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啦？”池墨墨帶著那種醉酒后特有的爽朗笑容，看著他說道：“這么溫柔體貼？你以前不是這樣的……難道男生都這樣，工作了就……就突然長大了嗎？”
“一直都不小。”曹一方沒好氣說道。
“啥？”
“沒啥。”
池墨墨懶洋洋的推開他：“你有事就先走吧，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曹一方不放心：“你喝的有點多，一個人回去不合適，這一片出租車少，都是黑車，還是我送你吧，影視城就這么大點地，來去再遠也就十來分鐘車程。”
池墨墨忽然精神一抖索，站直了朗聲道：“費什么話呀！我池墨墨什么時候變成晚上回家還得男人送的弱女子了？老娘告訴你，剛才我那是裝的，我不醉那幫劇組的孫子老勸我酒，現在人都走了，我就不跟你裝了，快點麻利的滾，我還趕緊回去背臺詞呢，這兩天戲多。”
看她這幅潑辣德行，曹一方倒是放心了些，裝醉的確一向是池墨墨的慣用伎倆。
“也行吧。”曹一方看看她，又多關心了幾句：“來了這么久，也不來看我，晚上群里聊天也有一搭沒一搭的，有這么忙嗎？”
“是真忙。”池墨墨忽然一臉興奮的笑意，勾著曹一方脖子開心道：“我的角色其實戲份都不算少，跑了三個劇組了，雖然都是小小的角色，但可是能推動劇情發展的不可忽視的NPC啊！每個導演都夸我戲好，有的已經跟我經紀人聯系，幫我預約后面的角色了，厲害吧？”
“厲害厲害，池女俠嘛，自當如此。”曹一方聽她說自己混得不錯，心里也是為她高興的：“比那個就知道泡夜店聊騷網紅還沒錢約會的孫子出息多了。”
“別把我們倆相提并論！”池墨墨扭了他一把耳朵，見曹一方佯裝一臉蛋碎的夸張表情，吃吃笑了起來，然后推開他：“走吧走吧，我回去了。”
“行。”曹一方揮揮手：“那我先回醫院照顧我那不爭氣的戰友去了。”
“回見！”
醫院就在旁邊，曹一方沒走兩步就進了大門。
這時他忽然看到馬路上有一輛頭頂閃著幽綠光芒的出租車駛來，難得有一輛空車，想著讓池墨墨打黑車畢竟不安全，還是一個箭步沖了出去，幫她攔下了出租車。
回頭正要喊她，卻發現池墨墨此刻背對著馬路，蹲在一家已經關閉的門店門口，不知道在干嘛。
曹一方讓出租車司機稍等，他快步跨過綠化帶，跑到池墨墨身后，正要喊她，卻發現她肩膀一抖一抖的，似乎在抽泣。
他腳步慢了下來。
輕輕的走近，聽到池墨墨確實在哭，聲音壓得很低，全是克制不住的嗚咽聲。
曹一方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池墨墨從來不曾在人前有過一絲半點的脆弱，永遠潑辣，永遠強悍，所以此刻顯得格外可憐。
曹一方無聲的向身后出租車方向，擺了擺手，示意不用再等了。
車子開走了。
池墨墨是要面子的女生，所以她一直背對著外面的街道和霓虹，背對著來來往往的路人，朝著那家關閉的門店，像是在面對著拉下的卷簾門面壁思過。
曹一方第一次發現，她的肩膀也這么瘦弱。
她雙手捂著臉，哭了好長時間。
曹一方無聲的在她背后站了好長時間。
終于，她哭聲間歇，曹一方也忍不住開口了：“真厲害，我站著腳都麻了，你蹲這么久不累嗎？”
池墨墨聽到他的聲音，整個人忽然全僵住了，肩膀也不起伏了。
曹一方這個熟悉的姐們，此刻脆弱的背影，不知道該說什么，他有很多話想說，但那都得等她轉過身來。
千言萬語，最后變成一句話。
“我們是兄弟啊。”
多直男的一句話。
但就是這樣一句話，讓池墨墨剛停歇下的眼淚，又開始策馬奔騰。
她也懶得去捂了，慢慢的站起身，轉過頭來。
那是一張妝容全盤崩潰，又是鼻涕又是淚，慘不忍睹的臉。
她憤聲道：“你是我閨蜜！”
曹一方做投降狀，無奈道：“好好好，你說是什么就是什么。”
池墨墨努力維持的還能看的表情，最后終于是潰敗了，淚如泉涌，整張臉都難過的扭曲了，她一把抱住曹一方，開始嚎啕大哭，整張臉壓在他肩膀上，嗚咽著大聲道：“我只是想好我的本分工作！為什么這么難！小演員不是人嗎！沒有背景人人都可以欺負我嗎！為什么我還要陪他們喝酒！為什么我要伺候那些明星！他們不是有助理伺候的嗎！為什么總有人想睡我！那破事有這么有意思嗎？為什么生活這么難！為什么和我睡一個房間的婊子們都要排擠我！我明明沒做過的事，為什么要潑我臟水！為什么人家的狗都比我吃得好，比我受尊重？！為什么為什么啊！”
曹一方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肩膀。
那里是粉底混著鼻涕和眼淚描繪的一片重災區。
雖然演員不該有潔癖，但他確實有點小潔癖，心里那句MMP……
此刻是當然不能說的。
他輕輕的拍了拍池墨墨的背，輕聲道：“以后我如果有了女朋友，你可就不能這樣抱我了。”
池墨墨哭的越發大聲。
曹一方原本有很多安慰的話，現在真的說不出口了。
池墨墨經歷的事，他其實很清楚，她說的那些質問，實則大多數小演員在往上攀爬的過程中，都遇到過。
自己現在是運氣好，仙劍是難能可貴的好劇組，自己又是主角，待遇當然不可同日而語。
可池墨墨連個特配都不是，以她的脾氣，只怕日子比許多滑頭的群演混的還慘。
這個圈子的底層，越是守得住底線的人，活的就會越痛苦。
怎么辦呢？自己根本就幫不了她。
如果沒有超人的特長和際遇，只能這么一點一點，咬著牙往前走……如果你感覺正在走過地獄，那么只能走著，別停。
等等。
雖然曹一方被抱的快喘不過氣，但腦子里依舊頑強的劃過一道霹靂。
特長和際遇？
池墨墨不是唱歌很厲害嗎？
她不是也想當歌手嗎？
自己不是……開掛了嗎？
曹一方忽然推開她，看著那張調色盤一樣的臉，認真問道：“我們有一首主題曲，如果……我是說如果……能夠給你唱，你經紀公司那邊OK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