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沒想過這件事。
或許是蕭鳳亭的雙重人格，她一開始只覺得他是失憶，后來就算拿到了他的精神狀況確認書，知道了他是人格分裂，在她眼里，她還是把蕭鳳亭看成了一個人。
她只是覺得，現在的蕭鳳亭性格更好，她也更喜歡他現在這個樣子，所以，她并沒有怎么去思考“精神分裂”這個疾病所能帶來的危害。
這是病啊，是一種能讓人變瘋的病啊。
或許只有在此刻，她才能明白這個病對蕭鳳亭來說意味著什么。
意味著真正的他，可能永遠再也回不來了。
唐傾緩緩坐了回去，她抬起手用力的搓了幾下自己的臉，讓自己僵硬的表情看起來沒那么嚇人。她沙啞著聲音問道：“沒有別的什么辦法，讓主人格回來嗎？”
林醫生詫異的看了她一眼，“唐小姐，你是希望消滅現在的人格，喚醒他原來的嗎？”
她不喜歡林語安用“消滅”這兩個字，這令她心臟發痛。
好痛苦……唐傾心里想，她憑什么要在現在還要去做選擇？
她已經過得這么幸福了，為什么還要去經歷別的痛苦？
唐傾沒辦法回答林語安的話，就像她沒辦法接受現在的蕭鳳亭消失了一樣。
她既不想主人格永遠消失，也不想她的傻狍子就這樣消失，她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辦。
唐傾有些疲憊的搖了搖頭，“我現在沒辦法做出回答。”
林語安溫柔的點了點頭，和善的握住她的雙手，“我明白你的痛苦，我們做醫生的，雖然一切都以病人的利益為先，但是你們家人的痛苦，我們也能體會。或許你可以回家跟你先生商量一下，家人的理解也是一種治療。”
讓她回去跟蕭鳳亭討論這件事？
唐傾忍不住在心里苦笑起來，她胸悶的厲害。
她怎么討論？
蕭鳳亭現在明顯是已經做好了準備，他想徹底掌控現在這具身體，不能說他做的不對，但是……
但是那個沉睡過去的蕭鳳亭該怎么辦？
就讓他永遠的沉睡過去，然后他們重新開始嗎？
她搞不明白，他怎么可以把事情搞得這么麻煩。
唐傾有些受不了，真相揪住那個可惡又可恨的男人問他——“你到底想我怎么辦？！”
把所有的爛攤子全丟給她一個人，讓她去選擇，這樣就可以了，不管她選哪一個，他都無所謂了？
過分又可恨。
“唐小姐，唐小姐？”林語安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唐傾回過神來。
“你沒事吧？臉色很蒼白。是不是這件事對你的打擊太大了？”
唐傾從位置上站了起來，她低著頭，輕聲道：“林醫生，我今天過來這里的事情，請您先不要告訴鳳亭。”
林語安體貼的點了點頭：“我知道。”
“我過幾天再來找你。”唐傾纖細的眉頭輕輕地皺了起來，露出幾分憂郁，“你說的話，我都記住了，我回去會好好想想的。”
林語安溫柔的笑了笑：“好。”
“那我先告辭了。”
唐傾匆匆的推開門離開了。
等唐傾走后，林語安發了一條短信。
她知道了。
她低頭看了一會兒屏幕，顯示發送，但是并沒有回復。
林語安看著暗淡下去的屏幕，無聲的嘆了口氣。
這個病例，可真是令人頭大。
從醫院里出來以后，唐傾漫無目的的在大街上逛逛。
洛南初已經回倫敦了，唐寧又陪在唐易身邊，她心情苦悶，卻無人訴說。
走得腳上還沒有完全愈合的傷口隱隱作痛，她找了一個長椅坐下，低下頭看向自己的小腹。
這些日子，她沒有再提起打胎的事情，蕭鳳亭也沒再跟她說。她也愿意花一點信任在他身上，去相信他能創造出能令她和孩子平安幸福的未來。
只是現在，她忍不住的想，是不是就是因為這個孩子的存在，蕭鳳亭才那么努力的想要留下來。
甚至為了永絕后患，想要除掉原來的人格。
他是愛她，想要永遠跟她在一起，才會選擇做這么極端的事情。只要一想想他那樣的性格，為了她做出這樣的事情，她就難過的想要哭。
他在為他們的未來努力。
他瞞著她，不敢讓她知道，也是知道她可能會不同意。
可是他還是去做了，因為想跟她在一起。
唐傾抱住頭，有些痛苦的把臉埋在自己的腿上，她能理解他的選擇，但是她不希望他這樣去做……可是為什么呢？她不希望蕭鳳亭消失嗎？
她一個人在馬路上坐了很久，直到蕭鳳亭打電話過來，問她在哪里，她才回過神來。
聽著男人在手機里溫柔的聲音，唐傾鼻子一下子酸澀了起來。
她真的很喜歡現在的他，可是他的存在是不對的，她早該明白，她跟他的每一日的相處，都是飲鴆止渴，她是太希望蕭鳳亭能以這副模樣愛她了，希望他能心無旁騖的愛她，才會想要留住他。
她對他的每一日的相處，每一個反應，都是引起他想要篡奪主人格的勾子，才會讓他越來越貪婪，想要永遠的霸占蕭鳳亭的身子。
其實都是她的錯。
如果她沒有那么貪心，如果她從一開始就承認她喜歡的人是誰，或許事情就不會變的這么糟糕，原本的蕭鳳亭也不會就這樣沉睡，造成副人格越來越活躍。
她沙啞著聲音：“我在回林街，你呢？”
“我正在接果果回家。”他溫聲道，“我順路過來接你吧。你聲音有點啞，是不是感冒了？”
唐傾輕輕的咳嗽了一聲，悶聲道：“可能是吧。”
“那我過來的時候順便給你買感冒藥。”
“媽媽，”手機里傳來果果清脆的聲音，“叔叔給我們買了小蛋糕哦，我帶過來給你吃。”
“別吃太多，要不然晚上吃不下飯了。”
“叔叔也吃了好多呢。”果果把鍋推給他了蕭鳳亭。
唐傾無奈道：“你們都不要吃太多。”
過了十來分鐘，她就看到了蕭鳳亭的林肯停在了她的面前。
男人靠在車門前低頭看她，“怎么臉色不太好？”
唐傾揉了揉自己的臉，輕聲道：“可能是著涼了。”
蕭鳳亭凝眸注視了她一會兒，打開了車門，讓唐傾上了車，果果立刻湊過頭，把手里的小蛋糕遞給她：“媽媽，這個好好吃哦，你嘗嘗看？”
唐傾接過來嘗了一口，笑了起來：“很甜。”
“是叔叔買給我的哦。”蕭鳳亭在后視鏡那邊朝他們笑笑。
唐傾摟住果果：“果果喜歡叔叔嗎？”
“喜歡。”她回答的很快。
唐傾忍不住想問，喜歡以前的叔叔還是更喜歡現在這個？
但是她不敢問，總覺得答案不是她想要的。
半個小時以后，車子停在了蕭府。
果果蹦蹦跳跳的從車里下來了，往屋子里跑了過去，明天就是周末，她可以去見洛奕，顯得很興奮。
唐傾吃力的從位置上轉了一個身，就看到車門被蕭鳳亭打開了，高大修長的俊美男人站在門口，笑盈盈的朝她伸出手：“我抱你進去。”
唐傾看著他的臉，心里有種不知名的酸澀，她伸出手摟住了他的脖頸，被蕭鳳亭一把從車座上打橫抱了起來，摟在懷里。
他身上熟悉而清冽的香氣傳進了她的鼻間，不知道是不是她的想法變了，總覺得他現在的味道更佳溫柔。她把臉埋在他的胸膛上，輕輕地嗅著他溫暖的體溫。
男人低聲笑了笑：“傾兒，你在干什么？”
“聞一聞你身上有沒有別的女人的香水味。”
蕭鳳亭笑了起來，胸膛里傳來輕輕地震動：“那等下我脫光了衣服你好好聞一遍。”
唐傾小小的捶了他一下：“滾。”
唐傾坐在沙發上，看著蕭鳳亭遞過來感冒藥。
他伸出手探了探她的額頭，“有點低。你下午坐那里多久了？”
“不記得了……”唐傾搖了搖頭，身上有點怕冷，恐怕真的著涼了。
“這藥是孕婦可吃的，不過感冒不嚴重，最好還是別吃了。”蕭鳳亭在她身邊坐下，唐傾順勢的靠在了他的懷里。她溫順的蜷縮起身子，閉上眼輕輕地“嗯”了一聲：“好。”
晚飯還沒有做好，果果已經上樓寫作業去了，大廳里很安靜，閉上眼的時候，好像身邊只剩下她和他兩個人。
真的很想就這樣過下去，假裝什么都不知道，就這樣跟他幸福快樂的過下去。
她能確定，她想要的，他都能給她。
唐傾心口酸澀起來，把臉埋在男人的懷里，她伸出手環住男人的腰。
有些話終究還是要她來說，這樣的日子，也并非是日常。
她不能繼續這樣做夢下去了。
吃過了晚飯，唐傾牽著果果在外面逛了逛。
花園里一年四季都是桂花的香味，唐傾站在一株桂花前，微微發呆。
“媽媽，”果果搖了搖她的手，仰起頭看向她，“媽媽是不是心情不好？”
唐傾沒想到自己的情緒竟然這么外露，被果果都察覺到了，她低下頭勉強笑了一下，果果吐槽道：“媽媽笑得好丑。”
唐傾：“……”
唐傾蹲下來，輕輕地抱住果果：“果果想要永遠住在這里嗎？”
果果被唐傾擁著，有些迷茫的問道：“媽媽，果果不能住在這里了嗎？”
“不是的。”唐傾搖了搖頭，“媽媽只是想問問，果果喜歡現在的叔叔嗎？想要跟他一直住在這里嗎？”
果果點了點頭：“想。”
唐傾抬起頭看向她，“那果果，喜歡以前的叔叔嗎？”
果果迷惑的問道：“以前的叔叔是怎么樣的？他們不是一個人嗎？”
果果的話，令唐傾微微一怔。
或許在果果眼里，蕭鳳亭一直都是一樣的，小孩子并沒有大人想的那么多，只要跟他們玩，對他們好，他們就會喜歡你。
唐傾抱著果果在涼亭里坐下，她輕聲道：“媽媽現在要做一件很艱難的決定，媽媽不知道這個決定是對還是錯的。”
果果抬起頭，看向她：“是不是以后我們又要分開了？”
她小臉上帶著微微的忐忑，唐傾心酸不已，摟緊了果果：“不會的，我們以后永遠不會分開了。”
“那……”果果小聲道，“叔叔以后也會跟我們一起住嗎？叔叔一個人住在這個大房間里，好可憐哦。”
唐傾親了親果果的小臉，輕聲道：“會的。”
不管是現在的蕭鳳亭還是從前的蕭鳳亭，他們都在盡自己的努力能讓他們一直在一起。
以前她并不懂他的偏執，而如今她終于明白了他的執著。
只是，會不會已經太晚了？
唐傾有些痛苦的閉上眼，胸膛酸痛不已。
唐傾送果果回去睡覺，然后回到了臥室。
蕭鳳亭在書房工作，她猶豫了一下，推開書房的門進去了。
男人抬起頭來，看向她。
唐傾看著他熟悉俊美的面容，心痛的眼睛都紅了起來，她覺得自己太殘忍了。
為什么非要犧牲他不可呢？
明明他那么努力在為了他們的未來打拼。
“我想跟你談談。”唐傾沙啞著聲音開口，話剛說完，眼淚就先掉了下來，她看著他的臉就控制不住情緒。
男人坐在皮椅上看著她，然后長長的嘆了口氣，走過來輕輕地抱住她。
“好了，別哭了，我都懂。”他聲音溫柔，“是我讓你為難了，對不起。”
唐傾的眼淚落得更加兇猛，她緊緊揪住他的衣服，帶著哭腔道：“不是的，不是的，你沒有錯，是我錯了……我一開始糾錯了。對不起，對不起啊……我真的很喜歡你，但是……”
“……”男人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擁抱住她，他低頭吻了吻她柔軟的長發，然后輕聲道，“我沒有怪你。我從來不會怪你……不管你做什么決定，我都不會怪你。”他松開她，雙手捧住她的臉，“好了，別哭了，我也會心疼的。”
唐傾抬起濕漉漉的睫毛看著他，淚眼朦朧中，她看清楚了他溫柔的面容，她心痛如絞，淚水淹沒了視線。
她不知道上天為什么要給她做這樣的選擇題。
真的太痛苦了。
大聲告訴我，到底要哪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