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看我？”老人布滿皺紋的臉堆起一抹和藹親切的笑，露出了烏紫色嘴唇里零散的牙齒。
但笑容無法掩蓋他背后的疲勞和滄桑。
林深手里提著事先準備好的幾提禮物，他對著老人笑了笑，心里的歉疚更濃。
他走進去院子里，又隨著老人走進堂屋。
堂屋里大紅色的家神牌子下面，立著一幅木質相框，相框里是一張黑白色的照片。
照片上是一個祥和的奶奶。
她對著鏡頭，微微的羞澀不安，但眸子里帶著如水的溫柔，是典型的傳統婦女。
林深喉嚨發緊，他看著照片里的人，腦袋有瞬間的轟鳴。
因為他曾聽同學提到過，江河的父母在他很小時就去世了，奶奶爺爺是他世界上僅剩的親人。
看著這張遺照，林深顫抖著聲音，問出了一個很傻的問題，“這是奶奶嗎？”
“是。小江奶奶身體本來就不好，后來小江出事了……”
爺爺沒有再多說，但林深還是知道了他的意思。
不知為何，林深立馬就想到了之前在“許愿樹”上看到的便利貼。
考上清華。孝順奶奶爺爺。
林深眼睛一眨不眨，他抿緊了唇，費力地吐出兩個字，“節哀……”
“你和小江的關系很好吧？”老人說。
其他同學都是集體來看他，只有眼前這個小伙子，是單獨一個人跑一趟。
微微點了點頭，林深低低應了一聲，心中一片酸澀。
“要去小江房間里坐坐嗎？”
鬼使神差地，林深竟然再次點了點頭。
也不知道為什么，他會對這個叫江河的陌生少年，充滿了這么多復雜的情緒。
歉疚是理所當然，林深對江河還充滿著好奇。
想要里里外外地探究江河。
江河的房間很小，里面只有一張單人床，邊上有小小的書桌，上面還堆積著幾本書。
隨意一掃，林深除了看見教材和習題集以外，還有幾本名著，其中一本看上去是全英文。
一間老舊的衣櫥，上面整整齊齊地疊著幾件黑白色的衣服，看上去格外簡約和干凈。
“小江真的很乖，他每天都會看很多書，學習到深夜……”
老人念念有詞，“他真的很乖……”
林深慢慢地走到了那木制的書桌前，他抬手摸了摸那并不光滑的桌面，又抬頭望了望這個貧寒的家……
江河就是住在這種地方嗎？
“爺爺，我知道的，江河是一個好學生，好孩子。”
“可是……可是……”老人的聲音哽咽了。
可是馬上就要高考了，而小江還在監獄里。
“爺爺，你要相信小江，他肯定……肯定不會做出那種事的。”
老人抬起了頭，渾濁的雙眼寫滿痛苦，“可是法律都判刑了，法律怎么可能會出錯呢？”
這世界上，好人總比壞人堅守的多。
可是這份堅守，多叫人傷心。
林深篤定地說，“不是的，爺爺，你更應該相信小江。”
“你也相信我，過不了多久，小江一定會出來。”
那天夕陽西下，林深偷偷給爺爺留了兩千塊錢。
他踩著破碎的夕陽，在逼仄的小巷里筆直走著，耳邊是世俗的喧鬧聲。
這份喧鬧和市中心的繁華不一樣。
它這么現實，像是尖銳的玻璃，真真實實地扎進了林深的胸口。
林深緩緩吐出一口氣，下定決心。
那他就去自首吧。
反正他成績差，家里也沒有什么責任，一年又算個什么？
江河的人生比他精彩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