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林里的美魂王幾乎明明白白地告訴天下,以前腹線宙蟲出沒后的一系列災厄,都與他有關系。
想到他的美魂名號,所有人都有了猜測。
林蹊愿不愿意去見他,能不能替神隕地里的前輩答應他什么,大家都不知道,所以,哪怕傳送陣不通,各方通過萬里傳訊符、傳送寶盒、傳音海螺等傳訊工具,都在討論不休。
“……聽說尚掌門親自去找她了。”
阿山長老非常憂心。
那個尚仙才接任掌門沒幾年,在林蹊那里未必有多少威信,“阿菇娜,你研究林蹊這么長時間了,你說,她會來嗎?”
那小丫頭對他們西狄可未必有什么好感。
五行秘地,可稱天才的拉克申就是死在她手上,那時她才多大?
雖說出道以來,并未傳出什么不好的事情,算是道門的正統弟子,但是,只憑她和連肆和宋在野的兩場擂臺戰,就可看出,其在計謀和心狠手辣方面,也并不弱于連肆和宋在野。
十面埋伏在陸家傳了那么久,之前始終尋不到傳人,前輩們早就分析過,想要得到殺神陸望的傳承,除了在陣法上有天賦外,其本人也必得是個殺伐決斷之人。
而陸家的子弟,在性格上,大都綿軟,做事瞻前顧后,難得出兩個狠人,腦子也跟不上,陣法天賦自然也就沒有。
當年的病書生陸安,那么聞不得血腥味,不喜殺戮,可一旦動起手來,卻也絕不手軟,哪怕邊殺邊吐呢,他也會把活做完了。
林蹊……
“她要是不來,那美魂王……”
“她會來!”
阿菇娜對自家長老非常無奈,“就算她對我們西狄一百個看不上,就算她做不得妖族的主,做不得托天廟的主,為了無相界,她也不得不受美魂王的要挾。
畢竟美魂王所謂的要求,對她來說,未必不能操作!”
當年人、妖兩族先賢們建下托天廟,就是為了鎮壓這些魔王。現在魔王要自己進去,先賢們有靈如何會拒絕?
“只是,如何操作,就看美魂王和林蹊怎么談了。”
在談判方面,她一點也不為那丫頭擔心。
有人生來的膽大心細,敢想敢干。
要不然,當初她在五行秘地下那么大的力追殺她,也不會連衣角都沒碰到。
阿菇娜一直記著,某人用一個空陣,騙她打了半天,偷著逃跑的事呢。
“這……這是林蹊一個人能做主的嗎?”
阿山長老心情復雜,托天廟對妖族來說,可是至寶中的至寶呢。
而且,這里面,還有他們人族的十位先賢。
看看天狼弓就知道,當年的西狄未必沒有前輩參與進去。
“不是她一個人能做主的,但是,她卻是最適合做主的人。”
什么?
阿山長老眸光復雜地看向他們西狄草原同樣厲害的阿菇娜。
天地為弓,風云為箭!
若是有一天,這小丫頭能像美魂王說的那樣,成為天狼弓真正的主人,他們西狄就不愁了啊!
“你的意思是說,她的人脈最廣?”
“是!”阿菇娜點頭,“妖族恨不能把她當自己人,畢竟是天道的親閨女呢。”
都不知道她是怎么混的,到哪都能風生水起。
阿菇娜想不佩服都不行,“您等著吧,渲百前輩在這里,算時間……,后天就算她還沒到,也一準有她要來的消息。”
是這樣嗎?
阿山也在心里估算尚仙收到消息,去找林蹊,然后她從千道宗一路飛來所需的時間。
只是,還沒等他算明白,帳外突然傳來一陣騷動。
“是林蹊,她來了。”
“快快稟告長老!”
“快快通知渲百前輩!”
阿山在神識中看到踩著花瓣雨,衣袂飄飄有如仙子的林蹊,大喜沖出。
阿菇娜慢了一步,某人這一會不是扛著大刀,跟人干的架式了,可是……,這樣裝,就真的是仙子了嗎?
她撇了撇嘴,才慢慢飛出來。
“林蹊……”
遠遠看到自家弟子,渲百即高興,又擔心。
萬生魔神心狠手辣,把與之契約的葉琛,差點連族都端了。
那美魂王更是人狠話不多,這么多年,一直偷偷摸摸借腹線宙蟲害人,現在……
“師伯!諸位道友……”
陸靈蹊正要拱手,遠處的禁林,突然好像活過來一般,長著眼睛的大大小小樹們,好像一齊伸了個懶腰,“既然來了,那就進來吧!”
美魂王一直盯著這邊呢。
“美魂王,我與我家林蹊一同進……”
渲百想要爭取一下,陪著自家師侄一起進去,可誰知道,話還沒說完,神魂深處好像就被什么人揪了一下,痛的面色發白,大汗淋漓。
“本王這里,是你們能打群架的地方嗎?”
美魂王似嘲似諷的話傳來,“還是本王這幾天,給你們臉了?”
阿山等人幾乎同時面色發白。
他們沒臉,他們在這美魂王面前,大概永遠也不會有臉。
這些天,除了扔有天狼弓的阿菇娜,他們每個人的神魂,都被美魂王揪過。
痛的……
看渲百的樣子,他們盡都感同身受。
“師伯!”
陸靈蹊迅速往師伯口中彈了一粒紫府丹,冷著臉朝禁林揚聲,“前輩這樣對我師伯,是要給我一個下馬威嗎?”
“你要這么認為,也可以!”
美魂王可沒有給別人面子的習慣,“現在本王數三,你是進,還是不進,一……”
“不用數!”
陸靈蹊也打斷他的話,“我既然來了,自然是進!”
她表明受他威脅,放開師的,徑直往禁林去,“前輩一代魔王,朝我一個小輩,弄這樣的下馬威,就不怕銀月仙子嫌您丟人嗎?”
眾人緊張地盯著就要走進禁林的人,生怕下一息,她要受不住神魂痛苦,倒在地上。
“嗬!”
美魂王回了一個意味不明的聲音,“果然有點膽識,也怪不得萬生老魔不惜毀契,也要把你按殺。”
“前輩過獎了。”
陸靈蹊就當這是他對她的夸獎,“托天廟得祭,諸位前輩能得供奉,在那個地方,更舒服地過日子,說來,得感激萬生魔神呢。”
魔林在她面前讓開了一條道。
陸靈蹊好像被萬眾矚目一般,在一雙雙黝黑不見底的樹眼前,踩著不時發出‘咔咔’的枯骨,走向草地。
不用回頭,只從聲音上,她都知道,身后的道又被那些魔樹堵著了。
只是……
陸靈蹊怎么也沒想到,跟萬生魔神同級別,一來就給她下萬威的美魂王,會是一副無害書生的打扮。
玉冠烏發,星眸劍眉,微微上揚的眼角,讓他的儒雅里帶了幾分肆意。
“打量好了?”
美魂王其實也在打量陸靈蹊。
只是此時,他的聲音無有一絲冰冷,反而帶了某種溫和。
但這溫和,絕對不是給她的。
陸靈蹊看的清楚,美魂王的手,始終沒有離開水晶棺,雖然分心打量她了,可是,大總分的心神還在水晶棺。
“打量好了。”
陸靈蹊輕輕嘆了一口氣,“前輩能讓一讓,讓我祭拜一下銀月仙子嗎?”
美魂王:“……”
他實在沒想到……
美魂王小心地再摸了一下玉棺,一聲沒啃地退后。
他給她下馬威,她卻要祭拜銀月,雖然說,她祭拜銀月是理所應當的事,可是……
美魂王在心里悄悄地嘆了一口氣。
罷了!
看在她這么鄭重地祭拜銀月的份上,就不嚇她了。
其實,嚇……恐怕也沒用。
這個說是天道‘親’閨女的小丫頭,應該只是假閨女。
至少她身上沒有運珠的氣息。
陸靈蹊連供桌都帶來了,點心、靈果、靈酒、香爐盡都擺好,一連三拜,才把供香插進爐中,“前輩!原諒林蹊原本不知您的名號,這一次見了您,回頭,我就能把您的雕像、靈牌盡供天下所有的托天廟中。”
美魂王肯定是個狠角色。
這世上,唯一能制他的,大概只有銀月仙子。
既然他在意銀月仙子,為了銀月仙子不惜自求鎮于她的地宮之中,那么,想要活命,想要在‘見’中占據上風,就只能在銀月仙子這里想辦法。
這是她和師兄和青主兒一起商量出來的。
陸靈蹊一連祭撒了三杯靈酒,才轉向一旁好像只專注于棺中銀月仙子的美魂王,“前輩,我來了,您就說,找我什么事吧?”
“……謝謝!”
美魂王重新走到棺旁,撫向棺蓋,“謝謝你來祭拜她!”
外面的那些家伙,就沒有想過祭拜銀月,如果他們祭拜銀月,他肯定不會朝他們動手的。
美魂王其實很為銀月不值。
“坐,我有很多問題,想要問你!”
話音未落,草地上的青草和紫花彼此相結,迅速變成了一個可脫離于地的蒲團。
陸靈蹊看了一眼,沒有推辭地坐下,“前輩請問,能答的,林蹊一定知無不言。”不能答的,她是絕對不會說的。
應該被鎮于托天廟的美魂王,逍遙于外,應該在神隕地的銀月仙子,卻在這里……,這中間到底出了什么錯?
陸靈蹊其實也想了解。
不了解清楚,她也不放心,再把他們歸于托天廟。
“酒仙宋玉他們盡忘前塵,連銀月都不記得了嗎?”
“是!”
陸靈蹊又看了一眼躺在棺中的銀月仙子,“他們連自己的名字都不記得,只以本能,守護骨山,防著萬生魔神偷他的尸骨。
我在那里的那段時間,他們都是以身體或者性情為外號,您所說的酒仙宋玉前輩,現在的名號應該是酒鬼。
如果他們兩個是一個人的話。”
酒鬼啊!
美魂王突然之間,好慶幸銀月埋在這里。
“……你所說的那七人,現在都叫什么?”
“大個子、矮子、仙子、酒鬼,斷臂、跛腳、虎牙。”
美魂王怔住了。
他努力想當年的那些家伙。
居然跟他們現在的外號,差不多都對上了。
“何苦呀!”美魂王不知道是不是該為他們嘆息。
萬生魔神在外面,時不時地逍遙,八臂神猿雖然站在托天廟里,可跟泥塑又有什么兩樣?
“你們的信念,本王不懂!”
面前的女孩,跟銀月、宋玉他們是一類人。
要不然也不能獨面于他。
美魂王的眸光復雜,“所以,本王不會告訴你,他們真正的名號。”
“……理解!”
陸靈蹊看著躺在水晶棺里的銀月仙子,“您只關心銀月仙子一個人。”
“是!”美魂王輕撫棺面,“我對不起她,是我毀了她的大好仙途,是我……,逼得她不得不反抗對她最好的師父。”
要不是因為他,向來疼愛銀月的虛乘,又如何能舍了唯一的徒弟?
“她為仙,我為魔,被打下仙界,又被趕到無相界的那天,其實,我們可能都有些清楚,未來是什么樣。”
只是,他這個心狠手辣當魔的沒動手,當仙的先動手了。
出不了禁林,逼得美魂王正視自己的心后,他知道,他們之間是銀月贏了。
但是,他不后悔。
甚至可以說,在無數次的回想后,他無比慶幸,不是他對銀月先動殺手。
“銀月給了我很多次機會,這里……,原本是她帶我隱居的地方。”
美魂王怕面前的小丫頭和外面的那些人,對比宋玉他們后,會討厭銀月,主動道:“我找你,主要是因為,我要告訴你,當年的事,佐蒙人也有插手,腹線宙蟲雖是我養的靈蟲,可是,它們可能不完全聽令于我。”
什么?
陸靈蹊差點跳起來。
“如果它們完全聽令于我,銀月也不會懷疑,我在不擇手段跟佐蒙人勾結,最終趁我不備,暗下殺手。”
美魂王早就有些懷疑,這些天勾通以來,更是確定了,“這些年,腹線宙蟲多次在外面活動,借我之源,攪動無相風雨,但是,本王可以負責地告訴你,這命令不是本王下的。
這次的蘇醒,也跟以前不一樣。
以前……
它們同樣有喚醒我的機會,可是,一直都不曾真正的為我奔忙。
這一次,我蘇醒的速度和時間,也都不對。”
他抬頭望向深藍的天空,好像望進了無盡宇宙,“哼!本王是那么好算計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