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歉從來不能讓死人活過來。
正如覆水難收。
云畫完全理解沈之意的心情，也理解她現在的這種厭世情緒。
她經歷了被全社會唾罵，那種孤立無援的感覺，的確非常傷人，即便是后來又反轉了，全社會都向她道歉，那又如何？
已經造成了的傷害，并不會因為道歉就消除掉，傷害就是傷害，始終存在。
更何況，也并不是所有人在知道了沈之意是受害者后就會向她道歉，還有那么一些人，認為沈之意之所以被彭書韋侵害，根本原因是她自己心思不單純。
當時不是節假日，萊頓中學不放假，晚上也要上晚自習的，可是她卻沒有上晚自習，而是跑去看電影，據說是因為某個校園男神也要去，所以她才會去看電影，如果她不去，那彭書韋哪有機會侵犯她，當然也不會有火災，不會有后面的事情了！
還是受害者有罪論，你出事是因為你不守規矩，因為你給了罪犯機會……
在大環境都向沈之意道歉的情況下，仍然有人這么歸罪于沈之意，認為她出事是她活該，正如在地鐵上被騷擾是因為你穿的少一樣……
不用說沈之意了，旁觀者都會覺得難受，更何況是沈之意自己。
所以云畫完全能夠理解沈之意逃避社會逃避人群的那種心理。
太正常了。
只是，沈之意現在S市精神衛生研究中心接受治療，她不太想去看她。
也不是不想去看沈之意，而是，不想去精神衛生研究所。
只是去看沈之意這事兒，除了她也沒別人合適了，畢竟她跟沈之意是同班同學，而且這次沈之意非常配合薄司擎制定的行動計劃，完美地“自殺”，完美地瞞過了PN，于情于理她都要感謝沈之意的，所以……
去就去吧。
“薄司擎還在忙呀？”云畫問宋辭。
宋辭點頭，“后續收尾的工作很繁雜，而且，楚煜又查出來了一些東西，正在順藤摸瓜，還有一些審訊的工作。”
云畫點點頭，沒多說什么。
她深吸口氣，讓宋辭直接開車去S市精神衛生研究所。
車子在行政樓前停下，宋辭下來幫她打開了車門。
云畫深吸口氣，從包里拿出了手機，捏著手機下車。
早在二十多天前，在地鐵事故發生之后，在PN的據點被打掉之后，對沈之意的行動限制和保密級別就已經取消，她可以自由活動，可以隨時離開。
但沈之意不愿意離開。
而她當然也不是研究所的看押人員，因此呢，她所在的區域是療養區，是單獨的短期療養病房，這邊的環境很好，患者也不多。
云畫過去的時候，沈之意就坐在窗邊看書，安安靜靜的樣子，給人一種歲月靜好的感覺。
云畫剛站在那兒，沈之意就轉頭看了過來，就像是有一種預感一般。
看到云畫的時候，沈之意合上了手里的書，站了起來。
云畫也走了過去，兩人隔著落地玻璃窗對視了幾秒鐘，沈之意轉身過去，幫云畫開門，“請進。”
云畫走進去，也在窗臺邊上坐下，“還好嗎？”
“挺好。”沈之意回答。
一身白裙，黑長直的頭發披散著，臉上不施粉黛完全素顏，這樣的沈之意看起來特別清純干凈。
她整個人的氣質都發生了很大的變化，云畫甚至覺得，她少了一點煙火氣，好像跟這個世界脫節了一般。
“都結束了，謝謝你的幫助。”云畫輕聲說道，“如果不是你，對方沒那么容易上當，后續的行動也不會那么順利。他們在國內最大的一個據點已經被打掉了，抓了很多人。”
“嗯。”沈之意輕輕地點頭，卻并沒有多說什么。
“如果你不想在國內上學的話，你可以去國外。”云畫說道，“申請去國外讀高中，在國外上大學，不難的。你在這次行動中幫了大忙，申請上去，應該會給你安排的。”
“不用了，謝謝。”沈之意沒有怎么考慮就搖頭了。
云畫看著她，“為什么？”
“不想去。”沈之意道。
“是不想去國外，還是不想上學，或者是別的？”
“我不知道。”沈之意茫然地看向窗外，目光空洞，“我就是沒勁，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來，說起要出去上學，我就覺得難受，覺得累，我不想去上學，不想承受外界異樣的目光，一個個像是看猴子異樣看我，我只要一想到那些眼神，就渾身都難受。”
“難免的。”云畫說道，“就像是那些明星們，都一樣。”
“我也不知道我想做什么。”沈之意不斷地搖頭，“就好像人生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目標，得過且過吧。”
“你以前想要什么？”云畫問，“以前的目標，現在已經對你沒有吸引力了嗎？”
以前的目標？
沈之意發呆。
她以前的目標是什么？
她住在叔叔家，接受的都是叔叔和嬸嬸的教育和熏陶，他們告訴她，要想成為人上人，就必須改變自己的階層，而最好的方式就是聯姻，是嫁個上流社會的老公，是進入世家豪門……
她所有的教育，學習禮儀、人際交往、插花、茶藝、鋼琴……她學習所有高雅的東西，她甚至一直都在學習如果展現不同年齡不同階段女性的魅力！
這一切的一切，都是為嫁入豪門做準備。
可是現在，這個目標……顯得那么蒼白無力。
她就是因為想要接近談少寧，想要又跟談少寧一起看電影的機會，才去了影城，才被彭書韋堵在衛生間里，才在火災發生之后被彭書韋逼迫……才有了后來被全社會辱罵……
沈之意不知道自己后悔不后悔，她只知道自己很沒勁。
她現在對嫁入豪門完全不感興趣，她都不知道自己對什么感興趣，好像一切都很無聊，完全無法吸引她的注意力……
她對什么都提不起興致，就想一個人安靜地坐著，安靜地待著……
她知道自己出了問題，可她不想糾正，也完全不想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