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大俠四人踏著積雪,騎著戰馬,回轉新安莊去。
而此時楊河正在戲樓廣場看著火器兵訓練。
“舉銃!”
羅顯爵一聲咆哮大喝,所有的火器兵都大喝一聲:“虎!”
聲音頗為雄壯,充滿氣勢。
而雖是“虎”聲,其實是第四聲,與“護”音相同,有的軍伍也是連喊三聲:“護護護。”
一片金屬的“嘩嘩”聲,所有火器兵都舉起手中的鳥銃,還有兩個軍官韓官兒,羅顯爵背手站在一旁。
火器隊三個正副隊長,韓官兒,羅顯爵,張出恭,韓官兒是個不喜歡說話的人,張出恭頗有要事,所以火器隊三個隊長,最活躍的就是隊副羅顯爵了。
比起士兵們,他們不但要熟練操習火器,還要記下訓練的口令,火器操習順序等。
羅顯爵被委以重任后,一直充滿斗志,這些程序,他都生搬硬套記了下來。
“第一層瞄準!”
羅顯爵大聲喝令。
立時火器隊第一甲都翻下了手中的鳥銃,瞄向了前方五十步外的靶子。
寒風中,各人屏氣斂息,只是等待羅顯爵的發射命令。
場中無聲,只余各人龍頭火繩燃燒的滋滋聲。
這也是楊河一再強調的,無號令不得擅射,否則軍棍侍候。
時間緊迫,他暫時不要麾下打得多準,只要他們聽從號令,形成齊射的威力。
特別作戰的時候,這點特別重要。
所以他定下軍規,無令擅射者第一次責打十軍棍,第二次二十軍棍,第三次五十軍棍,若放在戰時,則當場斬殺。
此時楊大臣就站在楊河身邊,手中持著一根棍子,虎視眈眈的。
經過幾次軍棍的教訓后,至少火器隊各人都明白一個道理,上官沒有命令就開銃,小心屁股就要開花了。
甲中管楓與呼延晟平穩的端著鳥銃,瞄向前方的靶子,以照門對著準星,只是靜靜等待。
這鳥銃比他們往日所用好多了,至少不用擔心會炸膛,非常的精良。
還有前些日讓他們疑惑的定裝紙筒彈藥,也讓二人贊嘆不已。
他們使用的鳥銃其實也有半定裝概念,身上背的火藥包內有竹管五十三個,內有定量的火藥,還有一個鉛子袋,內有鉛子五十三個,又有一個引藥罐,火繩袋等。
這都是當年戚家軍中流傳下來的。
不過將鉛子,引藥,火藥全裝在一個紙殼中,這還是第一次看到。
對他們這種熟練的鳥銃手來說,那種便利真是無法形容。
此時二人舉銃瞄著,他們都是火器兵的打扮,有著厚絨頓項的冬氈,厚厚棉布的胖襖,右邊背著放置紙殼彈的油布包,左邊背著椰瓢袋,一根皮帶扣著。
最后腰后側別著解首刀,邊上一個火摺子插著。
又有羊毛斗篷與手套,皆是厚實保暖,就算周邊滿是積雪,他們戴著手套的手挨著板機也不會覺得冷。
他們只是等待,終于,隊副羅顯爵一聲大喝:“放!”
一排的銃響,硝煙彌漫,五十步外的靶子被打得碎屑飛揚。
管楓與呼延晟立時后退,他們沒有觀看自己的發射成果,但他們知道,自己肯定是打中了。
他們退到最后面,從油布包中抽出一發定裝子藥,又熟練的裝填起來。
他們油布包內分為兩半,一半放著手掌長的火繩十根,另一半裝著三十發紙殼彈。
這定裝紙殼彈初時他們有些不習慣,但現在已經熟極而流,他們甚至不用看,都可盲裝。
就見他們麻利的打開火門盒,然后將紙殼沒有鉛彈那端咬開,倒些引藥在巢內,又關上火門盒,將銃管豎起,將整個紙殼塞進去,然后抽出搠杖塞到底。
他們不輕不重筑了三下,將搠杖抽出,又塞回護木下搠杖孔,裝填子藥就完成了。
龍頭火繩仍然燃著,看身旁戰友,甚至甲長馬祥,甲副虎蹲炮等人還在手忙腳亂的裝填,二人互視一眼,臉上都露出笑容。
依他們的本事,在新安莊內大可立足了。
“第二層,放!”
羅顯爵大聲喝令,又是一片凌厲的銃聲,刺鼻的硝煙味傳入鼻中。
楊河看著,點了點頭,實彈發射已經進行五天了,這五天中,他們每人每天發射三十發的實彈,可以看出,火器隊的訓練成果穩步成長,假以時日,他們定能成為一只精良的火器隊。
勤能補拙,時間不夠就用火藥堆,每人每天三十發實彈,這是個驚人的訓練密度。
要知道英國的紅蝦兵,就算到了十八世紀,每年訓練也不過二十發實彈,五十發空包彈罷了。
楊河一天的訓練實彈,就超過他們一年的數量。
他就不信了,大量的火藥鉛彈堆積下,自己的軍隊會訓練不出來。
當然,最好能接連不斷的訓練幾個月,然后再打幾場硬仗,這強軍肯定出來。
只是這時間……
看著火器隊不斷的排銃訓練,楊河心下沉吟,若隊中每個人都能形成條件反射,又有了定裝紙筒彈藥,他們訓練時,應該可以達到每分鐘二三發的射擊速度。
實戰時,也可以達到一分鐘一發的射擊速度。
熟練精銳射手,甚至可以達到兩發。
他看向潰兵管楓與呼延晟,這二人倒是精銳的火器兵,若立下戰功,以后可以重用。
這二人放在隊中也有些可惜了。
還有那荒野流民張松濤,這幾天只要自己出現,他定然出現場中,在旁隨著殺手隊正步、列隊,還有意無意玩著石鎖,似乎告訴自己,他的傷已經好了。
對張松濤,楊河自然有自己的安排,戰力出眾,能文能武,放在普通殺手隊中可惜。
可以安排在突擊隊中,給一副鐵甲,然后給一根大棒,可砸可刺。
正中沉吟中,馬蹄聲傳來,然后有四騎向廣場奔來,后面還牽著三匹戰馬,卻是韓大俠四人哨探回來了。
此次出哨,韓大俠帶回重要情報,又有胡就業、曾有遇二人在搏戰中受了傷,鐵甲后頗有血跡,楊河令李家樂的醫士堂給他們清理傷口,敷上藥粉,重新包扎。
可以看出曾有遇是外傷,但胡就業背后老大一塊淤清,不知會不會受內傷。
看他生龍活虎的,應該沒事。
他們還繳獲三匹戰馬,物資兵器無算,讓眾人非常高興。
楊河也是歡喜,莊中能騎馬的人還是少,不過有繳獲戰馬,還是令人高興的事。
亂世中馬匹的獲取,可是越來越艱難的事。
然隨著韓大俠的稟報,楊河的神情凝重起來。
莊中的頭領都聚在戲樓第三層議事,只有胡就義擔心哥哥傷勢,去醫士堂探望。
齊友信,嚴德政,楊大臣,韓大俠父子,羅顯爵,張出恭兄弟,陳仇敖,米大谷,盛三堂,隊伍重要人物都在這里。
除了陳仇敖,余者各人聽著韓大俠稟報,都是眉頭大皺,若他情報得來不假,可能明天,又可能幾天之后,焦山匪就會大兵壓境。
而他們的兵力,總人數匪賊二千三百人,內老營三百五十人,又內弓箭手一百六十人,火器手三十人,刀盾手一百二十人,還有三十四騎的馬隊。
當然,經過一場搏戰,這內中人數少了一些,不過相比莊內的兵力,可謂龐然大物。
一個不好,新安莊將面對生死存亡的局面。
“……小人還詢問得知,他們頭領是四兄弟,張萬、張義、張平、張儒,曾跟隨過流寇李青山……”
韓大俠的聲音從背后傳來,楊河只是聽著,一邊在墻上地圖寫寫劃劃。
他心中暗嘆:“該來的還是要來。”
他心中有種沉重的壓力,一個不好,整個新安莊就會灰飛煙滅,自己的一切成為泡影。
這泡影中,還有自己的心血與親人,甚至他楊河自己的性命。
隨后他振奮起精神,人生就是一個個障礙,不斷的跨越過去。
他相信,自己會跨越這個障礙的。
他更相信,焦山匪只是未來自己要跨越無數個障礙中很小一個,雖然現在看起來很大。
他回過頭去,看著眾人憂慮的神情,臉上卻是胸有成竹的笑容。
他說道:“焦山匪雖眾,然我方不是沒有優勢。此時匪在明,我在暗,我方了解此賊,匪賊卻對我新安莊了解甚少。我方眾志成城,拼命一搏,死戰不退,他們只是匪賊,色厲內荏,損失到一個度就會退去。我方還有堅城火器重甲,他們只能在野外挨凍,以血肉之軀抵抗。楊某敢判斷,他們除了一些 長梯,不可能有盾車等重器械,面對我方五十桿犀利火器,他們只能站在雪地中挨射!”
看著眾人神情,他還道:“我新安莊頗有操練,紀律森嚴,以陣對無陣,便是婦孺,也可守莊而戰,五百老少,上下同心。反觀匪賊,烏合之眾,他們不知我新安莊,料想也不會傾巢而來,更增我莊優勢!”
身前各人眼睛更亮起來,楊相公不說,他們還想不到已方有如此大的優勢。
張出敬甕聲甕氣道:“我新安莊還有萬人敵。”
張出恭高興的道:“我方制有懸戶,不懼匪賊拋射,又有撞竿,扥叉,可阻住他們長梯。”
齊友信冷厲的道:“可制灰瓶,讓他們全部瞎眼!”
陳仇敖忽然道:“可用水澆墻潑壕,他們就是填了壕溝,過來時也要摔斷腿!”
眾人一愣,楊河看著新安莊圖,點頭道:“不錯,依我莊形勢,他們只能攻打南面,特別莊門這一片,可在這一邊澆水,使莊墻牢不可摧不說,還可使他們站立不穩。”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越說越是斗志昂揚,這里就是他們的家,他們決不許有外人將她毀去。
楊河與眾人商議防務,從進莊的那一刻,他就想著如何防守,又得知焦山匪賊消息,更一直積極準備,莊中防具是不缺乏的。
甚至拆了一些廢墟,制了一些滾木擂石。
依他估計,匪賊沒有這個決心跟他拼個你死我活,打到一個度,他們就會退去。
不過最好還是要有外援,不單是力量,也可以鼓舞斗志。
他想到鄧巡檢那邊,他一直說聯絡附近的莊民,不知聯絡得怎么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