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輕雪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后緩緩吐出。
心酸，又可笑。
心酸于烈士之后無人撫養，可笑于一個生產隊養不起的孩子卻來尋求自己的撫養。
“宋大爺，不是不想，而是不能，是沒辦法。”風輕雪一臉無奈，“在我和我愛人寄錢和糧票的情況下，你們整個生產大隊都沒法養活一個烈士的孩子，我一個人指望什么養活他？我家里，上有一老，下有五小，明年就是六小，鄉下過著什么樣的生活，相信您心里清楚。”
宋老栓不傻，當然聽出了風輕雪話中的諷刺之意，“俺……俺也是沒辦法了。”
他喃喃自語，重復了一次又一次。
風輕雪一挑眉，“是啊，您沒辦法了，就把孩子送來，整個生產大隊都當甩手掌柜，可我也沒辦法收養他啊！您知道嗎？給孩子寄去的十塊錢和十斤糧票，都是從我們家、從我愛人牙縫里擠出來的。我們就是覺得，沒了宋大柱同志的工資，家里的日子不好過，所以我們才盡自己的心意。我們的好意引來您和您送來的孩子，遠遠超出了我們的意料。”
咬咬牙，狠狠心，唯有口不能松開。
一旦松口，將后患無窮。
宋老栓看著懷里的缸子，頓時老淚縱橫，“俺也知道你為難，可俺真的是沒辦法了！這孩子要真有個三長兩短，俺們生產大隊誰都擔不起這個責任。”
“您和整個生產大隊都擔不起，我擔得起嗎？”
風輕雪臉上終于露出一絲慍色，如果說之前對孩子的憐憫占據上風，現在就是憤怒居多。
她忍不住揚高了聲音，質問道：“養孩子不是簡單的一句吃飽穿暖就能解決的事情，教育方面怎么辦？生病了怎么辦？發生意外怎么辦？鄉下缺醫少藥，夭折的孩子不計其數，宋大爺，相信您心里清楚得很。如果您真的清楚，那么就不該把孩子送到我這里來，我真的承擔不起孩子以后生病或者發生意外所造成的后果！”
她是心軟，瞧見可憐的人就忍不住伸出援手。
可是，善良的前提是必須保證自己和家人的安全，不能因為一點善心就給自己和家人惹來不必要的麻煩，比如說收養剛子。
稚子無辜，她很清楚，但大人的心思可就不那么簡單了。
宋老栓頓時傻眼了，他從來沒想過風輕雪口中可能會發生的結果。
“俺……俺沒想到這些！”
陸父插口道：“宋老哥，你們當地沒有收容孤兒的福利院嗎？孩子沒爹沒娘了，你們生產大隊就沒上報當地政府？孩子是烈士之后，國家不會放任不管。說實話，你送孩子來，就應該有被我們拒絕的心里準備。你們生活不易，我們生活也艱難哪！”
聽到“艱難”兩個字，宋老栓的眼神往桌子上轉了轉。
碗里的白面餃子，滿屋的家具，穿著打扮精氣神，怎么看都不像生活艱難的樣子。
“今天是冬至，老哥你剛剛也說了，吃這么一頓餃子，我們全家人就得節衣縮食好一陣子。”陸父輕輕巧巧地應付了宋老栓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