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西走廊,也就是現在的涼州之地,在匈奴崛起以前,曾屬于月氏游牧之地。
  匈奴的一代雄主冒頓,曾被前任單于頭曼,也就是他的父親,送到月氏當人質,以求得匈奴一族的安穩。
  后來匈奴日益強大,與月氏展開戰爭,冒頓趁機盜取好馬逃回匈奴。
  再之后,冒頓繼位匈奴單于,舉全族之兵攻打月氏,月氏大敗。
  后面經過數十年對月氏的不斷攻伐,匈奴終于把曾經強大的月氏逼出河西走廊。
  月氏大部分族人向西遷移。
  剩下的小部分人,逃入漢境,內附大漢。
  當時是孝文皇帝在位,大漢經過考慮,把他們安置在長城以內水草豐茂、地廣人稀的略畔山一帶。
  后來又在略畔山旁邊建起月氏城,讓月氏降胡聚集居住,同時讓他們幫大漢防備北方的匈奴。
  月氏城往北,就是草原。
  往西,則是蕭關,過了蕭關,往南通天水,往西達涼州。
  楊條本是當地豪族,素與胡人交好,聽聞大漢攻伐隴右,舉宗族之兵響應。
  當時的安定郡動蕩不安,不少地方的官吏紛紛逃亡,更別說有人來管楊條。
  于是楊條脅持了當地的官吏,進入月氏城,據城而守。
  再后來,魏軍大軍從關東來援,月氏城內也曾恐慌過。
  只是沒想到魏軍在隴右被打得大敗,連親自來到關中的魏帝最后亦灰溜溜地離開長安。
  楊條等人膽氣皆是大振。
  隨后漢軍占據蕭關,又派人前來接應,讓楊條終于徹底定下心來。
  唯一可慮的是,大漢在孝武皇帝時期,大力壓制匈奴,月氏城開始逐漸失去了它的價值。
  這個幾百年前建起來的城池,如今因為缺乏修繕,不但城墻矮小,而且早已破敗不堪。
  趙廣鑒于此城不好守,且距蕭關太遠,曾建議楊條率軍西移,但卻被楊條拒絕了。
  原因很簡單,在月氏城,他算是地頭蛇。
  但若是離開老家故地,那就得要聽命于人。
  再說了,楊條相信,漢軍為了能控制安定,肯定不會放棄月氏這個重要之地。
  趙廣對楊條的固執無可奈何,只得資助了一些物資,同時與他約定,互為呼應,若是事有不諧,須早派人來報。
  寒冬的到來,讓月氏城與蕭關之間的通信變得越發地阻滯。
  無論是蕭關的趙廣,還是月氏城的楊條,因為魏軍在隴右的大敗,對魏軍產生了一定的輕視心理。
  再加上安定冬日嚴寒,誰都覺得,魏軍最早也得等到明年開春,才有機會重新出兵。
  所以不但楊條,就算是趙廣,也對魏軍防備不足。
  臨涇被平定的消息還沒傳過來,夏侯霸已經領著三千精騎來到離月氏城三十里的地方。
  此時的月氏城守軍對魏軍的到來仍是一無所知。
  待夏侯霸派出的哨騎得知月氏城對自己的到來毫無反應兵,大喜過望,先是令大軍下馬休息,同時不得升火,以免得暴露目標。
  只待天黑,又挑出精銳敢死者三百,同時許以厚恩重利,親自領人先行。
  時有校官勸阻道,“將軍身份貴重,月氏楊賊,不過是蟊賊,何以值得將軍以身犯險?不若先行圍城,待大將軍領軍到來,再行攻城?”
  夏侯霸說道,“不然,月氏年久失修,城墻矮小,城中守軍不足,且無防備,破之正當其時。”
  待到月氏城下,已是三更。
  不但城中的人早已熟睡,而且城頭的楊家宗兵亦是躲在角落里升火取暖。
  夏侯霸領著三百精銳,來到城墻破損的一角,脫去盔甲,身上著厚毛料衣物,身先士卒,以利刃掘坎,攀援而上。
  月氏城乃是前漢漢初所建,以土夯筑,外頭沒有包磚,再加上城墻不高,夏侯霸很快爬到城頭,望火光而去。
  悄悄爬上城頭的魏軍偷襲殺死坐在火堆邊烤火和昏睡的士卒,然后打開了城門。
  早就等候在外頭的魏軍一擁而入。
  這時,巡更的楊家宗兵終于發現了異常。
  “殺!”
  夏侯霸仍是一馬當先,直沖向巡城的楊家宗兵。
  有備對無備,再加上魏軍乃是精銳,又豈是楊家宗兵所能抵抗的?
  這支巡城守兵僅僅一個照面,便死傷慘重,他們最后以無一還生的代價,終于驚動了城內的守軍。
  夏侯霸看到驚動了守軍,當場命令各營隊迅速進城,同時還讓人點起火把,四處放火,制造混亂。
  一時間,城內火光沖天。
  月氏城內有一牙城,乃是楊家嫡系居住之地。
  外城的動靜暫時沒有驚擾到這里,所以楊條仍在沉睡。
  有親兵火急火燎地拍著他的屋門,大聲地喊道,“宗長,宗長,不好啦,魏軍進城了!”
  楊條被身邊的妾室喚醒,仍是高臥不起,睡眼朦朧地說道,“魏軍?什么魏軍?魏軍不是遠在新平郡?”
  “宗長,是真的!這支魏軍不知從哪里冒出來,城門也不知是怎么失守了,如今城內一片混亂,宗長,請速速起來!”
  聽到門外親兵的話,楊條這才一個激靈驚醒過來,在妾室的服侍下匆匆地穿好衣物,打開了房門。
  “怎么回事?今夜守城的人呢?”
  親兵滿臉焦慮地說道,“沒了,全沒了,如今城亂糟糟的,全是魏軍!宗長,這可怎么辦?”
  楊條注意到,外頭的喊殺聲正不斷向這邊靠近。
  不遠處,火光照亮了夜空,也不知是燒了房子還是魏軍舉著的火把。
  在燈燭照耀下,可以清楚地看到楊條臉上的血色迅速褪去。
  魏軍兵臨城下的場面,他并不是沒有設想過。
  但他所設想的,是提早發現敵人,并及時通知蕭關的漢軍,并力守城。
  最不濟,就算是月氏城不足守,亦可以在魏軍到來之前,從容領著族人退往蕭關。
  而不是眼前這種連魏軍從哪里冒出來,什么時候進的城都不知道。
  “我們還能召集起來多少人?”
  楊條很快就清醒過來,他強行按捺下心頭的慌亂,厲聲問向親兵。
  “回宗長,除卻守著牙城的,外頭的守兵根本沒有辦法聯系上。”
  “那就是說,只有一百人?”
  楊條敢領兵抗魏,自然不會一無是處,在短暫地慌亂之后,他很快就做出決定。
  當機立斷道,“你速去召集牙城內所有的族人,收拾好東西,隨時聽我之命。”
  然后轉身回到屋內,吩咐屋中的姬妾幫忙披上甲衣,然后提著寶劍,前去與牙城內的族人匯合。
  一路行去,遇到亂竄亂叫的下人,便一劍刺死,同時不斷地喝令,“速去牙城中間空地集合!”
  牙城的中央,親兵部曲們早就護著楊家老少十數口,在空地等候。
  楊條也不同他們解釋,直接就問向守著牙城的親兵將官,“魏賊是從何處而來?”
  “回宗長,南邊人火光最盛,東西皆有喊殺聲,唯有北邊尚無動靜。”
  “好,我們立刻從北邊走。”
  楊條一刻也不留戀,果斷地說道。
  “宗長,萬一北邊有埋伏,那當如何?”
  有宗老猶豫地問了一句。
  “魏賊趁夜襲城,豈會有萬全之備?”楊條反駁道,“速走!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說完,令親兵在前開路,領著族人慌亂出城。
  有婦人牽住楊條的衣角,“阿郎,四郎尚未過來,現在不知何處……”
  楊條回頭怒道,“豈能因一人而累全族?誰人不來,那就是生死由命!”
  說罷,連連催促眾人加快腳步。
  黑夜里,有人跟不上隊伍,跌跌撞撞的,也不知身處何地,起先還顧忌魏兵,只敢低聲呼叫。
  到了后面聽到沒有呼應自己,心里一急,便什么也不顧不得了,大聲呼喊起來。
  夏侯霸雖順利進入城里,但終是因為不熟悉城里各要道,只能帶著人一路向著城中心殺過去。
  同時他還吩咐士卒不斷地亂拋火把,引起混亂,壯大聲勢。
  一路上不斷有楊家宗兵出現,有潰散不成軍的,也有試圖頑抗的,皆被夏侯霸殺盡。
  待他帶著人沖到牙城門下,卻見城門大開著,里頭燈火通明,時不時閃過人影,牙城上一個守兵也沒有,顯得很是混亂。
  夏侯霸大喜,這月氏城守兵,果是烏合之眾!
  當下大喊,“楊賊,納命來!”
  哪知等他沖到牙城內,令人搜索之后,這才通過審問下人得知,楊條早已從北門跑了。
  夏侯霸大急,連忙讓人前去追趕。
  只是月氏城本就是前漢專門劃分出來給來降的胡人居住,周圍又是放牧的地方,楊條進城后,得以收集了不少的馬匹。
  此時這些馬匹幫了他的大忙。
  楊家族中有人不識騎馬或掉隊者,落在了城內,被魏軍拿住。
  逼問之下,夏侯霸這才得知楊條帶著親信和族人出城后,騎馬向西邊而去。
  統大軍在后頭的曹真得知夏侯霸夜襲月氏城,極是高興。
  對著前來迎接夏侯霸說道,“故征西將軍(夏侯淵)三日五百,六日一千,虎步關中。汝率軍急趨月氏,輕破楊賊,頗有汝父遺風。”
  夏侯霸得到曹真稱贊,臉上非但沒有高興之色,反是面有愧色,“此戰不能擒殺楊賊,實是末將之過。”
  “楊賊不過一蟊賊,逃便逃了,無傷大局。我所喜者,乃是看到仲權頗有大將之風,看來大魏又要多一員上將。”
  曹真卻是渾不在意楊條的逃逸,反是對夏侯霸大為贊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