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域越收越窄,從廣闊的水域變成了一條寬闊的河流。這條寬闊的河流就是黑海進入地中海的要到博斯布魯斯海峽。從望遠鏡中能夠看到高大的城墻,君士坦丁堡的城墻。連綿數里的城墻背后就是整個黑海到東地中海最宏偉美麗的君士坦丁堡。
幾艘打著東羅馬旗幟的軍船靠過來,經過一陣旗語交流,船長跑過來對郝康說道:“小王爺,君士坦丁堡那邊請我們到金角灣靠岸。”
“哦。”郝康隨口應道。除非是大宋歐羅巴行省最大的船只,其他船隊經過博斯布魯斯海峽之時都要到金角灣停靠補給。
船只駛入這片天然良港,就見泊地的船只并不多。沒多久,就有東羅馬船只過來請求登船。一位東羅馬官員順著窄窄的跳板上到船上,稍微詢問一下就向郝康行禮,接著送上一份書信,“尊敬的公爵日安。鄙國巴塞勒斯請公爵前往王宮赴宴。”
郝康愣住了,負責衛隊的李鐵牛立刻問道:“這位官人,我們只是路過。”
官員連忙解釋道:“下官只是奉命而來,并不知道鄙國巴塞勒斯如何得知公爵閣下在此船上。”
郝康打開信件一看,果然是東羅馬帝國皇帝的詔書。上面除了希臘文,還非常體貼的寫了漢語。看完信件,郝康笑道:“既然巴塞勒斯愿意招待在下,在下也沒理由拒絕。不知何時前往?”
“若是公爵閣下方便,請現在隨我一起前往皇宮。”
李鐵牛有些緊張,他看了看輕松應承下來的郝康,就聽郝康笑道:“好,容我換了衣服再說。”
跟著郝康進了船艙,李鐵牛立刻說道:“小王爺,我覺得這不妥吧。”
“我也覺得不妥。不過咱們不去,他們只怕不讓咱們走。”郝康邊說邊換衣服。他倒是有點知道怎么回事。為了盡快走人,郝康直接動用了四方聯盟的特別手令。這個級別的手令只在極高層才有。若是東羅馬帝國使用這種手令調用元國船只,郝康也會知道事情不簡單。更何況郝康直接把自己的大名簽在手令上,在元國里面可沒人敢這么冒名頂替。
“萬一東羅馬帝國對小王爺不利,我們承擔不了。”李鐵牛緊張的建議。
“既來之則安之。”郝康說了結果,卻沒說原因。他也考慮過危險,發現此時他也沒啥好選擇。畢竟是東羅馬皇帝的邀請,不去的話的確有點失禮。更何況郝康早就想去君士坦丁堡看看。
帶了二十四名衛兵,郝康在李鐵牛以及元國翻譯陪同下下船。此時岸邊已經有前來陪同的東羅馬御林軍。在御林軍保護下,一行人浩浩蕩蕩前往皇宮。
東羅馬皇帝位郝康舉辦了一場相當規模的宴會,先是簡單的接見,眾人隨即入席。在一眾人中,郝康很快就看到個高個男人。那白皙的皮膚與東羅馬人完全不同,只是看過去就知道定然是宋人。仔細看去,就見那宋人三十歲左右,刮了胡須,在眾多長胡須、短胡須、大胡須中顯得非常年輕。在他身邊站著一位年輕的盛裝東羅馬女子,兩人都看向郝康。見郝康看過來,宋人還向郝康揮了個招呼。
郝康忍不住就走了過去。兩人見面就問好,“你好,我是謝松。”“你好,我是郝康。”
地道的江南平原地區普通話讓郝康與謝松都露出笑意,謝松笑道:“聽聞小王爺在大宋留學數載,這口音讓我想起老家松江。”
郝康沒有說自己的江南口音是從老娘包惜弱那邊學來的,只是聽到謝松竟然是松江人,也算是半個老鄉。正不知道該說點什么,就見謝松介紹身邊的歐羅巴女子,“這位是希拉姑娘,我們歐羅巴辦事處的當地買辦。”
“你好。”郝康向希拉問好。
希拉連忙給郝康行禮,用東羅馬腔的漢語說道:“尊貴的公爵閣下,您好。”
“希拉姑娘身為貴族,怎么會當了買辦?”郝康俯視著希拉饒有興趣的問。在大宋與元國,王子這個稱號就是貴族頭銜。在歐羅巴沒有王子這個爵位,等同的爵位就是公爵。能準確使用漢語表達歐羅巴頭銜的東羅馬人定然是貴族,一個買辦竟然是有文化的貴族,還是個女貴族。郝康覺得有點稀奇。
“我家只是個小貴族,沒有爵位。”希拉的聲音混合著驕傲與遺憾。
“原來如此。”郝康口頭應道,心里還是不太明白。大宋官員中有許多女性,基層官員中女性比例很高。甚至還有胡月蓮這樣的女性中將。大宋官方宣傳中趙官家‘婦女能頂半邊天’的口號經常出現,元國全面學習大宋制度的時候照抄不誤。一個有文化的女性竟然沒有去當官而是當了買辦,實在是難以理解。難道當買辦比當官更有收益不成?
謝松說道:“小王爺,我們收到了郝仁丞相的電報,丞相要我們把小王爺送回蒙古。”
“東羅馬帝國竟然有電報?”郝康驚了,以前可沒聽說東羅馬居然如此開化。
謝松笑道:“嗯,還沒鋪設到東羅馬與蒙古邊境。不過還有飛鴿傳書這個辦法。丞相為了能留下小王爺可是費了心力。”飛鴿傳書很快,卻有個問題。鴿子沿途會遭到各種襲擾,特別是猛禽的獵殺。現在電報最東已經延伸到了安卡拉,有七只鴿子抵達目的地。這意味著中繼站就要放飛至少四十只以上的鴿子。光是把這么多鴿子從安卡拉運到中繼站,就要花掉許多力氣。從巴格達放飛鴿子到中繼站又要有許多折損。看得出郝仁是鐵了心要把郝康追回去。
郝康終于明白為何東羅馬皇帝會請自己赴宴,即便他當時不同意下船也走不了。本想著回到元國再老娘的庇佑下抵抗老爹的憤怒書信,沒想到老爹連這個機會都不給。
瞅著郝康失落的表情,謝松笑道:“小王爺若是不想回蒙古,何不先在君士坦丁堡待上一陣。”
謝松正準備再勸兩句,就見一位內侍快步走來對郝康說道:“公爵閣下,巴塞勒斯請您過去說話。”
希拉看著高挑的郝康隨著內侍離開,走出去好遠還能看到他上半個腦袋。再扭頭仰視同樣身材高挑的謝松,卻發現謝松不知道何時走開了。隨便一招就看到謝松正被幾個東羅馬貴婦圍著說話。
失去了依靠之后,希拉只覺得心中一陣緊張。這是她第一次參加有東羅馬皇帝主持的宴會,這里面所有人她都不認識。雖然希拉家是個地位高于平民的小貴族,在眼前這幫男男女女面前卻處于最底層。帶著女性特有的敏感掃過這些人,就看到人人身上的飾品都是金銀珠寶,希拉唯一和他們一樣的就是衣服的絲綢布料,這是希拉利用她買辦身份弄到的大宋上等絲綢。除此之外的金銀飾物是包金鍍銀,首飾則是大宋景泰藍,雖然色澤樣式配色都極具藝術品位,卻還不是寶石。看著那些富有的男男女女,希拉低下頭,心中說不出的糾結。
“你是希拉吧?”一個溫和的聲音在身旁響起。
希拉抬起頭,就見到一個白胡子挽著一位梳著長發辮的美麗中年貴婦停在希拉身邊。希拉不認識白胡子,連忙問好。不等白胡子再說話,白胡子旁邊的貴婦問白胡子,“這個小姑娘是西塞留斯的妹妹?”
“是的。”希拉連忙答道。她很是訝異自己哥哥啥時候與這樣的貴人熟識到連自己都被貴人聽過名字記得相貌。
中年貴婦把希拉從上到下打量個遍,這才笑道:“我是凱瑟琳的姑姑。”
“哦……您是利奧家族的人。”希拉驚了。利奧家族是東羅馬帝國的名門,祖上曾經出過皇帝。雖然是很久遠前的王朝,現在并不算顯赫,卻是貨真價值的大貴族。也不知道自己母親到底找了什么人談,哥哥西塞留斯的未婚妻就是利奧家族的女兒。
白胡子笑道:“我是提比略閣下的朋友。你小時候我見過你,你和你哥哥西塞留斯長的真像。”
希拉有點明白了。提比略是大學問家,哥哥西塞留斯就師從這位歷史學者,希拉也曾經好多次見過提比略閣下。然而卻完全記不得有這么個白胡子。她能記得的只有提比略閣下那個大鼻子。
“你父母有來么?”利奧家族的貴婦問希拉。
“只有我接到了邀請。”希拉掩蓋住自己的不安,盡量用平穩的語氣答道。
“哦。沒想到。”貴婦人的臉上露出了些讓希拉不那么高興的表情。
正說話間,又有一對貴人走過來和白胡子打招呼,隨即聊了起來。希拉乖乖的離開,卻也不知道該往哪里去。
沒想到因為哥哥的聯姻能在皇帝的宴會上遇到有關系的人,希拉更沒想到自己居然清楚的認識到自己和東羅馬帝國上層到底有多么疏遠。和他們談什么呢,上個禮拜大宋運來一匹上等絲綢,希拉拿到的價格比市面上便宜五成?還是談論今年安卡拉地區開始嘗試種植辣椒,如果這幫貴族愿意在自家田莊種植,會有非常好的銷路?希拉能和這幫人什么都談不了。
這么無助的站在宴會廳中,希拉根本不知道自己該站到哪里。來這里之前,她以為會看到各種上層的儀式,卻沒想到上層根本沒有儀式,大家就這么平平常常站著說話,根本不在乎別人看他們,也不在乎旁邊有什么不關心的人。
抬眼看去,陽臺那邊年輕人比較多。卻都是年輕男女三五成群的在一起。看著那些親密靠在一起的男女散發著狗糧的幸福氣息,希拉就不想靠過去。正想找個沒人的地方坐坐,就見白胡子向她這邊招手。希拉左右看,卻見沒人看向白胡子。再看白胡子,就見白胡子用力招了招手,希拉只能走過去。
走到近前,就聽白胡子對旁邊的一個花白胡子介紹道:“這位是希拉,我侄女婿的妹妹。現在跟著歐羅巴行省的人做事。”
“哦……”花白胡上下打量了希拉一番,有點懷疑的問道:“小姑娘,你做農業生意么?”
到了這個地步,希拉帶著點絕望的怒氣認真答道:“我做農業生意,但是不做櫻桃、橄欖、柑橘這類生意。”
“你做谷物生意?”
“不,我做東部的辣椒生意。請問你吃過辣椒醬么?”
“哦!辣椒啊!”花白胡忍不住呲牙咧嘴,明顯是對那強烈的味覺印象深刻。
“我覺得酸辣醬很不錯。”白胡子笑道。
“你賣辣椒醬?”利奧家的貴婦輕笑道。
希拉心中很是惱怒,就嚴肅的答道:“不。我不賣辣椒醬。我負責與有土地的人簽署種植辣椒的合同,提供種子,收購成熟的辣椒。”
“吼吼。你有特許經營權?”花白胡的眼睛睜大了。
到了此時,希拉也不敢說自己只是管安卡拉地區的生意,她帶著逼上梁山的無奈嚴肅答道:“是歐羅巴行省駐東羅馬辦事處發的特許經營權。”
“有趣。”花白胡笑道。
“特許經營權的收購量是多少?”利奧家族的貴婦繼續詢問,神色也變得更加狐疑。
“未來三年里面你們能種出來多少,我就收多少。”希拉也不管那么多,直接硬懟。
“好大口氣。”花白胡說著已經收起了笑容。剛說完,他就對前面招了招手,“謝松閣下,請來了一下。”
希拉只覺得心臟亂跳,只覺得自己的牛皮要被戳破了。果然,謝松到了這些人旁邊,花白胡就問:“謝松閣下,請問希拉有貴方的辣椒特許權?”
希拉低下頭,萬分絕望。就聽謝松說道:“如果佐伊閣下在東部有土地,可以找希拉談這件事。”
她訝異的抬起頭,不僅是驚訝謝松的話,更驚訝謝松對東羅馬帝國大貴族的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