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邳州練總府署。
后堂官邸大廳內。
外間熱浪滾滾,這邊卻是清涼。邸外多花木,綠樹濃蔭,一派蟬聲。
此時楊河坐在椅上,搖著芭蕉扇兒,下首一位前,胡就業站著,旁邊幾上還放著一碗喝剩的蜜煎酸梅湯。
他向楊河稟報:“……情報所勘查,邳州城頗有豪強不滿,似乎有人要鬧事。領頭的,就是訟棍扈興業,賭棍蕭兆盛等人。還有那姓趙的,人稱邳州大善人的趙高堂,好象也跟這些人不干不凈。”
上午聯防隊之事已告一段落,此時楊河坐著,他慢條斯理道:“你繼續勘查,哪些是首腦,哪些是主謀,順藤摸瓜,都摸個清楚,介時將他們一網打盡。”
胡就業應了,這時一護衛從大門處奔來,到臺階處向廊下的陳仇敖稟報幾句什么。
陳仇敖有些驚訝,他進屋向楊河稟報:“相公,淮安府的閻夫人求見。”
楊河搖了搖扇子:“閻夫人?王瓊娥?”心想這波濤洶涌總算到了。
在府署二堂,楊河接見了來訪的王瓊娥一行人。
大堂太嚴肅,官邸太私密,二堂剛剛好。
王瓊娥一行人數不少,以前見過的黃叔在內,那小丫鬟王鈿兒也在,還有大量的長隨挑著一擔擔的禮盒。
看到楊河,王瓊娥盈盈拜下,她襝衽萬福:“妾身王瓊娥見過楊大人。”
楊河笑道:“閻夫人何必見外,我們也是生死交情,仍稱我楊相公便可。”
他吩咐鄧門子看茶,然后看向下首右邊就座的王瓊娥此女。
算起來,從去年十月起,他與王瓊娥也有大半年未見了,但此時看她,依然精英女性的樣子,風韻楚楚,越看越有味道。果然有事業的,成熟的精英女性更有魅力。
看她臉上有些疲倦,但依然風情種種,優雅干練,聲音動聽。
她不驕情,豪爽的性情也未變,楊河糾正她的稱呼,她就笑道:“既如此,妾身就唐突了。”
而楊河看她,王瓊娥也偷偷打量他。
眼前這男子,大半年前還頗為落魄,當日在官道相遇,還需要她救濟。
但眼下看去,從容不迫,氣質深沉,一舉一動都有種大權在握的味道,英氣兼顧著威儀。
他還是七品的官人,要知道,他今年也就十九歲。
想到這里,她一顆心砰砰跳。
二人對看著,思緒種種,心中都不知什么滋味。
還是黃叔輕咳一聲,王瓊娥才回醒過來。
她意識到自己失態,以袖掩面,遮住半邊臉兒,輕啜了口茶。
放下茶盞,她恢復了從容,笑道:“今日來訪,冒昧打擾,妾身略備了薄禮,望楊相公勿要推辭。”
她看向黃叔,黃叔吩咐長隨們挑著禮盒上來,隨后他恭敬的遞給了楊河一份禮單。
楊河有些好奇的看,王瓊娥準備的禮物豐富之極,零零總總都有,多是精致實用之物,跟她這人一樣,實在的人,不來虛的。從禮單上看,還多是夏天各種類的用度之物。
楊河吩咐陳仇敖將各禮盒打開,一禮盒的都是衣衫,鞋襪鞓帶具備,做工用料都精美之極。
一禮盒是洗盥用品,有洗頭藥浴的木槿花葉,此物乃古時貴族洗盥之物,洗后頭發可以變得柔順,還有消除暗瘡,使皮膚變得光滑之用。
又有此時的牙刷,烏木為柄,馬尾為刷。還有牙膏,此時的一種潔齒牙粉。乃苦參、茯苓等做料,曬干搗末篩細,以小罐裝起,刷牙潔齒之用,比用鹽好多了。
還有禮盒裝著精美的“竹夫人”,乃是一種用竹蔑編就的消暑用具,夏季時節,可以抱著取涼。
還有“冰鑒”,就是此時的冰箱了,內可使用冰塊,實現冷藏的功能。
又有禮盒裝著各類折扇,多是金陵產物,扇骨有象牙的、檀香的、粽竹的、沉香的,多達十幾把,每扇皆有飾品扇墜,工藝精美之極。
還有金墨毛筆宣紙等等,真是琳瑯滿目。
陳仇敖看得目瞪口呆,廳中各護衛也是探頭探腦,嘖嘖稱羨,這就是大戶人家的用度?楊相公真是好福氣啊,有這樣一個人惦記著,專門送禮送物,還送得這樣的有層次。
楊河頗為的滿意,這波濤洶涌果然有心了。
最后兩個禮盒,皆西洋產物,一裝千里鏡,黃銅為殼,水晶磨片,楊河看了看,倍數不是很大,但在此時也難得了。
此時有千里鏡,多以琉璃磨制,倍數與清晰度都趕不上用水晶。當然就算用水晶,其純凈度、透明度也達不到后世光學玻璃的程度。此時水晶有雜質,內含非常微小的氣泡。
另一禮盒裝的是西洋座鐘,楊河好奇看了看,這是一種很難得見的冕狀輪擒縱式小型機械鐘。日差可能會在十五到三十分鐘,因為此時西方雖發明了重力擺,但還未引入機械鐘內,擺鐘沒有出現。
論精準度,這時西方的機械鐘還不一定如東方的日晷與漏壺,但也是難得之物,可以窺探一下西方的機械工業程度。
楊河決定將這鐘擺到自己臥室去。
看他滿意樣子,王瓊娥也是歡喜,不枉她耗費心思,精心選購禮品。
楊河吩咐將禮物都收下,雙方親密度更擔升一層。
接下來是商貨之事,王瓊娥坐在位上,她搖著羅扇,妙目不時瞟瞟楊河,她身后侍女王鈿兒為她搖著芭蕉扇兒,一邊好奇看看四邊,一邊又好奇看看楊河。
黃叔已將此次貨單遞給楊河觀看,楊河細看,他向王瓊娥下的訂單很多,主要是糧食,銅鉛,硫磺,生熟鐵等物,還有他很需要的蘇鋼。
看貨單上他需要之物基本都辦齊了,楊河很高興,這波濤洶涌果然是個優良的合作伙伴。
黃叔也向楊河解說,為楊相公商貨之事,小姐多方籌措,便如這蘇鋼,原本蘇州商會那邊只給二百斤,還是小姐想方設法到處購買,甚至用了高價,才補足了這三百斤的蘇鋼貨品。
這款商貨上,他們王家甚至是貼本的。
“哦。”楊河看了王瓊娥一眼,看她只是微笑,并不以為功。
楊河點點頭,作為商人,王瓊娥這點很難得,情愿自己貼本,也要將顧客的商物辦好。
但從長遠看,王瓊娥只是中間商,并不生產貨品,她那邊一受限,自己也跟著受限。
看來原料不能自給還是麻煩,還是必須自給自足,不能受限于人。
看了貨單,楊河就放下了,他當然不可能自己去點貨,這是屬下的事。
他已派人去招戶務堂總管楊大臣,工務堂總管張出恭,讓他們帶人去點收,貨齊了,就把貨款給付了。
接下來談的仍然是商貨訂單的事,楊河繼續向王瓊娥下單,特別是糧食,他一萬直屬莊人口,一千多匹馬騾,人馬一年糧食消耗就要三萬六千石,干草二百八十萬公斤。
目前他糧食豆料庫存僅二萬五千多石,存糧還不夠吃的,還要繼續購買。
他若開設新的莊子,一鄉人口五千,一年就需要糧食一萬四千石,他雖自己開荒種地,但很久的未來,恐怕都需要購買糧食吃。
王瓊娥作為大糧商,不向她購買,又向誰購買?
二人又商議些海魚骨,肉瓷罐方面的事,說說笑笑,時間過得飛快,似乎轉眼就不早了。
楊河看看漏壺,笑道:“王大掌柜大駕光臨,不如就在府中用個飯。我把下屬們都叫來,就當做個東,為你接風洗塵。”
王瓊娥看看天色,也驚訝時間過得飛快,似乎與楊河坐在一起,就非常輕松,讓她不知不覺時光就過去了。
她笑道:“妾身敢不從命?”
楊河吩咐下去,在東花廳設宴,搞個“串盤九個碗九碗九碟十二棋中八八”,也就是九碗九碟和兩個湯。
他練總署原為邳州公館舊址,雖修建為新的練總府署,但很多設備不齊全,東花廳也沒多少花廳的味道,楊河打算以后找機會慢慢改造,現在就將就了。
不久,他下屬也到了,把總楊大臣、韓官兒、羅顯爵、張松濤。炮隊隊長崔祿、擲彈隊隊長常如松、哨探隊隊長曾有遇、輜重隊隊長盛三堂、醫護隊隊長李家樂,銳兵隊隊長張出敬。
還有中軍官張出恭,騎兵隊的錢三娘與李如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