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張小四有心殺賊,奈何沒有關大將軍的天賦,最后被馮鬼王反殺。
馮鬼王今晚來了一波雙殺后,又悄悄地溜回李慕的房間。
寒冬到來,無事可做。
再加上馮刺史雖說體力不錯,但終究不是鐵打的身子,折騰到半夜才睡,所以第二天就睡懶覺了。
待他第二日起來,已經是巳午相交的時候。
李慕端來盥洗用具,服侍馮永起床。
待洗漱完畢,又親自端來吃食。
這個時候的刺史府顯得很安靜,就連下人都沒見幾個。
“夫人呢?”
馮永一邊吃,一邊開口問道。
“夫人帶著李郎君去了軍中。”
李慕站在一旁,偶爾給馮永挾菜,或者盛飯。
雖然食量比不過關大將軍,但馮刺史這些年來堅持不懈的練武和鍛煉體術,每日需要的熱量也不是個小數目。
“張娘子呢?”
“張娘子前面的院子正在處理政務。”
刺史府是準備要按校尉府的習慣,劃成三個區域:最前面的是公共區,中間的是辦公區,最后才是居住區。
阿梅就不用問了。
現在馮永麾下軍中的制式器械,基本都是漢陽郡制造局的標準,簡稱漢陽造。
在沒有再次大規模改進之前,就算是已經定型的第一代標準。
所以這丫頭現在要么是正在研究高數或者物理,要么就是在帶學生。
這么看來,刺史府一切都很平靜,所有人都在干自己的事。
猶如在校尉府時一模一樣。
但馮永知道,這是關大將軍與張小四通過自己這個中間人進行交易后,達到的動態平衡。
交易嘛,本來就是漫天要價,落天還錢。
皇家最理想的要求,自然是完全掌握涼州刺史部的軍政。
至于心理價位,則是宮里派出去的代表掌握有一定權利。
雖說張小四有重重心機,但關大將軍同樣有先天優勢。
更何況,關大將軍與某位丞相夫人情同母女,受到丞相夫人指點也是完全合理的事情。
如果張小四背后是皇家,關大將軍背后則是興漢會。
張小四掌握著刺史府的機要,同時還是涼州刺史部實際上的監軍。
這本來就已經是一個很強的制約。
若是皇家再輕易地把手伸入刺史府直領的軍中,那就意味著興漢會離成為皇家附庸的那一天不遠了。
關大將軍可是牢牢記著一件事:
某個夜里自家阿郎在榻上與自己講過,大漢的將來極有可能是皇家、興漢會,還有新興權貴與新型世家三足鼎立。
這個話自家阿郎只與自己說過。
這就是她硬抗皇家的底氣。
皇權至上的思想,現在還遠沒有達到后世明清時期的那種巔峰。
開國臣子與皇家之間,更像是合伙創業。
要不然高祖皇帝也不至于要搞個白馬之盟。
光武皇帝也不至于要縱容豪強地主。
至于先帝,更是與眾多開國臣子同是草根出身,給季漢加了一層兄弟義氣的風氣。
按原歷史上,就算是諸葛老妖死了,阿斗開始全面接手權利,但董允照樣能吐皇帝一臉口水。
想要往宮里多納點女子?
看老子噴不死你!
你按規矩做事,你好我好大家好。
你不按規矩做事,那就怪不得我咧!
也就是等那些第一代第二代的實權老臣全部死翹翹了,阿斗才能真正抖起來。
如果把現在的大漢比作一家公司,那么以馮刺史為首的興漢會,怎么說也是一個不能讓人忽視的持股股東。
雖然不能像大漢丞相這種CEO有一票否決的權利,但呲一呲牙,還是可以的。
不呲牙不行。
因為如果皇家完全控制住了涼州刺史府的軍政,那么興漢會只會落得一個結果。
那就是利益渠道最后會被皇家完全控制在手里。
到了那一步,興漢會本質上就會變成皇家的附庸。
我為大漢出過力,我為大漢流過血,我為大漢捐過錢,我為大漢獻過糧。
特么的你居然還想要降低我的社會地位,從持股股東變成打工?
別說是已經有了財閥雛形的興漢會,就是換了新興權貴,或者轉型世家,你去問問誰愿意?
皇帝就了不起嗎?
就算是在皇權加強的孝武皇帝時代,天子不小心踐踏了農田,蒼頭黔首都要站到地頭怒聲大罵。
更別說現在君權低于相權,你居然還想控制住我的傳家基業?
丟雷樓某!
吔屎啦!
說來說去,總結起來只有一句話:
等興漢會成為大漢舉足輕重的政治勢力,有能力從各個方面維護自己的利益時,皇家你愛怎么伸手怎么伸手。
但是現在不行。
因為現在刺史府幾乎就代表了興漢會全部的利益渠道。
韭菜才剛剛發芽,你就想舉鐮刀,那就別怪韭菜長成雜草。
馮永的閨女沒有和太子結娃娃親也是同樣的原因。
除了馮鬼王疼愛自己的閨女以外,就是因為時機還未到。
這個時候結親,興漢會內部就有可能會分裂——會首你這是打算放棄股權去當打工仔?
所以只有等興漢會真正成為大漢政治勢力的一足,同時如果自家閨女還愿意嫁入皇家,那個時候才叫真正的聯姻。
雙方的地位才有可能相對平等。
所以馮鬼王在關張相爭時,看似局外中立,實際上卻是暗搓搓地支持自家婆娘。
大概是心電感應,才提到自家閨女,外頭就響起了兒女的叫聲。
門外人影閃動,只見穿成小企鵝模樣的雙雙,正以雙腳犁地的模樣,憋紅了小臉,兩只小手抓著一只大鵝往大廳里拽。
旁邊的阿蟲也扯著大鵝的翅膀,給自己的阿姊幫忙。
他們的身后,幾個侍婢和一個廚子正一臉緊張地跟著,又不敢上前幫忙,只能緊緊地跟在后頭。
馮鬼王連忙放下碗筷起身:
“怎么回事?”
“大大!”
雙雙看到馮永,眼睛一亮,只是可能拽鵝太過吃力,她連“大人”的話都喊不出來,只能喊了疊詞。
“鵝鵝鵝!”
我還曲項向天歌呢!
就在這時,大鵝趁著雙雙分心,突然一個撲愣,當即擺脫了雙雙的控制。
阿蟲一個人拿不住大鵝,被翅膀一扇,當場就摔了一個胖墩。
那個大鵝被兩個小孩子折騰了一番,兇性大發,就要上前啄雙雙。
馮鬼王還沒等后邊的侍婢反應過來,就已經大踏步上前,一腳過去,直接就把大鵝踢飛。
廚子一個猛撲,把大鵝牢牢控制住。
“哇!”
一腳之威,讓雙雙露出崇拜的眼神。
馮鬼王抱住女兒,掃視了下人一眼。
李慕跟著上前,抱起坐在地上,想哭又不敢哭的阿蟲。
“回君侯,李郎君送了幾只鵝到府上,小的留下兩只放在庖房看門,沒想到一個不留神,有一只就逃出了庖房。”
“被小娘子和小郎君看到,非要抓來玩,于是……就……就……”
廚子連忙解釋。
“頑皮!”
知道自己女兒的小魔女性格,阿蟲最多算是個幫兇。
馮永抱起自己的女兒,示意廚子抱著大鵝離開。
哪知小魔女看到自己辛苦抓來的大鵝沒了,登時手舞足蹈地大哭起來。
聲音尖銳,直破耳膜。
關大將軍不在,無人能鎮壓得住這個小魔女。
馮鬼王無奈,只得讓廚子又把大鵝拿回來。
“被啄疼了別哭啊!”
馮鬼王嚇唬道。
他有心讓小魔女得到教訓,找了個空曠的屋子,讓她和大鵝搏斗去。
反正冬日里穿的衣服厚,應該沒什么事。
小魔女立馬不哭了,蹬蹬蹬地上前,揮舞著雙手,嘴里喊著:
“棒棒棒……”
馮鬼王不明其意,侍婢早已拿著一根小木棍遞到她的手里。
馮鬼王:……
他突然有點后悔讓自家細君這么早就孩子練武。
有了自家阿姊沖鋒在前,阿蟲也跟著屁顛屁顛地上去報仇。
剛才被大鵝扇倒在地,他可還記著呢。
也不知是不是因果循環,鄉下惡霸之一的大鵝,居然只能與兩個小屁孩打個平手。
馮鬼王扶額。
李慕抿嘴一笑,看向不斷驚呼,時不時笑出聲的兩個孩子,眼中閃著莫名的光,下意識地撫了撫自己的肚子。
刺史府里的熊孩子無法無天,唯一能鎮壓得住小魔女的關大將軍卻正領著李球去軍中巡視。
“信厚從一郡太守調到刺史府軍中,可曾覺得委屈?”
刺史府一切都是剛剛開始,校場之類的還沒有完全改好,再加上馮君侯麾下,每年本就有冬日作訓計劃。
諸多事情,都要關大將軍親自處理。
李球跟在身后,聞言連忙回答:
“回將軍,球能得太守之位,不過是沾了族叔與兄長的光,非是立下功勞所得。”
“若是無此自知之明,以后難有寸進不說,只怕更有隱禍之害。”
“如今能入刺史府中,得兄長教誨,隨兄長征戰,若是僥幸立功,方不失球之愿。”
太守與太守也是不一樣的。
比如霍弋的太守位,那就真的只是一個普通太守。
但張嶷和句扶,分別任天水郡太守和漢陽郡太守。
一個是隴右最主要的大郡,一個是防備曹魏逆渭水而上的前線。
所以兩人手里都握有超過普通太守的實權,以及一定數量的精兵。
地位與普通太守不可同日而語。
在先軍政治下,身上沒有軍功,手里沒有軍權,就算再大的官,又能如何?
當年劉琰身為車騎將軍,厲不厲害?
但在護羌校尉的兄長面前,那就是個屁!
李球所說的“以后難有寸進”,指的就是這種情況。
至于隱禍之害,那就更不用解釋。
隴右之戰時的馬謖,就是最直接明了的例子。
不是腳踏實地的升遷,而是驟然獲得高位,掌控實權,得一時風光,遺一世之禍。
除非能有兄長那等絕世才智。
但兄長這等人物,天下才出幾個?
就算是升遷極快的兄長,那也是一步一個功勞走上來的。
關大將軍聽到李球這個話,微微點了點頭。
她對自家阿郎的目光,還是極為佩服的。
當年從一開始所結交的人物,到最后算是頗有才干之人。
帶著李球巡視軍中諸營,一路上又特意問了不少問題。
待回到帥帳,關姬坐到主帥位上,看向下邊站著的李球,說道:
“君侯麾下,與大漢他軍有所不同。以步卒而言,陌刀營與無當營為要。今此二營皆無人統領,信厚愿領哪營?”
李球心頭一跳,好一會這才誠懇地說道:
“將軍,此二營乃是刺史府所倚重之營,球就怕才能疏淺,有負重托。”
關姬擺了擺手:
“吾豈會輕言軍中之事?信厚在南鄉時,曾沿水筑塢堡,又曾領軍沿漢水而下。”
“任金城太守時,雖說無大戰,但吾自隴右行至武威,曾親自前去信厚駐軍舊址查看了一番。”
“再加上君侯所薦,還有吾方才巡視軍中時與你所言,吾知信厚領軍之能。”
李球肯定是比不過張嶷和句扶的,但也勉強能當得起一營之將。
“若是信厚心有疑慮,吾再給你派一員副將,到時信厚只管坐鎮軍中,臨陣殺敵自有人當之。”
關大將軍經過蕭關一戰,已經隱有名將之風。
是真·名將,不是馮鬼王那種含水份的名將。
她安排軍中之事,自然是有一番道理。
但見關大將軍坐在主帥位置上,不怒而隱含鳳威。
李球心生凜然,連忙應道:
“一切聽從將軍安排。”
關將軍點頭,吩咐身邊的女侍衛:“讓鄂順進來。”
“傳鄂順!”
一個身材極為高大,面目猙獰的校將大踏步進來,對著關將軍行禮:
“見過將軍。”
關姬頷首,算是應答:“起。”
待鄂順站直后,她才示意李球道:
“這位李將軍,他將統領陌刀營,以后你就是他的副將。望你們二人,共同把陌刀營領好,莫要墮了陌刀營的威風。”
李球和鄂順連忙應道:“諾!”
關姬又對著李球說道:
“鄂順將軍力大無窮,乃是難得的沖鋒之將。當年被君侯收于麾下,后又轉至趙老將軍軍中。“
“如今隴右都督府已撤,趙老將軍又回漢中,所以我特意把他要了過來,助你一臂之力。”
當年丞相南征,鄂順想要為高定復仇,找自家大舅哥關興的麻煩。
于是尋了一個機會,擄走現在的云南郡太守呂凱。
哪知遇到了關索與鮑三娘,被夫婦倆合擊暴打,呂凱也趁機逃出生天。
最后馮鬼王發動巧言令色技能,以高定的妻兒為誘餌,招降了鄂順。
隴右之戰時,馮鬼王生怕趙老將軍的偏師有失,于是把鄂順借了出去。
沒想到這一借,就是好幾年。
直到趙老將軍退休了,鄂順才被重新歸還回來——還是沒有利息的那種。
看著鄂順那鬼神避讓的模樣,李球不怕反喜,連忙道謝:“謝過將軍!”
陌刀營是以陌刀為主,多種兵器輔助的作戰體系。
鄂順這等人物,與陌刀的配合,這是最為合適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