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煙的聲音在發抖,道:“她的眼睛,就,不見了。”
祝烽的眉頭皺了起來。
他沉吟了一會兒,然后輕聲問道:“那,那個叫江趣的男人呢?”
“也不見了。”
“跟她的眼睛,一起不見的。”
“后來,他們到處打聽,聽說那一晚有人在街上看到了江趣,他連夜出城,手里捧著一個盒子,似乎還在往外滲血。”
“是他,挖走了初心的眼睛。”
說到這里,南煙的聲音顫抖得更厲害。
而祝烽也終于明白過來,為什么剛剛她回來的時候,會臉色蒼白,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甚至,還一反常態的問自己那么傻的問題。
那個初心,在洞房花燭之夜,原本應該是女孩子最幸福的時刻,被自己心愛的人挖走了雙眼。
這樣血淋淋的場景,讓那個洞房,都顯得慘烈了起來。
推人及己,誰又能不感到心驚膽寒。
那是自己的枕邊人啊!
誰能夠想象得到,平日里跟自己朝夕相處,甚至耳鬢廝磨的人,會突然變成一個惡魔,甚至是毫無來由,沒有原因的……
想到這里,祝烽的心又是一沉。
不過,他并沒有立刻說什么。
而是一直抱著南煙,用自己的體溫去暖著她,直到感覺到她在自己的懷中平靜下來,不再哆嗦,才輕聲問道:“那后來呢?”
南煙的聲音有些哽咽,道:“后來……”
“初心爹娘沒想到,招贅一個上門女婿,竟然會發生這樣的事,都氣病了,沒過多久,雙雙離世。”
“好好一個家,就只剩下初心一個人。”
“她又痛,又苦。自己深愛的人,自己那么親近的枕邊人為什么會這么對待自己,她全然不知,父母離世之后,她目不能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天天以淚洗面。”
“也就此,落下了頑疾……”
說到這里,南煙的聲音又沙啞了起來,想到之前,那個初心突然發現自己蒙在眼睛上的繃帶不見了,慌得手足無措的樣子,好不容易給她找來了新的,雪白的繃帶重新纏繞上去。
那樣的她,看著也沒有那么可怕。
可是沒想到,當她又提起當年的事,聲音漸漸的哽咽,然后,就看到那雪白的繃帶上,透出了一陣紅。
兩道血淚,流了下來。
這就是她當年留下的頑疾。
祝烽想了想,又問道:“那她是怎么會到這里來的?而且說起來,這件事發生也應該有十來年了吧。”
“是的。”
南煙點了點頭,道:“她說,十五年了。”
“十五年前發生的那一切,讓她痛不欲生,尤其是父母離世之后,她更是心灰意冷,只想一死了之。”
“不過就在那個時候,她聽人說,那個江趣在揚州出現。”
“她一聽到這個消息,突然就不想死了,她要去報仇,要去討還自己的一雙眼睛。”
“就算做不到,她至少要問個清楚。”
“為什么,為什么要這么對她,為什么她那么愛的一個男人,會在她最幸福的時候,給她最深的傷害。”
“所以,她去了揚州?”
“是,她變賣了家產,趕去揚州。只不過,她的雙眼俱盲,行動不便,等她趕到揚州的時候,江趣早已經離開了那里。她又接著打聽,后來,又聽說他出現在臨汾,于是,她又趕去了臨汾。”
祝烽皺著眉頭道:“她就一直在這么找他?”
“是。”
“她就這么一直尋找著那個男人,只要有一點他的線索,哪怕千里之外,她也會追趕過去,只是,她沒有一次找到,這十幾年,就這么過去了。”
“十幾年,也一次都沒找到?”
南煙輕輕的點了點頭。
祝烽輕嘆了口氣。
這個女人雙目俱盲,十五年來還在不斷的尋找,直到現在都沒放棄,只能說,仇恨的力量太大了。
他問道:“那她這一次——”
“也是得到了江趣的消息。”
“江趣,在沙州衛?”
“不,在熱月彎。”
“哦?”
祝烽微微的挑了一下眉毛。
南煙說道:“她在路上打聽到,熱月彎這里出現了江趣的蹤影,似乎是已經落草為寇,當了沙匪。”
“而且這一次,他停留在此的時間比較長,初心從中原趕到這里,花了近半年的時間,聽說他還在這里。”
“這,也許是她最后一次機會了。”
“如果錯過了這一次機會,她也許真的再也沒有辦法找到那個江趣,也討不回自己的眼睛,更不會知道,那個男人為什么要這么對她。”
祝烽沒有說話,只是蹙著眉心,沉默著。
南煙靠在他的胸前,感覺到了什么,抬起頭來望向他:“皇上,你在想什么?”
祝烽低頭看了她一眼,又想了想,道:“沒什么。”
“你,是不是想要幫她?”
提到這個,南煙又嘆了口氣,道:“妾又能幫她做什么呢?”
“只是覺得她太可憐了。”
祝烽沉默了一會兒,淡淡說道:“凡事有因有果,你也不必為了別人太過傷神。”
“她想要找江趣,那她打算怎么找?”
南煙道:“聽她的口氣,像是想要直接闖到熱月彎里去,妾當然阻止了她,那樣的話,根本與送死無異。妾讓她先在這里住下,等待一段時間再想辦法。”
祝烽低頭看著她,似笑非笑的道:“你是盼著朕早日出兵,是嗎?”
南煙道:“妾當然不敢。”
“兵家無小事,況且這個地方不僅僅是一場仗那么簡單,還影響到皇上將來的戰略,妾如何敢如此無知。”
聽到她這么說,祝烽又笑了起來。
他以前不太明白,為什么自己失憶之前會那么喜歡這個小女子,即使冒天下之大不韙,也一定要冊封當時還可能是異國女子的她為貴妃。
現在,有些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