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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0章 巨變

請牢記域名:黃金屋 蜀漢之莊稼漢

  任何一個人主,但凡智力在人類平均線以上,只要還有點理智,都不可能把平準司放到校事府手里。

  可惜的是,此時吳國大皇帝,早已是嗑嗨了藥,殺紅了眼,根本不能以常人視之。

  更別說南魯之爭后,大皇帝嘎嘎一陣亂殺,此時拔劍四顧心茫然,朝堂之上,良臣凋零,已經沒有一個人能擔得起這個重任。

  偏偏開春以后,在這個青黃不接的時候,荊州糧價的劇烈波動,已經嚴重干擾到了江東六郡之地。

  前年的時候,漢國因為要籌備河北之戰,下半年開始收緊對荊州的糧食出口。

  整個去年,荊州的糧價是一漲再漲。(第1348章)

  若非改稻為蔗和改稻為桑,有粗糖和生絲出口創匯,得以用高價從蜀地買糧,說不得整個荊州連軍餉都發不出來。

  荊州緊臨蜀地,常年有蜀地輸糧,糧價向來比江東六郡低。

  兩地民間往來甚至比江東六郡那邊還要緊密一些。

  蜀地低糧價,什稅一,不交丁口稅等傳言,在荊州流傳極廣。

  往年的時候,荊州就算不能和蜀地比,至少大伙也還能活下去。

  對于兩地的落差,大伙最多也就是私下里嘀咕一下。

  但此時,糧價快要漲到天上去了。

  再加上與蜀地的鮮明對比,即使荊州三千錢的糧價比江東六郡還要低五百錢,但民怨可比江東大多了,甚至已經有了民怨沸騰的跡象。

  但偏偏荊州糧價的飛快上漲,你還不能指責漢國。

  因為漢國可是實打實地在北邊和魏國打了一年多的大仗。

  如今荊州不但收不上賦稅,地方諸軍還要截留錢糧,地方官府還得救濟百姓。

  而江東六郡這邊呢,不但要給朝廷上交賦稅,還要給荊州輸血,其負擔之重,可想而知。

  一時間,全國怨聲四起,那就是自然之事。

  換成早年,大皇帝肯定是直接下令鑄大錢,一萬大泉!

  但幸好今有校事中書呂壹,上疏直言稅政積弊,奏章剴切,直指時病。

  更難得者,其后附有革故鼎新之策,條分縷析,洞見癥結。

  較之朝堂諸公徒事黨爭、空言無物,其高下豈可以道里計?

  南魯黨爭后,觀今之朝堂,竟無一人可托付國事。

  滿朝文武,或緘默不語,或束手無策。

  此時此地,敢為天下先,欲解大吳財弊者,唯呂壹而已。

  此千斤重擔,豈非校事呂壹莫屬?

  于是漢延熙十三年,吳赤烏十三年,平準司順理成章地成立,理所當然地歸校事府所屬。

  不得不說,糜十一郎給呂壹挑的這個時機,極為微妙。

  這一年,注定是吳國大事不斷的年份。

  以致于平準司成立這個在后來影響整個吳國的大事件,在這些事情面前都顯得微不足道。

  朱據被貶赴任途中,中書令孫弘屢屢進饞,再次引得孫權大怒,孫弘于是趁機矯詔追究賜死朱據。

  與此同時,大皇帝因為嗑藥過度,看到天降神人授予天書,告知應改年號、立皇后。

  于是下令幽禁太子孫和,不久之后又廢太子孫和為庶人,并流放到故鄣,同時賜死魯王孫霸。

  次月又冊封潘夫人為皇后,立其子孫亮為太子。

  潘氏被立為后,猶不滿足,因為她知道孫權已經病重時日無多,于是密召呂壹岑昏孫弘,詢問呂后臨朝聽政的舊事。

  其意很明顯,有意日后代幼主執政。

  面對潘皇后的詢問,呂壹只言自己不知文墨,不懂史事。

  岑昏則是默然不語。

  唯有中書令孫弘大怒,拂袖而去。

  數日之后,潘皇后因為衣不解帶地日夜照顧重病在榻的孫權,導致過于疲勞而病倒。

  諸宮人趁其昏睡時共縊殺之,托言中惡。

  后事泄,坐死者六七人。

  時為赤烏十三年二月。

  孫權得知潘皇后被宮人殺害,氣怒交加。

  此時的他,終于意識到自己長期重病在榻,不但可能掌握不住朝堂,甚至宮中都可能有人不聽詔令。

  于是想要召回前太子孫和及前驃騎將軍朱據,卻又被全公主及侍中孫峻、中書令孫弘阻止。

  隨著身體狀況急劇惡化,孫權清醒的時間已經越來越少。

  在無法召回孫和及朱據的情況下,他不得不趁自己尚有一絲理智,以太子亮幼少為由,召諸重臣議所付托。

  面對孫權的垂詢,本應該第一個站出來的中書令孫弘,垂首不語。

  反而是侍中孫峻推薦大將軍諸葛恪,認為諸葛恪可付大事。

  孫權的目光看孫弘,看到孫弘仍是不動,然后再看向孫峻,說道:

  “若以大將軍領軍,吾自是放心,但大將軍過于剛愎自用,若讓其輔政,恐難當大任,非國之福。”

  孫峻堅持說道:“當今朝臣之才,無及恪者。”

  看到孫峻極力擔保諸葛恪,孫權再看向諸重臣,群臣皆認同孫峻所言,認為非諸葛恪不能輔政幼主。

  孫權不由地閉上眼睛,長長嘆息。

  無奈之下,他只得下詔召回諸葛恪。

  出得寢殿,中書令孫弘狠狠地瞪了孫峻一眼,怒哼一聲,拂袖而去。

  面對孫弘的甩臉色,孫峻面色變得陰沉,但他看著對方遠去的身影,忽然又露出冷笑。

  孫弘雖然也姓孫,但他和孫峻不一樣,并不是孫氏宗親。

  他敢對孫峻甩臉色,因為他是孫權晚年最信任的心腹之一。

  孫權病重臥榻期間,朝堂諸事,多經孫弘之手上奏孫權,他是能入宮見到孫權的極少數臣子之一。

  若不然,他也不敢矯詔殺了朱據。

  孫弘向來與諸葛恪積怨已久,所以對孫峻極力擔保諸葛恪出任輔政大臣的做法,自是滿腹怒火。

  陸遜與步騭相繼死后,駐守襄陽與武昌的人選,就變成了上大將軍呂岱與大將軍諸葛恪。

  諸葛恪得知孫權詔他回京,不敢怠慢,立刻動身從武昌趕往建業。

  數日之后,見孫權于臥內,受詔床下,以大將軍領太子太傅。

  詔有司諸事一統于恪,惟殺生大事,然后以聞。

  中書令孫弘領少傅。

  又以會稽太守北海滕為太常——,吳主婿也,其妻為滕公主。

  以將軍呂據為太子右部督。

  再加上侍中孫峻,一共五人,屬以后事。

  安排完后事的次日凌晨,建業皇宮檐角的銅鈴在風中發出細微的脆響,在寂靜里傳得格外悠遠。

  從夜里醒來的孫權,正蜷縮在龍榻上,枯瘦的手指死死攥著明黃色的錦被,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病痛和丹毒的雙重折磨,讓他在晨里感到刺骨的寒意,仿佛有無數根冰針扎進骨髓。

  “丹藥……給朕丹藥……”

  他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破舊風箱,渾濁的眼球布滿血絲。

  侍立在側的小黃門嚇得渾身發抖,顫巍巍地捧上一個紫檀木匣。

  匣中整齊排列著三枚赤紅色的丹丸,在燭光下泛著詭異的光澤。

  孫權的喉嚨里發出嗬嗬的聲響,一把抓過丹藥囫圇吞下。

  藥力很快發作,他先是感到一陣舒暢的暖意,隨即四肢開始不受控制地抽搐。

  “呃啊——”

  一聲凄厲的慘叫劃破深宮的晨意。

  當值的侍醫掀簾窺見這一幕,嚇得癱軟在地:

  “陛……陛……陛下?”

  侍醫聲音發顫,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曾經威震江東的孫大帝,此刻面目猙獰扭曲,身體反弓成一個極其詭異的角度,仿佛有無形的力量在拉扯他的四肢百骸。

  枯瘦如柴的十指,正死死摳抓著自己的脖頸,力道之大,已然抓破了皮肉,留下數道觸目驚心的血痕。

  最令人駭然的是,暗紅近黑的濃稠血液,正從他的眼、耳、口、鼻中不斷溢出,順著臉頰蜿蜒而下,滴落在明黃色的錦袍和御榻之上,暈開一片片不祥的污跡。

  侍醫踉蹌著哆哆嗦嗦地爬到榻前,伸出顫抖的手指,試探陛下的鼻息——一片死寂。

  再大著膽子,觸摸頸側,皮膚尚有余溫,但脈搏已然停跳。

  “駕……駕崩了?!”這個念頭如同冰水澆頭,讓侍醫渾身血液都涼了半截。

  一股巨大的恐懼瞬間攫住了他,自己當值之時,陛下駕崩了?

  怎么辦?

  侍醫腦中一片混亂,他慌亂地爬起來,因極度驚恐而雙腿發軟,幾乎是手腳并用地向殿外爬去。

  官帽歪斜,衣袍沾地,他也全然不顧。

  就在他魂不守舍、連滾帶爬地沖出寢宮門口,正在開口大叫的時候,迎面撞上了一個正要入內奏事的身影。

  兩人結結實實地撞了個滿懷,侍醫被撞得眼冒金星,跌坐在地。

  孫弘被這突如其來的沖撞驚得一怔,隨即勃然大怒,正要呵斥,哪知定睛一看,卻發現是衣衫不整、面無人色、渾身抖如篩糠的侍醫。

  孫弘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他幾乎天天都能見到皇帝,自然知道皇帝身體的真實情況。

  更別說陛下昨日才安排完后事,確定有司諸事一統于諸葛恪。

  孫弘恐懼之下,只恨不得日夜都守在寢宮外,為的就是以防萬一。

  此時見到侍醫魂不守舍地從陛下寢宮里出來,一種極其不祥的預感瞬間籠罩了他。

  他一把揪住陳銘的衣襟,壓低聲音,厲聲喝問道:

  “何事如此驚慌?!”

  抬頭看清是孫弘,侍醫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又像是看到了索命的無常,涕淚交流,語無倫次地哭訴道:

  “孫、孫中書……不好了!陛下……陛下他……七竅流血,龍馭……龍馭賓天了!”

  孫弘聞言,瞳孔驟然收縮,揪著陳銘衣襟的手不自覺地收緊,指節泛白。

  這個消息太過震撼,但他畢竟是歷經風浪的權臣,又早早有所準備。

  強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目光銳利如刀,死死盯住陳銘,一字一頓地確認:

  “你、說、什、么?再看清楚了?!若有半句虛言,夷你三族!”

  “千真萬確!下官豈敢妄言圣躬!陛下……確是丹毒驟發,已然……已然大行了!”

  侍醫癱軟在地,磕頭如搗蒜。

  孫弘松開了手,愣在原地,臉色在宮燈映照下,布滿驚懼。

  他望了望那深不見底的寢殿,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他知道,此刻一步踏錯,便是萬劫不復。

  目光落到守在門口兩名當值小黃門身上,但見二人同樣是面無人色,身體抖得比侍醫還要厲害。

  孫弘眼中寒光一閃,只見他突然伸手,指著其中一人,吩咐道:

  “你立刻護送陳太醫到西側耳房,沒有我的手令,任何人不得接近,陳太醫也不得離開半步!”

  再指向另外一人:

  “你守在耳房門外,若有人問起,就說陳太醫正在為陛下配制急救之藥,任何人不得入內!”

  “你們三人若是不見了一人,三人皆夷族!”

  被后指的小黃門,看了一眼里面,壯著膽子提醒了一聲:

  “中書令,里面,還有兩個當值……”

  孫弘臉色一變,立刻改變了主意,連推帶踢地把侍醫重新趕回殿內。

  同時再拎起未說話的小黃門的衣領,摔入殿里。

  長久以來的積威,再加上此時二人都被嚇得心神無主,竟是如同木頭人一般沒有絲毫反抗。

  孫弘轉過身,壓低聲音,對著門口的小黃門一字一頓地說道:

  “看住門口,不許任何人進去,也不許任何人出去,聽明白了嗎?”

  小黃門此時搗蒜般點頭:“明白,明白,小的明白。”

  孫弘這才面色稍緩,放緩了語氣:

  “你的阿兄娶了個好人家的女子,近日還生了個兒子,日子過得很好。”

  “你若是此時能把事情辦好了,他日我成了輔政大臣,自是少不了你的好處。”

  能成為孫權的心腹近臣,孫弘在宮里自然不可能沒有任何安排。

  做好這一切,孫弘這才轉身跟著進入孫權的寢宮。

  快步來到榻前,瞥了一眼龍榻上那具開始僵硬的軀體,孫弘的眼神復雜難明。

  確定孫權已經完全死透,孫弘臉上努力擠出一絲“憂心如焚”的沉重表情,連恐帶嚇地喝令擠在殿內角落里的四人不得離開。

  這才又走出寢殿,還不忘返身親自把寢殿的大門關緊。

  再次對守在門口的小黃門重申不得讓任何人出入,這才一路小跑到宮門口,大聲疾呼:

  “侍衛何在?”

  聞訊而來的禁衛以最快的速度聚集到中書令面前。

  “所有人聽令!陛下突發風疾,此刻昏迷不醒,侍醫正在全力施救,萬萬不可受一絲驚擾,否則性命堪憂!”

  “即刻起,寢宮戒嚴,未經中書臺允許,任何人一律不得入內探視!違令者,以謀逆論處,格殺勿論!”

  與大漢的尚書臺不同,中書臺乃是曹魏初創,孫吳仿行。

  中書臺掌機要密命,負責起草機密詔書,掌管皇帝玉璽。

  中書令,正是中書臺的最高長官。

  孫權病重臥榻,極少露面的這兩年,中書令便是皇帝的代言人,天子旨意基本都是由孫弘代發。

  此時孫弘突然下令封鎖宮門,眾侍衛雖然有些驚疑不定,但還是依令而行。

  確定封鎖好了宮門,孫弘深吸一口冰冷的晨氣,轉身快步走向中書臺官署的方向。

  他現在必須爭分奪秒,在更多人察覺異常之前,利用中書令的職權,做好安排。

  正所謂一回生,二回熟。

  既然前面已經矯詔殺了朱據,那么再矯詔殺諸葛恪,對他來說,完全就是輕車熟路的事。

  孫弘自以為自己深得天子寵信,以中書令的身份隨時面見陛下,故而可以先人一步掌握先機。

  卻是渾然沒有想過,在孫權晚年掌控力越來越弱,自己可以在宮中安排親信,別人同樣也可以在四面漏風的宮禁安排耳目。

  就在孫弘邁出寢宮的那一刻,一個身著淡綠色宮裝的侍女趁著晨光,沿著熟悉的宮墻陰影疾步而行,她所去的方向,正是離皇宮最近的公主府。

  此時公主府內的公主寢室,燭火昏黃,鮫綃帳幔低垂,空氣中彌漫著暖昧的甜香與情欲的氣息。

  全公主孫魯班云鬢散亂,保養得宜的肌膚在錦被半遮下透出歡好后的緋紅。

  她像一只慵懶的貓,斜倚在孫峻的胸膛上,纖長涂著蔻丹的手指,正搭在他的胸口上。

  寢殿外傳來一陣極其輕微卻異常急促的腳步聲,緊接著是心腹侍女壓低卻難掩驚惶的稟報聲,如同冰水般穿透了厚重的帳幔:

  “殿下!殿下!宮中急變!奴婢有十萬火急之事稟報!”

  帳內的暖昧溫存瞬間凍結。

  全公主身體陡然僵住。

  孫峻攬著她的手也瞬間收緊,他下意識地抓過散落一旁的里衣,迅速覆在全公主裸露的肩頭,自己也坐直了身體。

  “進來說!”全公主的聲音瞬間變得冰冷而清晰,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當侍女跌跌撞撞進來,隔著帳幔說出“陛下……駕崩”幾個字時,孫魯班猛地倒抽一口冷氣,下意識地抓緊了孫峻的手臂,指甲幾乎掐進他的肉里。

  赤烏十三年三月,一路風塵仆仆日夜兼程從長安往回趕的秦博,還沒進建業城,就聽到了驚天巨變:

  陛下駕崩,中書令孫弘欲封鎖消息,矯詔殺大將軍諸葛恪,沒想到被侍中孫峻提前泄露消息給諸葛恪。

  諸葛恪設法誘殺孫弘,發布陛下死訊,為之治喪。

  秦博茫然地愣在建業城門口,不知何去何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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