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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7章 未戰先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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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拓跋悉鹿這般六神無主,臉上驚懼未退,甚至對自己還有些討好的模樣,再想起此人前倨而后恭,司馬懿心里突然冒出一個念頭:

  拓跋力微廢長立幼,本就是取亂之道,可是立的幼,居然如此廢物無能。

  如此看來,身死族滅,倒也不是不可想像之事……

  他心里這么想著,面色卻是和藹可親:

  “賢侄何須如此多禮?”

  一邊說著,一邊上前扶起拓跋悉鹿,“快起來,起來。”

  待拓跋悉鹿起身后,司馬懿輕輕地拍了拍對方的肩膀,溫聲安慰道:

  “拓跋氏之事,吾已知曉,賢侄節哀,一定要節哀啊!”

  不過三言兩語,就把拓跋悉鹿說得鼻子一酸。

  “我早就說過,馮賊向來狡詐,更兼行事狠毒,故有心狠手辣之稱。”

  拓跋悉鹿聞言,就是有些囁嚅:

  “悔當初不聽太傅的教誨……”

  司馬懿嘆氣:

  “其實我也沒有想到,馮賊居然能做出這等事來……”

  冬日里出兵塞外,而且還是深入草原,直接把草原上最大的部落一氣全滅了。

  思及拓跋力微乃是自己所能找到的最大援助,如今卻是落個如此境地。

  物傷其類,司馬懿心里同樣也有些悲嘆。

  驟聞消息時,司馬懿其實也是手腳冰冷,如墜冰窟。

  那可是控弦十余萬的大部落,居然就被漢軍在冬日里滅了。

  馮賊……真入他阿母的狠啊!

  又狠又毒!

  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不給人活路。

  故而他這一次過來,首要之務就是要安撫好拓跋悉鹿。

  進而讓他收攏好拓跋氏那五萬騎兵的人心,不要因為部落的覆滅而導致人心渙散,繼而崩潰。

  已經徹底失去了塞外的援助,這五萬人馬,可不能再丟了。

  “你且放心,吾與拓跋可汗曾有盟約,你們又是應約而來,雖說如今草原上拓跋一氏的汗帳被毀,但賢侄你手里不還有五萬人馬嗎?”

  “而且還全是青壯勇士,只要你我聯手,打敗馮賊之后,你再挾敗馮賊之威,再加上我的支持,率這五萬精騎回到塞外重建拓跋,不過是舉手之勞。”

  拓跋悉鹿得到司馬懿仍一如既往支持自己族人糧草的承諾,心里這才算是放下了一塊大石頭。

  感激之余,再聽到司馬懿所描繪的前景,要說不心動,那就是假的。

  只是被漢軍滅族嚇得膽寒,此時寒意未消,以前對漢軍的蔑視,現在來了個兩極反轉,瞬間就變成了對漢軍的恐懼。

  那可是寒冬冰雪未化的時候,漢軍就能深入塞外,并且還是直搗拓跋部的過冬之地。

  拓跋悉鹿就是再蠢,但只要智商在人類平均線上,都能明白這意味著什么。

  對于草原勇士來說,白災就是天神對草原降下的最大考驗。

  可是這種考驗,對漢軍來說,卻沒有任何難度。

  從今往后,整個大漠,對漢軍來說,可能就是個狩獵的獵場。

  獵物,就是草原上的部落。

  馮瘟神……莫不成真有鬼神之能?

  心里這么想著,拓跋悉鹿低聲地問向司馬懿:

  “太傅大人,我聽聞,太行山巍巍,陘道如羊腸,乃河北屏障。如此險要,那馮瘟……太傅大人以太行為墻,可有把握能擋得住那馮賊?”

  聽到這個話,司馬懿一怔,然后心里對拓跋悉鹿的鄙夷更上一層樓。

  不過是部落被滅,拓跋悉鹿連漢軍都沒見到,居然就已經喪膽如此,當真是無膽鼠子!

  說老實話,老夫還是更喜歡你以前那副桀驁不馴的模樣。

  雖說對老夫略有無禮,但只要有打敗馮賊的膽氣,老夫也可以寬容幾分的。

  這般想著,司馬太傅臉上的和藹更甚,語氣更是柔和:

  “拓跋王子但且放心就是,太行諸陘道,吾經營數年,每一條陘道,皆有精兵良將把守,險要之處,多筑有塢堡寨子。”

  “除非是他長了翅膀,飛過太行山,否則……”

  司馬太傅說到這里,莫名地嗑吧了一下,心里也不知怎么的,總覺得自己說這個話的時候,有些發虛。

  于是話到嘴邊了,又變成了:

  “就算他真能過來,也要讓他死傷慘重,到那個時候,漢軍定然已經兵老師疲。”

  “你我二人聯手,足有二十余萬人馬,還是以逸待勞,難道還會怕了他?”

  在部族被滅之前,拓跋悉鹿自然不怕。

  他甚至巴不得漢軍早些越過太行山。

  但此時,他聽到司馬太傅這么一說,卻是尷尬無比。

  畢竟又不能把以前說過的話吃回去。

  只見他低聲解釋道:

  “太傅,拓跋部新敗,雖說仍有五萬精騎,但人心惶惶,士氣低迷,聞漢軍之名而膽怯,怕是,一時之間,怕是難以上陣啊!”

  司馬太傅點了點頭,贊同道:

  “吾非不知兵之人,又如何不知大敗之后,士氣不足?”

  接著他又勸慰道:

  “但拓跋王子,你也要知道,那五萬精騎,可是拓跋力微可寒精心挑選出來的勇士。”

  “這些人,乃是拓跋部最精銳的百戰之士,就算是遭到一時的挫折,只要安撫得當,相信很快就能重振士氣。”

  拓跋悉鹿仍是神情頹然,喟然嘆息:

  “太傅有所不知,我族人最是敬重勇士,更別說這些人皆是族中的百戰之士,更是非大勇之人不能服之。”

  “如今可寒驟亡,還沒有來得及指定誰來接任可寒之位,所以就算我是可寒之子,但尚未來得及立下大功,眾人未必服我。”

  自己這一次出使南夏,其實也正是有這個打算。

  在部落與南夏之間居中協調,但有戰事,只要不是大人親自領軍,那自己就是部落援軍最合適的領軍人選。

  與魏國的聯軍打敗漢軍之后,然后部落就能借助魏國之力,奪取遼東之地……

  只要能做到這一切,那么自己就是居功甚偉。

  所以前些日子,他才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與漢軍決戰。

  在鄴城呆得久了,連洛陽都沒有去過的拓跋悉鹿,卻自認對漢地和漢人都已經算是比較熟悉。

  南夏諸國爭雄,正是大鮮卑再次崛起的時候……

  年青的拓跋悉鹿燃起了雄心壯志,正是意氣風發。

  沒想到,部落確實是提前派出了援軍,漢軍也快要過來了,但他此時的心情,卻已經是與前番時日截然相反。

  因為馮某人隔空抽了一個大嘴巴子過來。

  疼得他甚至都不得不在司馬太傅面前自我反省,吐露真言:

  我太年輕了,沒立下什么功勞,那些勇士,他們不一定會服我。

  司馬太傅呵呵一笑,表示理解,然后出了個主意:

  “拓跋可寒已歿,而且還是那拓跋沙漠汗所為,拓跋王子身為拓跋可寒次子,最是應當繼任可寒之位。”

  “我們漢人有句古話,叫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只要拓跋王子有了名義,貴部中總有忠信之輩。”

  司馬太傅語氣低沉,緩緩地說道:

  “到時候拓跋王子列出個名單給我,但凡擁戴汝者,吾則多送衣食,若是不服者,則自然是缺衣少食。”

  “如此不到一個月,相信眾人自然會知道怎么選擇,而拓跋王子,亦可順勢建立威信,號令眾人,易如手掌翻覆尓。”

  拓跋悉鹿一聽,眼睛一亮,臉上的神情終于變得振奮起來。

  他瞪大了眼睛,甚至有些懷疑自己是在夢里:

  “太傅,太傅愿意助我?”

  司馬太傅哈哈一笑:

  “拓跋可寒雖去,但吾與拓跋氏的盟約猶在,且漢軍逼迫在前,正當是我們緊密聯手的時候,我又怎么會眼看著拓跋氏內亂而不顧?”

  司馬懿這個話,不啻于明確支持拓跋悉鹿掌管拓跋氏剩下的最后這五萬人。

  拓跋悉鹿確定自己沒有聽錯,臉上終于露出感動得無以復加的神情,乃至嘴唇都有些顫抖起來,卻沒有作聲,最終,他的態度終于恭敬起來了:

  “太傅……拓跋悉鹿,謝過太傅的再造之恩!前番不懂事,沖撞了太傅,實是該死,萬望太傅恕罪。”

  對于拓跋悉鹿的主動認錯,司馬太傅自然是大人不計小人過。

  一笑而過之后,又勸勉了一番,雙方表示以后定當精誠合作,打敗馮賊。

  臨走前,司馬太傅又再三提醒拓跋悉鹿,一定要及時安撫好部落,同時盡快把最可能拉攏的人選名單交給他,然后這才離去。

  拓跋悉鹿感恩戴德之下,自然是連連答應。

  把司馬太傅送出府來,又目送著司馬太傅坐車遠去,他這才轉身回去。

  他卻是不知,坐馬車上,剛放下車簾的司馬太傅,臉上的和藹可親一下子就消失不見。

  司馬懿閉上眼好一會,似乎在思索著什么,然后突然開口問向同在車上的人:

  “蘭石,你以為拓跋悉鹿此人如何?”

  陪同司馬懿一起前來的從事中郎傅嘏,聞言就是欠了欠身,開口道:

  “太傅,嘏思之前些日子,此人尚對太傅頗為無禮,此時卻是恭敬有加,由此觀之,此人得勢則粗暴,失勢則卑怯。”

  “常言道,狄夷畏威而不懷德,可謂切矣!河北戰事,斷不可寄希望于此人身上。”

  傅嘏在曹爽輔政之初,本是吏部尚書,一眼看出臺中三狗之一的何晏非良善之輩,曾私下里對曹爽之弟曹羲說過:

  “何平叔外靜而內恬巧,好利,不念務本。吾恐必先惑子兄弟,仁人將遠,而朝政廢矣。”

  奈何曹爽兄弟不但不聽,這個話還被傳到了何晏的耳中,最后何晏借小事罷免了傅嘏的官職。

  傅嘏算得上是棄曹爽而投司馬懿的第一批人才,故而司馬懿對傅嘏頗為重視。

  此時司馬懿聽到傅嘏的話,緩緩地點了點頭,然后又皺起眉頭,面有薄怒之色:

  “是啊!前番吾觀此人口氣狂妄,動則揚言要讓馮賊有來無回,只道此人膽氣頗壯,故而這才對他的無禮一再隱忍。”

  “沒想到今日觀之,原來不過是個沒過世面的無知之徒。拓跋力微甫一被滅,此人就成了喪膽之輩,居然還未與漢軍相見,就未戰先怯。”

  傅嘏安慰道:“世間又有幾人能像太傅這般堅韌不拔,百折不撓?如今時局有變,太傅還是及時想好對策才是。”

  “依馮賊行事之狡詐狠毒,滅拓跋氏之后,恐怕正是針對太傅而來,欲剪滅太傅之援,繼而必有后手。”

  不輕不重馬屁,并沒有讓司馬懿心情好受一些,反而是悶哼一下:

  “吾又何嘗不知?故而這才著急前來尋拓跋悉鹿,本欲與之共商事宜,沒想到……哼!”

  想起方才拓跋悉鹿的丑態,司馬懿臉色越發陰沉起來:

  “既如此,那就休要怪吾無情了!”

  傅嘏聞言,連忙問道:“太傅可是有了計較?”

  司馬懿卻是不答,反問道:

  “依蘭石所見,吾當如何?”

  傅嘏毫不猶豫地說道:

  “拓跋悉鹿無能,就算是有太傅的幫助,也根本沒有辦法完全接替拓跋力微,統領那五萬精騎,還不如由太傅親掌之。”

  司馬懿聽到這個話,臉上這才由怒轉喜,喜笑道:

  “蘭石所言,甚得吾心。”

  繼而放低了聲音:“其實吾亦正有此意。”

  “哦?”傅嘏臉上亦是有喜意,“原來嘏所料不差,太傅已是有了主意。”

  司馬懿點頭道:

  “我讓那拓跋悉鹿指出能拉攏的人,表面上說是要幫他,實則吾卻是反其道而行之,誰不服拓跋悉鹿,吾就偏偏要供足衣食。”

  “久而久之,那些愿意依附拓跋悉鹿的人,遲早會人心散盡,到時候這些拓跋殘部,自會落入我的手里。”

  至于這些人會不會不服自己逃走……

  進入了河北地界的喪家之犬,自己能給他們一個落腳之地,就已經是天大的恩情,還想跑?

  這些年從邊塞交易到的馬匹越來越少,越來越貴,越來越差,如今突然有人突然送給自己這么一支騎兵,司馬懿只覺得是上天在眷顧自己。

  天與弗取,反受其咎。

  若是自己不趁著這個時候一口吃下去,恐怕老天都不會原諒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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