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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29章 老實人蔣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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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然。”

  馮永被蔣琬的眼神看得有點害怕,心道可別遇到個老淫棍?

  連忙又補充了一句,“還是我的妾室。”

  以此表明他正常取向,同時又宣示了對阿梅的主權。

  蔣琬抽了抽臉皮,緊緊攥著馮土鱉的雙手松開了。

  轉過頭去,看了看阿梅,眼中說不盡的遺憾,感嘆,不一而足。

  然后他再看向學堂空地上正在嬉鬧的孩童們,眼中更是復雜,只覺得滿腔的激蕩不能自已,最終卻只能長長地吐了一口氣。

  “外頭的那些孩童,和這里頭的孩童有何不同?為何有人能進這學堂,有人卻只能在外面看著?”

  蔣琬想起那個叫羊蛋兒的女娃,問了一句。

  “家庭成分不同。”

  馮永早就估計著蔣琬會問這個問題,當下便開口說道。

  看著蔣琬疑惑的眼神,馮永干嘛一聲,繼續解釋道,“外頭的那些孩童,大多是最近才遷過來不久,他們的家中,尚未入籍,算不得工坊和牧場的幫傭,所以不得入學堂。”

  “入籍?”蔣琬指了指那些孩童,“你讓他們入籍,卻不分田地給他們,他們也愿意?”

  “如何不愿意?”

  馮永笑了笑,“入了籍,只要在工坊和牧場上工,每個月就能拿一份錢糧。一家三口,就算是只有一人上工,也足夠讓他們全家吃飽,如果是兩口子,那吃飽穿暖不在話下,甚至還會有節余。”

  馮永又指了指那些孩童,說道,“看看,在工坊和牧場里上工的,在學堂里入學的,每一季都會有一套衣物。如果上工的人每月愿意少領點錢糧,還可以在食堂里免費吃喝。”

  “蔣天使,大漢有田地的人家,未必有這般好的日子吧?”

  蔣琬聽了馮永的話,終于憋不住地說出了心里話,“你有這般好心?”

  “嘖!”

  我就不愿意聽你說這話,你說這話啥意思?

  什么叫我有這般好心?這世間還有比我更好心的主家嗎?

  不信去看看馮莊的莊戶?

  蔣琬一時口快,知道自己說錯了話,連忙又解釋道,“我的意思是,你為何要這般好心?”

  如今漢中莊園林立,在里頭耕種的,大多是胡人僚人。

  別的不說,就是朝廷租出去的勞力,哪一個月沒有人被活活累死?

  漢中能這般快地復墾,說是用胡人僚人的血肉作為祭品那是一點不為過。

  而其罪魁禍首,不正是眼前這個少年郎?

  只是如今到了這里,他竟然告訴自己他手下的奴仆過得比大漢百姓還要好……

  蔣琬突然有了一種世事竟是如此荒謬的感覺。

  “呵呵,”馮永無聲一笑,也不回答,只是看向孩童的眼神充滿了深遠的意味。

  “蔣天使,這時看也看完了,不知我們走吧?”

  蔣琬點點頭,幾人走到大門,只聽得又響起“當當當”的聲音,蔣琬回過頭,只見剛剛還在空地上嬉戲的孩童仿佛聽到了命令一般,又“呼啦啦”地涌回了各自的教室。

  沒有人催促,也沒有人磨蹭在外面不愿意回去,剛才還熱門無比的學堂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

  蔣琬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雖然一路走來,已經讓他感到很震撼,但眼前的這一切,仍然讓他再一次地被震撼了。

  小小孩童,竟然也能調教出令行禁止的模樣,這馮明文,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出得學堂來,蔣琬再回頭看看大門那兩行大字,在心里默默地重復念了一遍:百年大計,教育為本。

  連一個小小的婢女都能輕易解開《九章算術》里的算學,再想起里頭的瑯瑯讀書聲,蔣琬一禁感慨一聲,百年大計……果真是百年大計。

  這馮明文,難道也是在效仿那些世家,準備來個數百年風流?

  想到這里,蔣琬回頭看看馮永,再看看他身后那些少年郎,心道數十年后,大漢又有誰能做此子的對手?

  只是想到此子為大漢所做的一切,心里又是一陣慶幸,大漢萬幸,萬幸!

  希望此子以后能始終如一,莫要做出對不起大漢之事……

  “丞相讓校尉丞熟讀《六韜》中的文韜,不知校尉丞讀得如何了?”

  蔣琬問這話的同時,心里又不禁大是佩服丞相,丞相此舉,怕是早就知道此子乃是可塑之才,故這才托馬幼常給他送了《六韜》中的文韜過來。

  馮永一怔,不知為何蔣琬會問這個,當下老老實實地回答,“回天使,永得了丞相贈書,日夜研讀,不敢有所懈怠。只是天資愚鈍,不得其解。”

  蔣琬笑笑,“《六韜》一書,乃是姜太公精心所著。姜太公興周八百年,其才天下能出其右者,屈指可數。你一時看不懂也是正常,待回到錦城后,再向丞相請教便是。”

  “回……回錦城?”

  馮永一愣。

  蔣琬點了點頭,“煩請校尉丞尋一清靜之處,讓我宣陛下之諭。”

  來了,終于說到正事了。

  清靜之處,自然就是馮永幾人目前所住的小院。

  “建興二年五月二十六日,大漢皇帝一日策書……漢中校尉丞馮明文者,其性之義,其行之良……乃為良臣,加以褒賞……”

  長長的一段詔書,蔣琬念得很是起勁,抑揚頓挫,極富感情,一齊在下邊彎腰行禮聽著的李遺等人臉上都露出了喜意。

  只有馮土鱉聽得一頭霧水,也不知過了多久,蔣琬沒了聲音已經好長一段時間,馮土鱉這才猶豫地抬走頭,瞪著迷茫的眼神看向蔣琬。

  沒想到蔣琬已經神情嚴肅地盯著他看了好一會,看到馮永抬起頭來,目光又移到了圣旨上,手里的圣旨在微微抖動,意思很明顯,趕快接旨。

  可惜的是馮土鱉的心有靈犀全用到了關姬身上,如何能明白蔣琬的意思?

  此時他的眼里全是疑問:說完了沒有?

  于是兩人大眼瞪小眼對視了好一會。

  身后的李遺極為隱晦地踢了一下馮永。

  “哦……哦,微臣謝過陛下厚恩。”

  馮永終于明白過來,連忙深深地彎下腰去,行了大禮。

  好歹當初在錦城的馮莊時也是得過朝廷嘉獎的,這一套禮儀馮永自不陌生。

  “校尉丞……哦,現在已經是典農校尉了。典農校尉,這圣旨可是丞相親自擬定,陛下也深為贊同,你可莫要辜負了陛下和丞相的殷殷之意。”

  宣完了旨意,蔣琬重新坐回座位,看著馮永說道,“典農校尉下有左右司馬,因蜀中地域廣大,丞相又給新設了前后左右四曹。”

  “此六者馮校尉皆有自取之權,陛下和丞相對馮校尉之看重,當真是罕見。”

  蔣琬解釋了一番后,這才問道,“不知馮校尉可有什么合適人選?”

  馮永看了一下蔣琬,試探著問道,“敢問蔣天使,漢中典農校尉丞左右司馬,久有功勞,如何不見獎賞?”

  “有功必賞,此乃大漢的規矩,沒有說有功不賞的。”蔣琬笑笑,“這個還是得看馮校尉。如今你手握自取大權,讓他二人繼續升了益州典農校尉左右司馬也是可以的。”

  說完后,又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馮永。

  馮永剛要說話,看到蔣琬這眼神,頓時又閉上了嘴,心想這是什么意思?

  “為上惟臨,為下惟沉,臨而無遠,沉而無陷。為上惟周,為下惟定。此出何處?”

  還沒等馮永想明白,蔣琬又問了一句。

  “文韜中的大禮一節。”

  背了那么久,這文韜又沒多少字,馮永背得還是比較熟的。

  “可知何解?”

  蔣琬又問道。

  馮永奇怪地看了一眼蔣琬,嘴里回答道,“只是略懂,請讓永試答之,有不妥之處,還請天使賜教。”

  想了想,組織了一下語言,這才開口道,“身為君主,最重要的是洞察下情,作臣下,的最重要的是馴服恭敬。洞察下情在于不疏遠臣民,馴服恭敬應該不隱瞞私情。做君主的要遍施恩惠,作臣民的應安守職分……”

  說到這里,馮永猛地一頓,他明白了。

  當下起身深深地施了一禮,“永謝過天使的賜教之恩。”

  蔣琬露孺子可教的表情,輕撫長須,笑著道,“我可什么也沒說,是你自己有悟性。”

  說著對著外面喊道,“來人,把那書簡拿上來。”

  蔣琬帶來的隨從有一人捧著一卷書簡上來,恭敬地放在案上,又退了下去。

  蔣琬雙手捧起書簡,神情肅穆,對著馮永說道,“我來漢中時,丞相托我帶來了《六韜》的武韜一冊。”

  “來前丞相曾說過,若是馮明文讀懂了文韜,便將武韜送之,若不然,則將書簡重帶回錦城。”

  說到這里,蔣琬看了一眼垂手而立的馮永,繼續說道,“方才經我察之,你確已讀懂,故此時將武韜贈之。”

  “永謝過丞相贈書之恩。”

  馮永連忙雙手舉過頭頂,接過了書簡。

  把書簡放好后,兩人這才重新坐下。

  “蔣天使,趙司馬和王司馬頗有領兵之能,若是繼續跟著我做這農事,只怕放錯了地方,不知能不能另調軍中效力?”

  馮永問道。

  剛才蔣琬的暗示已經很明白了,遍施恩惠,那是君主要做的事,臣下做這個事,那是有嫌疑的。

  至于諸葛老妖,那是一個特例。

  而且他執法公正,未必沒有這方面的原因,因為只有這樣,才能讓別人心服口服。

  趙廣和王訓兩人,與其讓諸葛老妖自己提出來,還不如自己主動提出來,至少提前知道他們兩人的動向,可以早點做好準備。

  “這個我如何得知?不過如今南中局勢混亂,正是缺人之際,所以丞相有意將他們調去南中當個牙門將。”

  蔣琬贊賞地看了一眼馮永,嘴里說不知道,后面卻又點出了最大的可能性。

  馮永長吁了一口氣,再次道謝:“謝過天使提點。”

  南中?

  看來南中平定之戰就是諸葛老妖對兩人的考驗。

  蔣琬擺擺手,說道,“只是可能,最終是什么,我可不敢保證。”

  “那就夠了,那就夠了。”

  馮永笑道。

  “說完正事,還有一私事,琬想要向馮郎君道個歉意。”

  蔣琬公私分明,又對著馮永說了一句。

  “可是那扎哥特爾的部族一事?”

  “正是。此事是乃是我到了關城時恰好碰上,雖然知道此事很是無禮,但聽了那馬太守之言,我亦覺得他所深是有理,故我便擔下了此事。”

  “在此我向馮郎君道個歉意,待我向丞相稟明后,若是丞相不允,琬會一人不少地親自送到南鄉來。若是丞相也同意馬太守之言,還望馮郎君以國事為重,待我回錦城后,定會向丞相為馮郎君請功。”

  說完,蔣琬起身,對著馮郎君拱手彎腰,認認真真地行了一個大禮。

  馮永連忙扶住蔣琬,“天使折煞我了!”

  “不然,此事未得馮郎君同意,就私下扣人,與不告而取又有何異?”蔣琬搖頭,“只是為了大漢,我亦不得不做出這等丑事,不向馮郎君賠禮,心里如何能過意得去?”

  馮永感慨萬千地看著蔣琬,心想諸葛老妖定下他做接班人,那是有道理的。

  單單這份品性,至少不會發生那種權臣欺壓君主的事情。

  “扎哥特爾前來投靠我,說來我也是要給他一個交待的。”

  跟這種人說話就是好,有什么說什么,也不用擔心事后有什么芥蒂,“我所關心的是,若是這個部族去了錦城那邊,會如何安排?”

  馮永自己善待一部分胡人是一回事,但并不代表別人也會這樣。

  畢竟大漢的那一份驕傲,乃是刻在漢人骨子里的。

  扎哥特爾他們他們現在是有利用價值,但當他們的吉祥物價值被利用完后,會受到什么待遇,對馮永來說,那才是最重要的。

  做人,總是要有些擔當的。

  來到古代越久,馮永越覺得自己正在被古人改造。

  在后世某些失去的東西莫名地正在復蘇。

  同時,某些價值觀也正在喪失。

  再說了,扎哥特爾之所以舉族來投,那是馮土鱉用自己的名聲擔保的。

  萬一他們出了什么事,土鱉的名聲……難道就不是名聲嗎?

  蔣琬也很明白這一點,所以他這才不顧身份地向馮永道歉,同時保證道,“馮郎君請放心,若此事丞相贊同,等他們獻禮完畢,若是他們不愿意呆在錦城,我以身上官職擔保,讓他們重新回到南鄉。”

  “善!”

  馮永起身,看著蔣琬道,“天使真乃實誠人也,我信得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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