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到漢人手里,咱們只有死路一條。你說沒事就沒事了么?”
“現在漢人有法院,已經不是蒙古人時候。”
“我不信!”
將近一個小時的爭論最后被如此簡單明快的說法終止。馬慶昌只覺得口干舌燥,精疲力竭。此時他并不想再說什么,也明白了自己大概沒有希望說服面前的這個主戰派小子白清泉。
理由很簡單。馬慶昌所說的,白清泉這小子不信。
馬慶昌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抬頭看向莊里其他幾個長老。長老們神色各異,看著好像話都到了嘴邊上,卻一個人都不說話。見到馬慶昌求救般的眼神,他們干脆別開臉。不管他們是不是支持白清泉,至少現在沒人支持馬慶昌。
看到這局面,馬慶昌只覺得心灰意冷。他希望能夠化解此次危機,然而化解危機的辦法只有一個,那就是得給大宋官府一個交代。莊子里面的人也想化解這次危機,他們認為化解的標準就是之前的事情就這么無聲無息的消失,就跟沒發生過一樣。
帶著絕望,馬慶昌再次開口,“若是按你們所講,你們覺得要怎么才好。”
覺得馬慶昌是要服軟,白清泉語氣中帶著愣頭青的嘲諷,“馬爸爸,莊子里的糧食一直都是你賣的。這些年你可沒少賺錢吧,到之后你問我們怎么辦才好。我們可都指望你把官府弄好,不要來莊子這邊。”
這話只戳到了馬慶昌的要害,讓馬慶昌本就絕望的心情如同墜落深淵。他在官場上混了這么久,對于大宋官場非常了解。之前他所做的一切都保證莊子不納稅,還占了好地,趕走了漢人村落。若是沒有馬慶昌,官府怎么會對這樣的大動靜視若無睹。現在白清泉的要求已經遠遠超出馬慶昌的極限,這幫人以為馬慶昌是洛陽的土皇帝不成?
既然做不到,馬慶昌干脆一言不發。如果莊子里的所有人都如此,馬慶昌大概只能回洛陽,避免親眼看到莊子破滅的結局。
眾人本以為馬慶昌會說點啥,看到馬慶昌保持沉默,大家以為馬慶昌準備說出點石破天驚的話,也都等著。沉默,沉默,沉默,沉默。真神教禮堂里面就陷入了沉默。
白清泉最后忍不住,又開口問道:“馬爸爸,你就不說點什么。”
馬慶昌微微搖頭,他無話可說。
看到自己竟然壓倒了以前仿佛根本不能挑戰的馬爸爸,白清泉臉上露出了笑容。那是混合了自豪和不太自信的笑容。初次成功挑戰了權威之后,白清泉說道:“我等莊子乃是我們的。哪里輪的上官府說什么。我去過城里,官府不是說要讓百姓過好日子么,既然如此,他們就不該來我們這里。他們不來,我們自然過好日子。”
馬慶昌心中苦笑,臉上則是波瀾不驚。這話說的讓他都不知道該怎么反應,這仿佛遵守官府訓令的話就是屁話。官府要讓百姓過好日子,那是在官府治理下的好日子,官府要做百姓的主。現在這幫人似是而非的話,則是想讓做了官府的主。這點簡單的思辨,在官府的學習會上早就講的清楚,這幫人現在玩弄如此把戲,真的是關公面前耍大刀。官府在學習會上明明白白的下了訓令,對這種‘畫地為牢的封建勢力’必須毫不留情的嚴厲打擊!
見馬慶昌一副聆聽的模樣,白清泉帶著興奮的表情舔了舔嘴唇。以前他敢如此發言,必然遭到老家伙們的呵斥,不會給他說道如此地步的機會。此次能夠公開把自己的想法講完,還能讓老家伙們聆聽,真是做夢都想不到的局面。
就在他不知道接下來該說官府還是說莊里的時候,年輕一輩的人中有人問道:“白哥,官府真的這么講過?”
白清泉條件反射般挺起胸,大聲答道:“當然了,我在城里,就見城里的墻上寫了這樣的標語。若是他們沒說過,誰能貼這樣的標語。”
那位發言的年輕一輩繼續激動的問:“若是如此,那收稅的人怎么會到咱們莊子來?”
白清泉登時回答不上來,這個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問題讓他陷入了小小的混亂之中。想了一陣,白清泉才說道:“官府收稅的人都是壞蛋。以前他們不也經常到村里索要財物么。但是咱們是真神教的回回,是被朝廷知道的,他們之后不也不再來了。”
馬慶昌別過頭,他本以為自己會憤怒,卻發現自己的情緒中只有滑稽。當年蒙古人統治淮河以北,對于漢人各種歧視。只要是漢人,都得承擔起各種苛捐雜稅,還要服徭役。曾經有一次,傳說在洛陽周邊有銀礦,結果洛陽的官吏逼著各村都要出動人手,前去采礦。
現在的大宋趙官家發過好多學習文件,要求各地官府不要免費逼迫民眾參與各種以訛傳訛的行動,大規模動員限于興修水利和修路。而趙官家只統治了洛陽十來年,更早的幾十年中,蒙古人聽風就是雨,各級官員則是變本加厲。百姓們得自帶干糧參加種種官府要求的行動。很多家庭就這么破滅了。
大元分為三等人,蒙古人是一等人,這個根本不可能加入。馬慶昌所在的村落為了避免如此局面,就花了錢,說動了真神教的大頭目,集體加入真神教,通過了蒙古朝廷的認證。二等的色目和回回雖然也是一等人的奴隸和下人,卻不再是三等漢人。有了朝廷認證,二等回回就可以避免許多騷擾。
甚至面對騷擾,還能聚眾反抗一下。官府其實不缺乏這么一個莊子的人力,如果逼迫二等人過審,他們也擔心出什么問題。莊子就靠了身份和斗爭的手段保了幾十平安。
現在大元已經變成過去,現在當政的朝廷是大宋朝廷。這幫年輕小子們卻還死抱舊黃歷。真的是不知今夕是何年。不,這幫人就是刻舟求劍!
“白哥,那咱們接下來怎么辦?”刻舟求劍的年輕一輩后生并沒有能理解到世界的變化,他們興奮的跟著白清泉的思路走。
白清泉其實也不知道接下來怎么辦,不過上次能打走稅務局的人,這也是經驗。他心一橫,大聲說道:“我從洛陽城回來,那城里根本沒有幾個兵。城墻也沒人修理,破破爛爛。官府的人若是再來,咱們先和他們講道理。若是道理講不通,就把他們打跑,就跟咱們打跑周圍漢人一樣。那些人若是不好好聽話,咱們就拉起人馬,奪了洛陽城!”
“唉……”馬慶昌低聲嘆口氣。同時閉上眼,用手揉著眉心。那白清泉對于洛陽城城墻的描述是真的,大宋已經不依靠城墻來守衛,自然不會花冤枉錢去修理殘破的城墻。除了這個描述的對的,其他描述都特么錯的離譜。
大宋各級官府人員都要接受軍事訓練,到了危機時刻,立刻就能拉出一支隊伍出來。更不用說公安、檢察院、法院等機構。一聲令下,短時間內就能組建出千余人的隊伍。至于稅警部隊,消防部隊,更是精壯的幾百人馬。就這么一個幾百號人的莊子,還特么想攻下洛陽城。
嘆了口氣。馬慶昌心中只剩下一個念頭,他要離開莊子。讓這幫家伙們自己亂去吧,他現在要做的只是想辦法躲過這場災難。
白清泉的話太離譜,之前不吭聲的老家伙們終于忍不住發聲,“白清泉,你瞎說什么!咱們只是打發走官府的人就好,誰讓你打打殺殺了!”
被老頭子這么念,也感覺到自己的話說的太大的白清泉也趕緊就坡下驢,“我只是說說而已,又不是真的要打仗!”
年齡最大的村里大佬轉頭對馬慶昌說道:“馬兄弟,官府要對咱們下手,要搶咱們的糧食和錢財,我們當然得防備著。”
“呵呵!”馬慶昌干笑兩聲。以前的大元官府有可能下鄉搶錢搶糧搶娘們,大宋官軍可沒有這么無聊。嚴明的紀律和制度下,大宋軍人若是犯下蒙古軍常見的搶劫、強暴,就會被軍隊依照軍法毫不留情的懲處。有這樣紀律的大宋官軍下鄉,他們要收割的大概只有性命。因為這只軍隊存在的意義就是殺敵,
想到這里,馬慶昌無精打采的應道:“既然大家都這么想,我只說最后一次。你們不要和官府的人再打了,官府哪里是好相與的,現在大宋的一等人已經是漢人。蒙古人那都是舊黃歷。”
說完這掏心窩的話,馬慶昌在鄙視、懷疑、不安等目光的掃視下站起身,徑直離開了禮拜堂。老家伙小家伙們既然都不聽勸,那就讓他們自己面對大宋的軍隊吧。他馬慶昌沒理由跟著這幫人一起死。方才馬慶昌的腦海里已經盤旋過好多念頭,每個念頭都是如何自保。自保的第一步就是先遠離災禍,隨機應變。
馬慶昌踏上返回洛陽的道路之時,天色已晚。若不是面對這樣的一群渣渣,他其實應該在村里留宿的。但是馬慶昌還是選擇走夜路回洛陽。他心里面悲哀的想著,也不知道洪楠風什么時候會領著稅警出動。
在洛陽城的洪楠風并沒有馬慶昌所想的那樣風風火火,沒有上頭的電報,洪楠風可不敢出動。在命人再次催促之后,洪楠風先是巡視了稅警部隊,才回到家。到家之后就詢問兒子上學的情況。
小畜生被教訓過了三次,看著蔫的很,這讓洪楠風也覺得心疼。但是洪楠風好歹接受過大宋學社的認真教育,知道此時不能表現出妥協。然而的自己的兒子還是自己疼,便是知道‘不憤不啟,不悱不發’的道理,洪楠風還是忍不住給上初中的兒子講道理,“俠以武犯禁,儒以文亂法。我讓你練武,是讓你防身自保。不是讓你惹事的。”
“爹,我沒惹事。他們圍上來,我能怎么樣。”兒子委屈的說道。
洪楠風從那稚嫩的反應中看出了兒子的撒嬌,這招對娘親有用,對于洪楠風這小時候沒少撒過嬌的老爹可沒用。他立刻喝道:“你別得意!你以為我不知道一個打三個,事后想起來會高興么?我也干過這樣的事情!”
兒子裝委屈的表情立刻消散,他興奮的問道:“爹,你真的干過!”
“我干過,才知道這有害。”洪楠風嘆道。他想了想,最后還是決心以自己過去為例子,給兒子講述問題所在。
先仔細思忖一下經歷,洪楠風才用否定的語氣講起自己的過去。年輕的時候,他也身體強壯,學過武術。這么年輕氣盛,當然少不了斗毆。若是嘗過武力打擊別人的快樂,就如嘗過人血的老虎一樣,很容易就會陷入無限依仗武力的錯誤道路。
出來混,遲早要還。洪楠風可沒有周處那般兇強俠氣。大宋民間揍過等撞得頭破血流的時候,悔之晚矣。這是學社中高級班的課程。洪楠風覺得總學社的講師說的非常有道理。
“爹,我沒惹事。他們圍上來,我能怎么樣。”兒子委屈的說道。
洪楠風從那稚嫩的反應中看出了兒子的撒嬌,這招對娘親有用,對于洪楠風這小時候沒少撒過嬌的老爹可沒用。他立刻喝道:“你別得意!你以為我不知道一個打三個,事后想起來會高興么?我也干過這樣的事情!”
兒子裝委屈的表情立刻消散,他興奮的問道:“爹,你真的干過!”
“我干過,才知道這有害。”洪楠風嘆道。他想了想,最后還是決心以自己過去為例子,給兒子講述問題所在。
先仔細思忖一下經歷,洪楠風才用否定的語氣講起自己的過去。年輕的時候,他也身體強壯,學過武術。這么年輕氣盛,當然少不了斗毆。若是嘗過武力打擊別人的快樂,就如嘗過人血的老虎一樣,很容易就會陷入無限依仗武力的錯誤道路。
出來混,遲早要還。洪楠風可沒有周處那般兇強俠氣。大宋民間揍過等撞得頭破血流的時候,悔之晚矣。這是學社中高級班的課程。洪楠風覺得總學社的講師說的非常有道理。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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