聞言微微一頓,目光突然抬起在鐵雄臉上掃了一眼,隨即便低下頭去,端起桌上的茶杯,放在嘴邊,嘴角輕聲道:“鐵雄,如果長刀會最終還是不放過你那些師兄弟,他們會不會讓我暴露身份來幫忙?”
“什么?”話題突然轉開,鐵雄不由一愣,但隨即便反應過來墨白是什么意思,臉色當即便是一正,擲地有聲道:“六爺,鐵雄以性命擔保,之前我數位師兄弟當真是以為您不在了,才做出了這等事,如今已是悔恨到無臉見人,我們絕對從來沒有想過為了活命而出賣您。若我半句虛言,愿……”
“夠了!”墨白輕聲打斷道,隨即抬起眼眸,同樣也正色起來,聲音微微低沉道:“并非不信你,只是我需和你說明白,的確,我堂堂明王之尊,若真的表明身份,那朱醫師即便有些能耐,但要拿下他,卻還是不在話下的。但是我不能這么做,知道為什么?”
鐵雄搖搖頭,表示不知。
其實畢竟親眼所見事情發生,雖然墨白沒有說個分明,他總還是有些猜測的,只是畢竟涉及皇家恩怨,他不好說。
墨白也不介意,端著茶杯,自顧自的平靜道:“其實本來之前我想隱藏身份,只是因為我身上有傷,需要靜養,不想去陷入那些爭斗之中而已。如果真的到了沒辦法的時候,實在不行,暴露身份也就暴露吧。但如今太子卻突然死了,情況已經完全不一樣。現在很多人都認為是我干的,畢竟林華耀是我岳父,我又是少年宗師,儲位空懸之下,很多人都會認為我才是得益者。如果我一旦露面,必然會馬上成為眾矢之的,先不說民間議論,首先太子舊黨就不會容得我,畢竟他們是太子舊黨,自然害怕我當真上位之后會對他們展開清洗,光是他們,就憑我在朝中毫無根基,就根本無法對付。此還只是其一,再加上如今國朝不穩,太子死后生亂是必然的,多少野心之輩早已不甘寂寞,太子死了,如今我這皇室的少年宗師卻還在,不管我到底有沒有繼承大位的本事,但至少在眾皇子之中,現在是一個招牌。所以會有很多人會希望我也倒下,只要我再一倒,那么其他皇子之間的爭斗就必然徹底爆發,國朝之中的黨爭會成爆發式加劇,有心之人自然早已盼著這一天。而且還有上清山,傳聞之中我少年宗師的身份招上清山心嫉,其實不管是不是謠言,這總是一個事實存在,對他們來說我死了總比活著好。”
墨白一番話說的鐵雄面色一變再變,到底不是政壇中人,看到了一點,卻格局不夠,只認為墨白是涉及皇家恩怨,為防再次刺殺,才隱藏身份。
可卻想不到卻有這么多關隘,甚至可以說,只要墨白一露面,面對這么復雜的局勢,根本就沒有生機可言。
軍閥、朝臣、道門,人人想要他的命,只是想想都令人驚恐。
墨白聲音卻依然那么清淡:“當然,這只是不利的方面,國朝到底還沒有徹底倒下,我也并不是完全沒有助力,至少皇室絕不會希望我死。可是我如今的身體,就是靜養都很艱難,如果當真踏入了這局面當中,恐怕不需別人刺殺,我就難以堅持住。所以,我身體未恢復之前,不到萬不得已之下,恐怕是不能露面的。”
鐵雄深吸一口氣,他明白墨白的意思,毫不猶豫道:“六爺,您放心,我們真的從無此意!”
墨白點點頭,人心這東西最難說,很難保證真到了那時候,鐵雄或者他那些師兄弟或許不會要求他這么做。但未必卻不會心生怨恨,將這些事提前說個分明,可以讓他心中有個底,少了以后的誤會。
從這也能看出,墨白是真欣賞鐵雄這個人,不愿意生了隔閡。
見他明白了,墨白也沒有一再強調,有些事說一遍就夠了,多了反而顯得不好。放下手中的茶杯,又回到先前的話題。
“其實,除了我的修為,和我的身份,倒也并非我就真的可以任人欺負了。”墨白嘴角又浮現一絲笑意。
鐵雄仍自心中震撼著墨白剛才的話,此刻聽其再次開口,不由抬起頭來,并不解:“您是說?”
“你想過沒有,那朱醫師為何能夠有這么大的能為,在黑白兩道都能吃的開?”墨白問道。
“這……”鐵雄眼神晃了一下,突然之間恍然大悟,眼里驟然光芒大放:“醫術!”
墨白笑著點頭,看向鐵雄:“要說背景,還有什么能比醫師更容易積累背景?這莫大的明珠省,有實力的貴人不會少,他們也要吃五谷雜糧,也總會有些疑難雜癥發生,你說呢?”
……………………
次日。
才清晨時分,鐵雄便已收拾停當,看著同樣已經衣著齊整,站在窗口身形瘦弱的墨白,臉上還是有些不放心:“六爺,您傷勢還未痊愈,要不我還是跟著您吧……”
“不用,你昨天已經露過面,跟在我身邊反而不妥,按照我吩咐去做就是。”墨白的聲音響起,清淡卻不容置疑。
鐵雄嘴唇動了兩下,最終還是沒再多說,對著墨白的背影一抱拳:“那您注意安全!”
“嗯。”墨白輕輕點了點頭。
鐵雄轉身出門而去。
站在窗口,看著鐵雄的身影消失在客棧門口,墨白抬起頭看了看天上的太陽,提振了一下精神,關上了窗子。
轉身,走出了房間。
今天,他將第一次真正意義上踏入這個世界。
雖然身形瘦弱,但他心中卻并沒有半點畏懼,反而極為坦然。
和鐵雄那些師兄弟不同,他們始終站在社會底層,永遠只為了當時的困境而奔波,一身豪膽卻處處束手,活的人不如狗。
墨白不一樣,或許是不管前世今生,他都天生就站在高處,格局不同,心性也不同。
面對困難,他的態度也不一樣,同樣是求活,而且他將生命的寶貴看的更重,求活的意志更為堅定。
但他卻能在面對敵人的時候,很坦然的面對一切,該退就退,該戰就戰,他能清晰把握自我,不存在猶猶豫豫畏懼不前的說法。
下了客棧,走入人群之中,聽著紛雜與喧鬧,墨白不自禁的笑了笑,朝著一輛黃包車走去:“師傅,去濟世醫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