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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9章 鮑丘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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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擊木。”老祝巫果然有辦法,他確實是早就料到了這種情況,“若是進入沼地,被惡鬼啃食魂魄,可用雷擊木磨粉和水服下,就能驅走惡鬼。”

  “那就趕快去做!”

  鎮東將軍沒有猶豫,立刻就同意了他的建議。

  她并不怕對方耍什么花招。

  對方的性命,包括族人的性命,都掌握在自己手里。

  再加上重賞之下必有勇夫,足以讓對方拼死效命。

  雖然有營嘯的苗頭,但對于精兵而言,最初的混亂很快就被控制住了。

  喝下雷擊木粉末的士卒被聚到了一起,老祝巫解下腰上的銅鈴,輕輕地搖晃,同時唱起鮮卑語調的咒歌。

  也不知是雷擊木真的起了作用,還是老祝巫的咒歌有安定人心的作用,這些士卒很快就安靜下來,并且沉沉睡去。

  一夜無話。

  第二日準備再次前進時,趙廣面有凝重之色前來稟報:

  “將軍,不好了,有士卒傷口化膿了,還發了溫病,高熱不退。”

  “多少人?”

  “一百三十三人。”

  “那就留下一百人照顧他們,再派出人返回去,讓沼地外邊的人想辦法把他們接回去。”

  鎮東將軍的目光看向回來時的路,扎在沼澤里的長矛如同路標。

  一日的路程而已,再加上已經有了經驗,

  安排好善后,關將軍再次領軍踏入沼地。

  所幸的是,有了第一天的經驗,剩下的路程,行軍快了不少。

  越是往沼地深處走,原本隱藏在暗處的水流就越是明顯。

  待水流徹底匯流成溪,折而向南,流入了一個隱藏在濃霧里的山谷里。

  “大人,前面就是毒谷了。”

  谷口兩座灰白色巖峰對峙而立,巖壁上密布蜂窩狀孔洞,風穿過時發出低沉的嗚咽,像是巨狼啃食獵物前的磨牙聲。

  站在山谷前面,明明感覺到一陣陣山風吹過,但山谷里的霧氣卻是怎么也化不開。

  很顯然,霧氣并不簡單。

  鎮東將軍俯身抓起一把砂土,立刻就聞到了一股淡淡的刺鼻味道。

  這種味道,與沼地里的腐臭味不同。

  這是夾帶著刺鼻的腥氣,仿佛壞死的禽卵爆裂發出的那股臭味。

  “今晚就在谷口休息,不要進入山谷里。”

  雖然味道很淡,但鎮東將軍眼中閃過一絲困惑,然后又變成了疑惑。

  還沒有等她想明白,老祝巫已經連忙開口道:

  “大人英明。”

  他的臉上,露出如釋重負的神色,他還真擔心眼前這位漢人將軍,因為順利穿過沼地,就產生了輕視之心。

  “這谷中惡鬼與那沼地的大不一樣。沼地惡鬼,日頭曬得越烈,就越是兇狂,而這山谷里的卻是相反,日頭越烈,就越是虛弱。”

  “若是想要穿過山谷,只有趁著午時日頭最熱,陽氣最盛,惡鬼藏于地下,才能進入。”

  “不明就里的人,想當然地按通過沼地的方法通過山谷,只會正好中了惡鬼的陷阱。”

  鎮東將軍聞言,心里已經有些了然,臉上露出不置可否的神情,“惡鬼的陷阱?呵!”

  當下也不多說,只是下令尋找地方扎營休息,清點傷亡。

  雖說有了第一天的經驗,但剩下的路程里,仍是損失了三百余人。

  再加上高熱以及留下照顧的人員,能到達山谷口的,堪堪七千人左右。

  也就是說,不過三天功夫,光是非戰斗減員就達到了差不多一成半。

  正當眾人在休整的時候,鎮東將軍讓人把趙廣和裴秀叫過來,低聲吩咐了幾句。

  很快,趙廣、裴秀以及老祝巫,帶領著十來名士卒,趁著天色尚早,提前進入山谷中探路。

  直至日頭即將落山,殘留的陽光照入山谷,山谷里的霧氣映射出一種略顯詭異的暗黃色,趙廣裴秀等人的身影,這才重新出現在谷口。

  “將軍!”趙廣臉上還蒙著厚布,估計是為了防止在山谷里中毒,還沒等扯下布來,就迫不及待地說道,“果然……”

  鎮東將軍微微皺眉,別過頭去,指著裴秀:

  “你來說。”

  裴秀沒有用布蒙面,臉上還帶著些許水跡,應該是在回來的時候就已經清洗過了。

  世家子弟終究是世家子弟,遠比趙廣這種粗鄙武夫要講究。

  “將軍,山谷里的確實是存在石硫黃,那些霧氣,皆是石硫黃所化成的瘴毒。”

  鎮東將軍點了點頭。

  前番聞到的那股刺鼻臭味,讓她感覺到很熟悉。

  在鎮東將軍看來,世間對石硫黃研究最深的人,莫過于自家阿郎,還有阿郎的小妾阿梅。

  所以同理可得,鎮東將軍對石硫黃也很熟悉。

  更重要的是,鎮東將軍是大漢第一個動用過雷神營秘密武器的人。

  石硫黃有毒,所產生的毒氣,封鎖了整個山谷。

  甚至對于鮮卑老祝巫而言,這個山谷遠比沼地還要兇險。

  但對于鎮東將軍來說,卻是恰恰相反。

  早年為了研究這個東西,由此中毒而死的勞力不知其數。

  甚至就連參與其中的一些學生都未能幸免。

  早就用人命總結出足夠的經驗。

  “山谷里什么情況?”

  “我們往里面走了數里,鳥獸全無蹤跡,唯一的活物,便是蟻蟲。”

  鎮東將軍聽到山谷里果然有蟻蟲,心頭大定:

  “硫毒之地,蟻巢為眼,逆風而建,避硫毒如避火。”

  說完,抬頭看看天,最后一縷金線已經墜入遠山。

  暮色四合處,仍有不肯褪去的金紅色在云層褶皺里明明滅滅,仿佛天空正吞咽著無數枚將熄未熄的灰燼。

  此時的西天,已經燒成了熔金的坩堝,云絮呈現出魚鱗狀,層層疊疊,如同浸透了橙紅與粉紫的釉彩。

  晚霞,很美。

  映在鎮東將軍臉上,讓鎮東將軍的臉龐鍍上了一層金色。

  鎮東將軍臉上露出了罕見的笑容,笑得比晚霞還美:

  “好好休息,明日午時入谷!”

  朝霞不出門,晚霞行千里。

  第二日,還沒等到午時,日頭已經變得火辣辣的。

  裴秀抹了一把汗,喃喃地說道:

  “這日頭,簡直比火還熱,其實要我說,還不如在山谷里放一把火,什么毒氣都沒了。”

  站在裴秀旁邊的趙廣聞言,一巴掌把他打了個趄趔:

  “不能放火!這里說不定離逆賊有多遠,一放火,十有八九就會引起賊人的注意。”

  “我就是說說!”裴秀重新站穩,扶著腦袋,不滿地看了一眼趙廣。

  “說說也不行,動搖軍心!”趙廣瞪了他一眼,“在這個時候,再有意見,也要憋在心里,必須完全服從關帥的軍令。”

  “最后檢查一遍!”

  “出發!”

  “走!”

  裴秀深吸了一口氣,然后差點被滿鼻的濃郁尿騷味嗆住。

  匆匆地把沾了尿的濕布蒙住口鼻子,跟著大隊人馬進入山谷里。

  走在最前面帶路的老祝巫,舉著火把,時不時俯身觀察地面。

  硫磺霧靄中,零星的紅光在巖縫間閃爍——這是目前唯一能看到生活在山谷里活物,紅色蟻蟲。

  這些嗜熱的小蟲正排成扭曲的隊列,繞過一片看似平坦的砂地,鉆進峭壁底部的巢穴。

  鎮東將軍用劍尖挑起一抔蟻巢土,焦黑的顆粒中夾雜著蝙蝠糞——這是火蟻用來中和硫毒的天然濾料。

  老祝巫有些含糊的聲音響起:“凡有蟻道處,毒霧稀薄三尺,循跡而行!”

  將士們踩著蟻道蜿蜒前進,靴底不時碾碎來不及撤退的火蟻。

  最兇險的殺機藏在蟻道盡頭。

  當戰馬的鐵蹄踏上某處巖板時,只聽見細微的“咔嗒“聲——像餓狼咬碎羊膝骨。

  “退!“有經驗的老卒嘶吼著拽住韁繩,卻已遲了。

  巖板轟然碎裂,沸騰的泥漿從地縫噴涌而出,三名騎兵連人帶馬墜入沸潭。

  戰馬的哀鳴戛然而止,因為石硫黃泥漿已燙傷它們的聲帶,只余下快要半生半熟的尸體在咕嘟冒泡的泥潭中沉浮。

  “紅蟻是地母的睫毛。”老祝巫跪下來看著正在瘋狂逃竄的火蟻,“睫毛動了,地母就在眨眼。”

  “地火龍已經醒過來了”另外一個胡人向導顫抖著指向塌陷邊緣。

  那里裸露著暗紅色的地脈石,石縫中蒸騰的熱氣扭曲了光線,仿佛真有條赤龍在巖層下翻身。

  趙廣沖上前,一把拎起老祝巫,低吼道:

  “大漢將士只相信皇天后土,只相信昊天上帝,不相信你們嘴里的什么地母!快想辦法!”

  “紅蟻!找到紅蟻,跟著它們!”

  老祝巫突然指向還沒有被泥漿波及的紅蟻巢穴,幸存的紅蟻正沿著山谷一邊瘋狂逃竄——它們選擇的路線,就是安全的路線。

  “跟上,不要靠近泥潭!”

  還沒有等所有人經過泥潭,看似堅硬,實則脆薄的地面,又塌陷了一大片。

  只見巖壁根部裂開一道縫隙,一開始匯入山谷,卻又不知什么時候消失的河流,此時變成暗河從地底噴涌而出。

  只是顏色不再正常,而是變成了肉眼可見的淡黃色,

  “地火!是地龍動了!”

  突如其來的異象,讓士卒本能地后退,沒想到卻撞上巖壁剝落的硫磺結晶,淡黃色晶體碎成齏粉,混著霧氣鉆入鼻腔。

  士卒突然掐住自己的喉嚨,指縫里滲出黑血。

  “掩好口鼻!不要扯掉面巾!”

  “走,快走!”

  暗河越涌越多,隨著水流不斷增多,帶著蒸騰的熱氣,讓原本石硫黃霧氣變得稀薄而看清四周的山谷,再次有被霧氣籠罩的趨勢。

  “不要在這里停留!”

  所幸坍塌的地方只有一處,再加上有紅蟻的指引,大部分人馬最終還是有驚無險地通過了最危險的地段。

  不幸的是,就算早有準備,仍然有近兩百人,永遠地留在了山谷里。

  越往前走,那股刺鼻的霧氣越是稀薄,直至完全消失,前方突然隱隱傳來水流聲。

  “將軍,有活水!“先鋒士兵的歡呼在谷中回蕩。

  鎮東將軍循聲望去,但見時隱時現的暗河,此時終于不再遮遮掩掩,而是毫不顧忌地露出了全部面目,順著山谷,奔流向前。

  關將軍一把扯掉面巾,快步上前,掬起清水,往自己的臉上一陣猛潑。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還是在山谷里呆得久了,總覺得山溪似乎仍帶著淡淡的石硫黃味。

  不過這已經不重要。

  老祝巫同樣是跪在水流邊,一邊拼命咳嗽,一邊說道:

  “只要見到活水,就說明我們快要走出去了。”

  “將軍,前面好像有光!”

  仿佛驗證老祝巫的話,有眼尖的士卒很快指著前方叫道。

  把自己臉龐洗滌了一遍,長吐了一口氣的鎮東將軍,舉起千里鏡看向前方。

  看了好一會,這才放下千里鏡,臉上露出笑容:

  “應該就是出口了,派人前去查探一番。”

  “喏!”

  斥侯很快回報,確實是出口。

  得知終于走了山谷,所有人的臉上,都露出了劫后余生的笑容。

  若非早有軍令,不得大聲喧嘩,將士們幾乎就要抑制不住自己喜悅,大聲歡呼出來。

  山溪出了山谷,匯入了一條奔騰不息的河流里。

  鎮東將軍站在山谷口,看向對面的山峰,目光突然一凝,甚至連臉色都微微一變。

  她再次舉起千里鏡,看向對面。

  一個立在險要的哨寨映入她的眼中。

  “那是逆賊的哨寨?”

  本來看到哨寨時,她心里都變得緊張起來,但待看清哨寨的模樣,卻又放下心來:

  “怎么會如此殘破不堪?”

  很明顯,這是一個已經廢棄已久的哨寨。

  不過還沒有等她想明白,心里就冒出一個念頭,臉上竟是掩不住驚喜之色:

  “這水,莫不成就是鮑丘水(即后世的潮河)?”

  “沒錯,大人,這條水流,正是鮑丘水。”

  這一趟,幾乎要了老祝巫半條命。

  無論是沼地還是毒谷,大隊人馬經過和數人小心通過,是截然不同的。

  有很多時候發生的意外,連他都沒有預料到。

  不過幸好,他最后還是把大漢王師帶到了鮑丘水邊上。

  “那個哨寨,是早年魏國的護烏丸校尉田豫所設,原本鮑丘水每隔數里,就有一個哨寨。”

  “后來聽說田豫被魏國皇帝調走了,現在的幽州刺史就把這些哨寨都撤了,這已經是好多年前的事了……”

  “咳咳咳……”老祝巫又咳了好幾下,再指了指鮑丘水的上游方向,“以前鮑丘水的最上游,田豫還設有一個關口,不過現在也廢了。”

  幽州刺史王雄與護烏丸校尉田豫相爭之事,大漢的情報系統自然有所收集,畢竟幽州之事,早年還涉及軻比能。

  鎮東將軍對此當然也有耳聞。

  只是她沒有想到,此事的余波,居然還能影響到自己這一次帶兵暗越燕山。

  “若是田豫仍在幽州,吾何曾有機會領兵至此?由此觀之,漢室當三興是也!”

  雖然魏國哨寨已荒廢,但鎮東將軍仍是讓人搜索上下游,以防萬一有人看到自己這支從山里冒出來的奇兵。

  塞外攻防圖:

  能看得到插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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