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華忠道：“永智他師傅，膝下原本是有一兒一女的。”
“發洪水那會子，兒子病了，挖河渠的徭役都是永智去替的。”
“后面瘟疫過來，師傅的兒子染上了，死了。”
“師傅白發人送黑發人，膝下就一閨女。”
“這不，永智就入贅了。”他道。
“已經入贅了？”楊若晴問。
楊華忠搖頭：“還沒有，說是日子定在后日，今個托人給你爺捎來了口信，讓后日這邊去幾個人一起吃頓飯。”
“因為兒子剛沒的，也沒心思操辦喜事，就那么辦桌飯，兩家人坐下來一起喝盅酒，這事兒就算成了！”他道。
楊若晴恍然。
終于明白上晝去老宅，為啥老楊頭那副樣子了。
原來，是自己的三孫子被人挖了墻角。
關于入贅這種事，甭管是現代還是古代，其實，在眾人心中，都是一種男方處于弱勢的觀點。
在大家的心目中，都認定男人就得把女人娶進門，生個孩子跟男方姓，這才是本事。
而男人拎著兩件衣裳去女方家倒插門，是沒有能力的表現。
不然，就是小白臉，吃軟飯，貪圖岳丈家的家財啥啥的。
生了孩子，也都是跟女方姓，自己不過是一個懷孕的工具罷了，更不能傳承自家香火。
所以，鄉下人家，生一大窩男孩子。
做爹媽的，就算再苦再窮，也得掙扎著幫每一個兒子把媳婦娶回來。
實在沒那個能力，又心疼兒子打老光棍，老來無所依。
就只得放他出去倒插門，這是一種無奈。
大舅媽和大舅就是這種情況。
好在嘎公嘎婆他們通情達理，與人為善，對倒插門的女婿很好。
所以大舅才跟他們二老處出了真正的親情。
好了，話題扯遠了。
“爹，五叔，那爺召你們過去合計，爺的意思是啥呢？”楊若晴問。
楊華忠道：“你爺，肯定是不答應這事兒啊！”
“你爺說了，像咱老楊家這樣的人家，從來只有別人家閨女嫁進來，為咱們家族開枝散葉的。”
“不存在咱家的男人出去，給人倒插門，沒名沒姓，丟不起那人。”他道。
“呃……”
楊若晴語塞。
老爹楊華忠身為古時代的男人，有這種觀點也不稀奇。
對入贅這事兒，楊若晴不發表任何看法。
她就做一個看客。
“那我爺接下來打算咋整呢？”她又問。
“帶人去把三哥給抓回來？”她道。
楊華忠點頭：“沒錯，你爺讓我和你二伯，四叔五叔幾個，今夜跟他去一趟鄰鎮你三哥的師父家。”
“當面鑼對面鼓，把事情說清楚，再把永智帶回來！”
這邊剛剛說完，院子門口，老楊頭背著雙手，頂著一張鍋底臉就進來了。
身后不僅跟著楊華林和楊華明，連小老楊頭都過來了。
顯然，老楊頭把楊永智這事兒跟弟弟說了，于是老哥倆為了讓老楊家的火種燎原，一起上陣。
“老三，馬車套好了沒？得趕緊的！”
老楊頭站在院子當中，也不進堂屋，朝這邊催問。
楊華忠趕緊出了堂屋，對老楊頭道：“這就去套，馬上就好。”
老楊頭聽到這話，不爽了。
“一炷香的功夫前就讓你家來套車，拖到這當口還沒套，真不曉得你在瞎折騰個啥，快些快些！”
撂下這話，老楊頭背著雙手，快步朝院子門口去了。
這邊，楊華忠對身旁的楊若晴道：“你娘這會子不在家，等會她家來你跟她說聲，省得她掛念。”
楊若晴點頭：“爹放心吧，我會說的。”
“不過，爹去那邊，我勸你啥事別上前，讓爺去處置。”
“能講道理，就盡量莫要動手。”
“若真的要動手，你也先忍忍，家來跟我說，動手的事兒，我和棠伢子比你在行。”
她陪著楊華忠和楊華洲兄弟去后院套馬車，路上，鄭重叮囑。
楊華忠笑了，“你放心吧，你爹我這輩子就打過一回架，那就是跟李家村的李財主的家奴們打。”
“從前往后，跟人都是和和氣氣的。”漢子道。
楊若晴勾唇。
邊上，一直沉默的楊華洲也出了聲。
“晴兒甭太擔心，我們也就是過去走一趟。”
“入贅這事兒，說句不好聽的話，我覺著是定局了，咱去了也是白搭。”他道。
楊華忠嘆了口氣：“白搭也得去看看啊，啥都不說了，套馬車吧，爹他們還在外面等著咱呢！”
在楊若晴的幫助下，兩兄弟很快套好了馬車。
然后楊若晴送他們兩個到了院子門口，瞅見大路邊的一塊大石頭上，楊華安竟然也裹著外衣坐在那。
他彎著腰，捂著肚子，白胖如同包子褶皺的臉上，失去了往日的光澤，此時透出病態的蒼白。
整個人蜷縮著坐在石頭上，一副隨時可能暈過去的樣子，好虛弱。
“爺，大伯也去？”楊若晴問這邊的老楊頭。
老楊頭斜了楊華安一眼，忿忿道：“子不教，父之過。”
“智小子這樣離經叛道，做出倒插門那種沒骨氣的事兒，都是他這個做爹的平時疏于管教！”
楊若晴又道：“可是，大伯這個樣子，去鄰鎮有些夠嗆哦？”
她才沒那么爛好心去關心楊華安呢，純粹就是隨口問問。
聽到她這話，那邊一直蜷縮著的楊華安顫聲開了口。
“爹，您都聽到了吧？不是我自個說不行，連晴丫頭都瞅出我這身子扛不住顛簸啊……”
楊華安央求著。
“閉嘴！”
老楊頭沒好氣的喝斷了楊華安。
“今個誰都可以不去，唯獨你不行！”
老楊頭道。
“智小子是你兒子，你都跟進小子斷絕父子關系了，還要跟智小子也斷？”
“你必須去，就是爬也得給我爬去，把智小子給我揪回來！”
“爹，您就讓我留在家里等消息吧？我去了，路上有個啥好歹，也拖累你們啊……”
楊華安的央求，生生不息，孜孜不倦，不依不饒，不達目的不罷休。
這可把老楊頭給徹底的惹惱了。
老漢三步并兩直接奔到楊華安的跟前，抬起手里的旱煙桿子，照著楊華安的腦門上用力磕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