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大漢丞相有令,馮永就算是再不樂意,又如何敢推脫?
當下只得回答道,“永得與良友相處,實是如聞蘭之幽芳也。”
只見李豐一聽這話,就一臉欣喜地再次行禮,“小弟豐見過兄長。兄長剛才所唱,小弟雖然聽不懂,但卻覺得頗有曲韻,可是兄長新寫出來的詩賦?
馮永一驚,心想老子用普通話唱的《鐵窗淚》,你也能聽得出來?
“咳咳,只是一時胡編的,當不得真。”
馮土鱉干笑一聲解釋道。
“李大郎素來欣賞你的文章,昨日得知要過來與你相識,當場便不可自抑。”
諸葛亮早就熟知馮土鱉的性子,看到他如今這個模樣,就知道他又在開始滿嘴胡謅,當下便開口提醒了了一句,“你若是有了新作,與李大郎探討一下,也是不錯的。”
嗯?聽諸葛老妖這意思,這李豐好像還是我的小迷弟?
馮永再看向李豐,只見他一臉的仰慕,眼中閃著喜悅的光芒。
錯不了,這個樣子馮永實在是太熟悉了,后世追星的那些小迷妹小迷弟見到了偶像就是這副模樣。
當然,是比較理智的那種。
于是某只土鱉心里不由地沾沾自喜,老子竟然也有粉絲了?
一念至止,馮永便滿口答應下來:“好好好,若是我有了新作,定會請李郎君指正。”
“指正不敢。”李豐連忙道,“兄長佳作,豈是豐這等愚鈍之人所能指正的?就是大人也曾交待小弟,讓小弟到了錦城,要請兄長多多指教。”
這李豐,有向腦殘粉轉變的趨勢啊。
只是聽李豐話里,好像李嚴也關注我?
不但馮永心里嘀咕,就連諸葛亮眼中也是閃過一道精光。
“你且坐下,我有話要與你說。”
諸葛亮沒有讓李豐和馮永繼續交談下去,自顧在椅子上坐下,指了指對面的椅子,又看了看桌子上的棋盤,示意馮永,“手談一局?”
然后拈起一枚黑棋子,看了看桌面上的棋盤,卻愕然發現黑白雙方的棋子貌似有些雜亂,根本沒有布局一般。
“丞相,我不會手談。”
馮土鱉坐到椅子上,有些扭捏地說道。
諸葛亮聞言,有些皺眉,“方才進來的時候你不是叫人跟你下棋?”
說著又指了指棋盤,“不會手談,這又是誰擺的?”
他還以為馮永是因為棋藝不精,怕出丑,于是又說道,“下棋一是磨礪心性,二是學習兵法。下得不好無所謂,只要好好學,總會長進的。”
馮土鱉干咳一聲,“丞相,我是真不會。我這棋盤,用的是另外一種下法。”
“哦,這棋還有另外一種下法?”
大漢丞相挑挑眉頭,“這個倒是新鮮,說來聽聽?”
同時在心里想著,這莫不是他師門中規則?
“吶,丞相,這個很簡單的。你看,只要這樣,黑白雙方,只要誰能先把五枚棋子連成一條線,就算是贏了,橫的,豎的,斜的,都可以。”
諸葛亮一愣。
心想這又是哪門子的規矩?
手里拈著的棋子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馮永哪給諸葛亮反悔的機會,當下三下五除二,直接就把棋盤上的棋子收拾干凈,然后恭敬地說道,“丞相,你先行?”
大漢丞相一下子就想掀了桌子,我說了我要和你下這種棋?你能不能按常理辦事一次?
次次都是劍走偏鋒!
不過大漢丞相終究是才智過人,當下略一思索,便隨意把黑子放了下去。
墻角響起了“咕嚕嚕”的聲音,馮永連忙跑過去,把燒好的水提過來。
再從床頭的柜子里拿出一個碗和一個小罐子,從小罐子里頭捏出一點茶葉放到碗里泡開,這才放到諸葛亮面前,“丞相,先喝口茶。”
然后對著李豐和王祐歉然一笑,“牢里碗不夠,椅子也不多,兩位郎君受累了。”
“不打緊,我等站著就行。”
李豐和王祐連忙說道。
在大漢丞相面前,哪有他們坐的份?
也就兄長這般人物,才有資格坐在丞相面前。
馮永自己也給自己倒了一碗,這才坐到丞相面前,拈起一顆白棋放上去。
然后又伸手過去,拿起果盤里的干杏脯放到嘴里,嚼了嚼,直接咽了下去。
諸葛亮看到他這副模樣,眼角直抽抽。
站沒站相,坐沒坐相,連下棋都不安分!
茶葉在開水里泡開,水色開始變化,茶葉獨有的香味彌漫開來。
諸葛亮禁不住地吸了口氣,忍不住地拿起碗輕抿一口,這才問道,“這等季節,你哪來的茶葉子?”
“哦,三年前我不是在莊子后頭的山坡上開了茶園么?今年采了一些茶葉囤著呢。”
花園底肥施得足,再加上阿梅那些族人的精心伺候,茶樹長得不錯,今年下半年就已經可以開始采摘了。
“我倒是忘了這一茬。”諸葛亮這才記起馮永曾在自己的莊子上種了一大片茶樹。
只見馮永眉飛色舞地說道,“我跟你講哈,丞相,這茶葉可是好東西。我與那梁四……”
說著,頓了頓,又看了一眼李豐和王祐。
“無妨,但說就是。”
諸葛亮知其意,開口道。
“哦,是這樣。我與那梁四說好了,除了這毛布,我還讓他們幫我賣些茶葉給北邊的胡人。”
想想莊子后頭那幾個山坡全是茶園,馮土鱉就是一陣激動,媽的,終于等到今天了!
茶葉啊,胡人的必需品啊!
羊毛!牛馬!女人!皮草!
統統交出來!
“蜀地吃茶還說得過去,還有北邊的大戶人家,可能也有吃茶的習慣,只是這胡人吃茶,我怎的從未聽說過?”
大漢丞相顯然還沒有意識到茶葉這種戰略物資的重要性。
“所以我只是讓梁四幫我試著賣一點。”
馮土鱉嘿嘿一笑,“說不定大賣呢?”
諸葛亮顯然是覺得馮永在異想天開,搖頭一笑,又拈起一枚棋子放了下去,“不管你是賣給北邊的胡人,還是打算在蜀地賣,別自己親自沾手。”
大漢對行商的打壓還沒有后面那幾個朝代那么厲害,這個從漢朝有“算緡錢”和“算車船”這種專門的商業稅收就可以看出來。
等儒學畸形發展起來以后的朝代,連商稅都收不上來了。
只是如今若要真沾染上行商這個名聲,總是不太好的。
所以要有白手套。
“明白,明白。”
馮永點頭。
“說到北邊的買賣之事,丞相,這梁家雖說是要從我這里買毛布,但這換回來的羊毛牛馬又該如何算?”
拿毛布開路涼州,本就是諸葛亮定下的策略。
所以這種事情馮永沒奢望能自己全部獨吞。
再說了,收進出口的關稅,那不是國家的基本操作嗎?
“馬幼常在漢中南鄭之地,也開了一個工坊。只是沮縣今年沒從胡人那里收到多少羊毛,所以毛布還是要從你這里出。”
諸葛亮看了馮永一眼,沉吟道,“對半吧,和前年一樣。朝廷這邊,主要拿羊毛和馬匹,牛羊你拿。哪邊不夠的補齊就行。”
“這敢情好。”
馮永大喜,他實在是沒想到諸葛老妖竟然大方了一回。
“還有一事,南鄭的工坊,你讓南鄉那邊幫個忙,派些人過去教一教。”諸葛亮敲了敲桌子,“朝廷的工坊都開了一年了,還是亂糟糟的也沒個樣子。”
本以為工坊也就是把人和紡車織機聚到一起,然后再拿羊毛紡線織布就行,沒想到卻是想得太過于簡單了。
工坊的織工衣食住行不說,就是平日里如何管理,都是一個大難題。
南鄭的工坊開了快一年了,還沒紡出幾匹布不說,就是勉強紡出來的布,也是差勁得很,只怕在胡人那里都賣不出去。
馬謖本來還想著私下里去南鄉找李球等人,想讓南鄉出些人幫忙,沒曾想卻是被一口拒絕了。
別說是李球等人,就是李慕這個女子都態度強硬,只說了南鄉工坊和牧場的事,皆要兄長開口。
馬謖最后沒辦法,只好跟諸葛亮說了實話。
大漢丞相心里也是有些膩歪:別人白地里都能起了牧場工坊,你有例子在前,又有朝廷幫忙,竟然還搞不出來?
只是話雖是這么說,但大漢丞相也知道,工坊這種東西,以前從來沒有出現過,這里頭的門道,除了這小子,別人還真不清楚。
“沒問題。”
對于這個附加條件,馮永滿口答應。
“聽說那個南鄉的慕娘子挺厲害……”
“那個不行!”
馮土鱉一哆嗦,連忙改口。
李慕如今可是工坊的頂梁柱,而且同時還是李家在南鄉的利益代言人,李家還負責給工坊和牧場供應蔬菜,部分糧食等。
少了她,工坊就要塌了一大半。
大漢丞相“嘖”了一聲,“只是借用幾天。”
“那也不行。”馮永眼珠子一轉,說道,“李慕身邊有一個叫阿香的,是我那個妾室的玩伴。本來我打算是讓她跟在李慕身邊,培養出來當管事的。若是南鄭的工坊當真是缺人,我可以讓她過去。”
馮土鱉說出這話,絲毫不臉紅。
那個阿香,跟在李慕身邊這么久了,就算是一頭豬,也能學會一些皮毛了。
更何況南鄉那邊已經開了兩年的夜校。
如今工坊和牧場,無論男女,想要往上爬,除了本職工作的技術好,還要學會識字和基礎算術。
一百以內的算術,拿根樹枝在地上寫寫畫畫,至少也要說出正確答案,才有資格當上組長管事之類的。
能認得一定的文字,又能知道簡單的算術題,放在南鄉的工坊和牧場里,那是常事。
但若是放到外頭,那就是寶貝。
只要這個阿香能達到工坊的小組長水平,放出去當個管事什么的,沒什么大問題。
再說了,當初她若是沒有點小心機,至于慫恿得阿梅那個軟蛋跟自己告狀?
倒是諸葛亮聽到馮永這么說,心頭就是一動,這小子手頭里的人倒是不少?
再想起從漢中傳回來的各種消息,大漢丞相心里就更是肯定了這一想法,看向馮永的眼神就有些古怪起來。
手頭里有人,并不算稀奇,稀奇的是,如何能讓手頭里的人源源不斷?
想到這里,大漢丞相的心思就有些飄忽起來。
“丞相,五子連線,我贏了。”
馮永卻是沒管諸葛亮心里在想什么,當下高興地大喊一聲。
諸葛亮漫不經心地看了一眼棋盤,這才點點頭,認輸道,“沒錯,你贏了。”
“耶!”
馮土鱉興奮地大叫一聲,渴望地看了諸葛亮一眼,“丞相,還來么?”
諸葛亮有些奇怪地看了一眼馮永,這等簡單的棋子游戲,輸贏有什么好高興的?
大漢丞相卻是不知后世對自己的評價。
馮土鱉只覺得自己贏了這位千古妖人,感覺真特么的爽!
不行,出獄后就馬上在小本本上寫著:建興三年十二月某某日,馮永與諸葛亮下棋贏了。
以后等自己死了,要把這事刻在石板上陪葬!
“再來。”
兩人收拾了棋局再重新開始。
“南鄭的工坊出產的毛布,會優先用到軍里,事關北方大計,你用心些,莫要壞了大事,不然我饒你不得。”
所謂的北方大計,不外乎北伐。
涼州又是寒冷之地,軍營里的士卒若是能用上毛布,那確實是大好事。
“放心吧丞相,如今南鄉南鄭兩地,不是已經修好了大道么?往來只要一日,真要有什么急事,你讓馬太守直接派人去南鄉就是。”
水泥路斷斷續續修了一年多,終于把南鄉和南鄭連接了起來。
路肯定沒有在南鄉境內的質量好,有些地段因為地形原因,還是用煤碴碎石鋪路。
但相對于這個時代的路來說,那已經是世間罕見的好路了。
李球等人的來信里說,這條道路乃是煌煌大道,世人皆為之驚嘆,或曰是仙人之路云云。
如今這條路已經是漢中最主要的通道,每日里往來的行人商旅絡繹不絕。
同時,馮永手里終于也鍛煉出第一支專業土木工程隊伍。
“實在不行,可以讓南鄭工坊的那些織工去南鄉那里幫上幾天忙,學會了再讓他們回來。”
反正交通也方便,代理培訓嘛,很簡單的事。
諸葛亮卻是有些驚奇馮永隨口提出的解決方案,想了一下,覺得這當真還是個好辦法。
“你這心思,究竟是怎么想的?”
諸葛亮這回是真心稱贊,“這確實是個好方法。”
“培訓費……”馮永看了一眼大漢丞相,只好把話咽了下去,改口道,“不過南鄉的織工吃的好那是眾所周知的事,他們去了那里,總不能白吃白住吧?”
“算到從北方交換過來的牛羊里頭。”
諸葛亮沒好氣地說道。
這小子,還真是一點虧都不肯吃。
“你學過管仲之術?”
諸葛亮突然問道。
管仲?
中國的經濟學祖宗嘛,馮永當然知道。
但僅限于歷史書上所記載的東西,對于他的思想和常說,卻是當真沒了解過。
“沒啊。”
“當真沒有?”
諸葛亮懷疑地看著馮永。
馮永頓時想起自己在南中對諸葛亮所提起計策。
味縣會盟,不正是學齊桓公的舊事么?
而齊桓公這個小白之所以能稱霸中原,正是因為管仲的輔佐。
當下只好說道,“只是略懂。”
“略懂?”
諸葛亮悠悠地問道,“我怎么覺得你是專門學過呢?”
“方才的事情就不說了,就是你這羊毛之事,與管仲買鹿而屈服楚國,還有齊紈魯縞之舊事,你不覺得很相似么?”
“啊?”
馮永有些茫然,“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