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哥哥我回巴格達之后有點擔心你能不能壓住陣,烏爾善別的不懂,卻知道怎么對付這幫王爺。你有事情可以問他。”
“多謝脫脫大哥。我還真是擔心在這里殺了這么多王爺頭人,他們一定會去大汗那里告狀。上次我回去,丞相就把我訓斥一頓。”提到上次挨了老爹的訓斥,郝康就有點不安。
“丞相啊……就是太漢人了。”脫脫感嘆道:“兄弟,咱們蒙古自然有蒙古的規矩。和兄弟在一起辦事,我覺得自己竟然能明白丞相的心思。不過哥哥還是要向兄弟說一句,就是上次咱們討論的那個……那個蒙古是身體,那個什么來著?”
“蒙古為體,漢學為用。”郝康答出自己總結出來的說法。
“對對對。就是這個!蒙古為體,漢學為用。”脫脫連連點頭,大大感嘆道:“元國為什么能那么興旺,哥哥我以為元國乃是以漢人為……元國人為本,全面漢化一點沒錯。在大汗領地上是蒙古人為本,能把漢人的東西拿來用,卻不能讓大伙立馬都變了漢人。”
聽到這大實話,郝康忍不住苦笑,“呵呵,脫脫大哥,你真是個好人。在蒙古朝廷里面能明白這些的大概只有你了。不過這話可別……”
脫脫笑著打斷了郝康,“放心,對什么人說什么話,哥哥我清楚的很。”
郝康知道脫脫手段很強,自己叮囑他說話小心未免顯得有點不自量力。便換了個話題,“大哥,兄弟我會盡快讓人送馬匹過來,還請大哥先準備好怎么接收這些馬匹。畢竟咱們的馬看著就和蒙古馬不一樣。”
“嗯,我知道。等馬匹到了大馬士革,兄弟趕緊給我傳個信。”脫脫很認真的回答。
兩人又說了幾句就互相道別,脫脫帶領自己的兵馬踏上前往巴格達的歸程。來大馬士革的時候,脫脫部下大多都是蒙古馬,此次回程前郝康把他那邊的元國混血馬都送給了脫脫,600騎兵清一色高大的混血馬,雖然還有暫時不太熟悉馬匹的問題,可混血馬本身走的又快又穩,行軍速度明顯比之前快了許多。
只用了原來三分之二的時間就回到巴格達,脫脫發現自己最初的歡喜卻降低了許多。混血馬真的好,可食量大對草料又頗為挑剔,遠沒有蒙古馬耐貧瘠。這600匹馬已經到了脫脫能承受的上限,再多些的話他就承擔不了。
回到巴格達見了大汗,鐵穆爾上來就詢問脫脫對奴隸王朝怎么看。脫脫對奴隸王朝沒什么感覺,卻也不敢說不知道。見鐵穆爾神色中居然有點戾氣,脫脫問道:“大汗,難道奴隸王朝竟然要和咱們打仗么?”
“前些日子奴隸王朝派人來要我們答應他們到真神教的什么地方覲見,朝廷里面不讓這些人攜帶武器,他們就說了些屁話。”想起當時的局面,鐵穆爾心中就惱怒起來。
脫脫思忖片刻,正色說道:“大汗,臣雖然不知道奴隸王朝到底想做什么,可心里面突然就覺得不安。大汗是不是派人前去告知伊爾汗國要小心謹慎。”
鐵穆爾覺得脫脫所說正是他心中所感,就叫過身邊的文書命他書寫詔書。這件事處置完,鐵穆爾就詢問大馬士革的局面。脫脫講述完王爺們的囂張跋扈,有些期盼的說道:“大汗,臣領著郝仁收拾掉當地王爺,他們立刻俯首帖耳乖乖聽話。臣以為可以先在大馬士革安置旗軍,看看郝康能否如他所說向旗軍提供糧草。”
“哼!”鐵穆爾哼了一聲,卻忍不住面露喜色,“你等在大馬士革到底殺了多少王爺,每天都有十幾名王爺來我這里告狀。郝仁那廝看著臉色不對,想來也不少人前去他那邊。”
脫脫聽大汗提及郝仁,連忙說道:“大汗,臣這次從郝康那邊要來些馬匹。那些馬食量甚大,臣正好想去郝仁那邊要些糧草。是不是讓臣去試探一下郝仁?”
“也好。”鐵穆爾笑答。
接到大汗命令,脫脫就直奔郝仁的府上。兩人見面之后,郝仁上來就問:“脫脫,郝康那么胡鬧,你為何不攔住他?”
脫脫心說,是丞相你胡鬧吧?只是他不敢這么說,便答道:“郝康兄弟只是第一次面對這等局面,處置不周也沒什么好奇怪。那幫王爺所說的事情何必放到心里?”
郝仁只覺得無名火直冒,卻因為知道自己不方便直接訓斥脫脫,只能別開臉不看脫脫。脫脫看著事情不太對,只能換個話題,“丞相,我從郝康兄弟那邊強行索要了些馬匹,卻不知道元國的馬匹雖好,吃的比我用的馬要多許多。這次來時向丞相請求賜給些糧草。”
有了這個一個發泄的機會,郝仁重重哼了一聲。就見脫脫一臉委屈可憐巴巴的看過來,大概就差噗通跪倒在地抱著郝仁的大腿高喊‘老爺,賞點吃的吧’。這下連郝仁也覺得自己也不能太過份,他只能嘆口氣,“唉……,脫脫,郝康胡鬧,你是他大哥,你也不管管他?”
脫脫真的受不了郝仁,索性把話說明,“丞相,郝康兄弟和你一樣,都是想讓王爺們都聽他所講的那套種地納糧,科學種田,仁義道德,禮義廉恥。他所做的事情都是我做了主要他干的。我真的管了他,他也聽了我的話。所以你不用怪他,對我說就好。王爺們告狀才是正常,不告才是奇怪。我讀漢人的書遠比不了丞相,卻也讀過什么謗書幾箱還是什么來著?……我也記不得那叫什么。”
“謗書盈篋。”郝仁訝異的說道。戰國時期,魏文侯任用樂羊為將,攻打中山國,攻了多年才攻打下來。樂羊得勝歸來,向魏文侯報捷的時候,有驕矜之色,得意洋洋地炫耀戰功。魏文侯就讓人取來兩只箱子,箱中全是這幾年大臣、賓客的奏書,書中都是對攻打中山國以及樂羊個人的非議。樂羊再拜稽首曰:“此非臣之功,主君之力也。”
脫脫這個蒙古人竟然讀書讀到能想起這個典故,這不簡單啊。郝仁心中對脫脫馬上改觀,忍不住嘆道:“脫脫,現在朝廷如此艱難,若不能讓上下都知道……”
“丞相,蒙古上下真的知道艱難。過去三十年大宋崛起,我蒙古先失了漢地,現在連蒙古都回不去。王爺們沒有搶掠的收益,各個叫苦不迭。這還虧得伯顏丞相力主西遷到巴格達,丞相數年鞍馬勞頓窩闊臺與察合臺汗國,又威逼欽察汗國。忽必烈大汗才能重開忽里臺大會,被立為蒙古大汗。可容我說一句不中聽的話,丞相,忽必烈大汗已經歸天,現在是鐵穆爾大汗當政,你又何必對忽必烈大汗念念不忘呢?”
“你說什么?”郝仁仿佛被鞭子抽了一下,立刻嚴厲起來。
脫脫卻根本不為所動,他鎮定的回望著郝仁,“我非常仰慕伯顏丞相,少年時曾拜伯顏丞相為師。伯顏丞相曾經論過蒙古豪杰,說忽必烈大汗一生所求就是在忽里臺大會稱汗,大汗雖然失去了經營了二十年的漢地,卻在巴格達達成生平所愿,將蒙古重新統一起來。自此再無憾事。敗給趙嘉仁雖然讓忽必烈大汗耿耿于懷,然而勝敗兵家常事,大汗也能放下。另一位蒙古豪杰就是郝仁丞相,丞相生平所愿就是讓蒙古不居于漢人之下,卻未免有些緣木求魚。我現在想起來,覺得伯顏丞相所說的極是。蒙古就是蒙古,漢人就是漢人。這次我與郝康兄弟談論國事,覺得必須蒙古為體,漢學為用。丞相是元國國主,當然可以在元國推行你想要的制度。忽必烈大汗一生所求的乃是蒙古制度巔峰的大汗之位,得償所愿之后就志得意滿,再無所求。丞相要做的卻是比忽必烈大汗高遠太多太多,我們蒙古自有蒙古的規矩,把漢人的學問拿來用就好,為何一定要讓蒙古人變成漢人呢?”
說完這些話,脫脫也訝異自己為何有這么大的膽子,方才所說已經算是當面斥責。話都說完了,脫脫懷疑自己剛才是不是中邪了,哪里來的這般勇氣!不安的低下頭偷眼看郝仁,卻見郝仁呆住了,臉上神色看似凝重卻又不時變幻。也分不清郝仁到底是什么心情。
脫脫覺得自己已經大大惹了郝仁不高興,只能說道:“丞相,我先告辭了。”
“嗯。”郝仁看著心不在焉的應了一聲。
脫脫起身離開,走出去幾步,卻聽郝仁在后面喊道:“脫脫!”
“是。”脫脫連忙站住回身。
“你要多少糧草養那些馬。”
“一共六百匹馬……”
“別廢話,你要多少糧草!”
脫脫也沒心情計算,隨便答了個數,“谷物一萬石。”
就見郝仁拿起筆刷刷點點寫了個東西,然后命人取來印章蓋章簽字。等侍衛把紙拿來,脫脫一看就驚了,真的是可以從元國管理的糧庫領取一萬石糧食的公文。脫脫歡喜的正想行禮道謝。就聽郝仁喝道:“滾!”
脫脫對此當然不以為意,行禮之后快步走了。郝仁看著脫脫的背影消失在大廳外,再看郝仁卻是一動不動。過了好久,郝仁依舊呆呆的看著大廳門外,讓侍衛好生擔心。正想試探著提醒郝仁,卻見燭花爆開,讓屋內光亮閃了一閃。就見郝仁站起身而走,把侍衛弄得莫名其妙。
此時脫脫已經回到家,他命人打開一瓶酒,自己倒上一杯。光是聞著香氣就覺得有些陶醉,掏出手令在明亮的燭光下仔細看,忍不住嘴都要咧到耳朵下。六百匹神駿的戰馬,一萬石糧食。別說普通王爺,就是孛兒只斤家的一等王爺一年也就這么點產出。與孛兒只斤家的佼佼者們建立友好關系,轉瞬就能得到這么多。哪怕脫脫是真心與郝康親近,卻也不得不覺得自己這個朋友交的好,與郝仁的政治盟友建立的太有價值。
喝了大半瓶酒,脫脫才能讓自己感覺到睡意。一覺醒來,趕緊去上朝。左等右等發現郝仁居然沒來。朝會結束,鐵穆爾大汗叫來脫脫詢問,脫脫連忙答道:“臣昨日已經明確告訴郝仁丞相,現在已經不是忽必烈大汗當政。”
鐵穆爾一愣,隨即面露喜色,“丞相之后怎么說?”
“丞相什么都沒說,臣覺得丞相聽進去了。”
“干得好!”鐵穆爾贊道。
回到家,脫脫卻覺得有點不妥。郝仁畢竟是蒙古諸國里面最強大的國主,說個不好聽的,若是郝仁起來造反,整個蒙古帝國都得給跪了。郝仁雖然很多地方令人討厭,但是他自己漢化之后就有漢人的忠君之心,這是蒙古人不具備的特質。如果郝仁真的變成蒙古人……
脫脫有點不敢想了。他開始后怕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無可挽回的事情。
此時在從巴格達到大馬士革的路上,一隊人馬正在飛馳。這隊人馬一人四馬,每到一處元國開設的驛站就跳下來換馬,將疲憊的馬匹留在驛站里。這幫人以最快速度將郝仁的書信送往港口。到了港口就上了船直奔君士坦丁堡。然后從君士坦丁堡通過驛站將書信用八百里快遞的速度送往羅馬城。
幾天后郝仁的親家伯顏奧古斯都就接到了郝仁的信,看了信,伯顏閉上眼睛長出口氣。他也不知道自己該是歡喜或是傷感,因為兩種情緒此時都浮上心頭。郝仁在心里面詢問伯顏,忽必烈大汗歸天的時候是什么心情,伯顏成為西羅馬帝國皇帝之后是否覺得得償所愿。
幾天后郝仁的親家伯顏奧古斯都就接到了郝仁的信,看了信,伯顏閉上眼睛長出口氣。他也不知道自己該是歡喜或是傷感,因為兩種情緒此時都浮上心頭。郝仁在心里面詢問伯顏,忽必烈大汗歸天的時候是什么心情,伯顏成為西羅馬帝國皇帝之后是否覺得得償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