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穆爾與玉昔帖木兒談了一晚上,原本鐵穆爾覺得玉昔帖木兒之前并沒有仔細研讀過耕戰的新政,應該不知道里面的關節。沒想到談起來才明白,玉昔帖木兒不僅知道耕戰里面的關鍵,更清楚該如何選拔人才使用。玉昔帖木兒的一段話更是深深打動了鐵穆爾。
“太子,我大蒙古能有今天的興盛,全靠四處征戰。但是在當年,大蒙古全是自己上陣廝殺,并沒有什么官員。任何人都要靠自己獲得功名利祿。現在大蒙古貴人官員數萬數十萬,大多都不事生產。讓他們打仗,他們也不覺得兵兇戰危,須得謹慎行事。而是想著打勝仗之后向大汗索要獎賞。所以沒打勝仗,就說成打勝仗,小勝說成大勝。等到真讓他們打打仗打狠仗,這些人就露出貪生怕死的本來面目。我做御史大夫,見到太多這樣的人,皇太子須得謹慎再謹慎,千萬不要為人所欺。”
當晚鐵穆爾沒有走,在玉昔帖木兒府上留宿。躺在床上,回想著御史大夫玉昔帖木兒的話,鐵穆爾越想越覺得有道理。不知不覺間,當上皇太子的興奮也消散許多。他要繼承的并不是那個看似兵鋒所指,敵人土崩瓦解的大蒙古帝國。眼下的大蒙古看著風光,其實危機四伏。
玉昔帖木兒并沒有睡覺,得知皇太孫鐵穆爾已經睡下,玉昔帖木兒就把兒子脫脫叫到面前,他語氣嚴厲的說道:“脫脫!你這是要當弄臣么?”
脫脫沒想到老爹突然如此嚴厲的指責自己,一時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就聽玉昔帖木兒接著說道:“若是我沒猜錯,你一定給皇太子講過為何大汗與伯顏大帥疏遠的理由吧?”
脫脫不敢吭聲,卻聽老爹追問道:“說過還是沒說過。”
咽了口口水,脫脫低聲應道:“說過。”
“既然你知道為何大汗疏遠了伯顏大帥,那你所做的與伯顏大帥又有何不同?”玉昔帖木兒質問道。說完之后,玉昔帖木兒自己又糾正道:“嗯,倒也有不同。你的功勞遠不如伯顏大帥,而你也遠沒有伯顏大帥為人尊貴體面,這就是你們的不同。”
脫脫臉漲得通紅,便是被老爹責打,脫脫也不會有如此強烈被羞辱的感覺。他只覺得整個人都漲起來,心中堵得難受。
身為御使大夫,玉昔帖木兒見過太多大臣在他的質問下如此表情,對此他毫不同情。可對面的是自己的兒子,玉昔帖木兒還是嘆口氣,用老爹那種發自內心的關切說道:“主君是做主的人,他們在做事的時候會忘記自己主君的身份,接納所有說法。但是等到事情做完,他們就是主君。想起你竟然敢做他們的主,那是心中大大不滿。所謂狡兔死走狗烹,就是如此。脫脫,你是我的兒子,我絕不想看到你淪落到那個地步。而且你做事不講道義,只論成敗,更是逼著人用完你之后就動手。你跟著我那么多年,這種人見的少么?”
“我絕不是那種人。”脫脫大聲說道。
“那種人還是為了自己,你只是為了炫耀你的能耐。只怕下場還不如那些人!”玉昔帖木兒痛心疾首的說道:“馬在地上跑,鷹在天上飛。你不是馬不是鷹,只想靠你的聰明將別人玩弄于股掌之間。一旦局勢有變,你定然無處容身。”
“……爹,你指點朝政,懲治不法。不也是長袖善舞。”
“我乃是大蒙古的御使大夫,指點朝政,懲治不法乃是我職責所在。論根本,我乃是大汗的臣子。可你心中有把你當臣子么?若是你真將自己當臣子,你所做這些,我絕不會指責你。我不是說你有能無能,而是說你覺得臣子要做什么,是你來決定。這么做,你將主君置于何地?”
第二天一早,鐵穆爾醒來,因為要上朝的原因,他趕緊告辭,回家換衣服。當天玉昔帖木兒也上朝了,卻沒見到脫脫。鐵穆爾也沒在意,有太多事情要做,他實在是無暇他顧。而且今天又非常重要的事情,忽必烈要正式授予鐵穆爾‘皇太子寶授’,這是一個非常隆重的儀式,意味著自此鐵穆爾真正掌握著大權。
儀式進行完,鐵穆爾精疲力竭。忽必烈宣布要建立‘內史府’,給鐵穆爾配置部下。鐵穆爾再不敢去玉昔帖木兒家,只能在自己家里面等待。再過幾日,內史府的名單公布,玉昔帖木兒等老臣重臣安排好幾位在內史府當差,卻沒見到有脫脫的名字。
鐵穆爾前去見忽必烈,請爺爺將脫脫劃給他。忽必烈答道:“御使大夫不能無人擔任,我讓脫脫擔任此職務。”
見爺爺不給人,鐵穆爾也不敢在此時糾纏。只能回到內史府去開始辦公。第一道命令自然是命伯顏大帥遠征意大利,埃及總督的職務由內史府暫代。
很快,伯顏大帥的使者就前來拜見皇太孫鐵穆爾。公事見完,晚上使者又親自來見鐵穆爾,將伯顏大帥的私人信件送給鐵穆爾。打開看了,伯顏大帥在向鐵穆爾效忠,表示一定會支持鐵穆爾。
在皇太孫看來,這本就是應當的事情。此時再得到確定,他也告訴使者,祝愿伯顏大帥旗開得勝馬到成功。使者帶著鐵穆爾的回答趕回開羅,此時就見開羅的碼頭無比熱鬧。大量人員都在登船,應該是要乘船前往被伯顏大帥控制的西西里島。
除了水路之外,也有人馬正在向西進發,應該走陸路前往被伯顏大帥征服的突尼斯,在突尼斯城登船。畢竟突尼斯距離西西里島很近,往來運輸方便的多。
伯顏大帥一直指揮部眾出發,擊破了醫院騎士團和神殿騎士團的水軍之后,大宋水軍沒有要那些破船。而是按照協議,將船都交給了伯顏大帥。即便如此,伯顏大帥的水軍一次也只能運輸兩三萬人遠航。他手下大概的部眾加上人口,大概有四十萬人,靠船運天知道要運輸多久。另外就是伯顏大帥早就備下需要的糧食,這些糧食若是運輸千里之外,走到目的地,也就吃的不剩啥。寶貴的船運必須用在糧食上。
這運輸幸好他通過郝仁一起說服大宋船隊,調撥了四艘四千噸大船用來運輸,好歹一個月后,終于開始出發。帶著妻子兒女登上船,伯顏大帥看著岸上的開羅城,心中也有些感慨。瑪利亞公主此時已經忍不住紅了眼眶,她也知道此次離開,此生大概是回不到這里。不僅是這里,在耶路撒冷那個與伯顏大帥結婚的莊園也再不屬于她。
伯顏大帥拉著瑪利亞公主的手,柔聲說道:“走吧。”
瑪利亞公主沒吭聲,船夫則起錨揚帆撐船。船只順著水流開始向著尼羅河下游,向著地中海駛去。
別了!耶路撒冷!別了!開羅!瑪利亞公主在心中說道。
大宋322年3月11,伯顏大帥乘坐的船隊離開開羅,在3月19日抵達西西里島的巴勒莫。瑪利亞公主登上這里,只覺得腳下一軟。已經下了船,習慣了暈陸地的伯顏大帥立刻扶住妻子,幫她穩住身形。
西西里島山巒疊翠,目力所及之處,能看到不少果園。油橄欖樹、橘子樹、無花果樹,長得郁郁蔥蔥。東羅馬帝國公主瑪利亞靠在丈夫身邊,眺望著她第一次到達的西西里,覺得這里很美。
除了美景之外,讓這位讀過很多書的東羅馬公主更感動的是這里的歷史。西元395年1月17日,羅馬帝國皇帝狄奧多西一世逝世。臨終前,將帝國東西部分與兩個兒子繼承。
東羅馬帝國是在希臘古城拜占庭的基礎上建立起來的,君士坦丁大帝建起君士坦丁堡。起初其疆域包括巴爾干半島、小亞細亞、敘利亞、巴勒斯坦、埃及、美索不達米亞及外高加索的一部分。
西元476年9月4日西羅馬皇帝羅慕路斯·奧古斯都被奧多亞克威迫退位,西元480年西羅馬帝國末代皇帝尼波斯被暗殺。西羅馬帝國覆滅。
東羅馬帝國此時依舊堅持著它的榮光,皇帝查士丁尼一世在位時,在皇帝和他的杰出的將軍貝利薩留的領導下,東帝國奪回了羅馬帝國喪失的西部部分省份:意大利的大部地區、北非和西班牙。
532年,圣索非亞大教堂(其原名HagiaSophia是神圣的真理的意思)開始動工。這座教堂在之后成為拜占庭宗教生活和東正教的中心。
查士丁尼一世給他的繼承人留下了一個空空的國庫,而他的繼承人也無法對付在所有的邊境上突然出現的新敵人。
西元六世紀后半葉,倫巴底人占領了意大利北部,斯拉夫人占領了巴爾干半島的大部分地區,波斯人入侵和占領了東部的省份。
東羅馬皇帝赫拉克留(即希拉克里烏斯)奪回了這些東部省份,但他的敵人不再是波斯人,而是剛剛在教下統一起來的阿拉伯人。他們的突然出現是赫拉克留無法意料到的,阿拉伯人占領了幾乎所有的南部省份。
7世紀中敘利亞、埃及徹底淪為阿拉伯帝國的一部分。
再之后,就是十字軍東征,來自西方蠻國的軍隊搶掠洗劫了東羅馬帝國,讓東羅馬帝國一度滅亡。瑪利亞公主的父親米海爾八世擊敗了西方蠻子建立的拉丁帝國,重建東羅馬帝國。那時候為了與新出現的蒙古人結盟,米海爾八世與伊爾汗國的汗王旭烈兀約定,將女兒瑪利亞公主嫁給旭烈兀。
瑪利亞公主抵達伊爾汗國的時候,旭烈兀已經去世,她就嫁給了伊爾汗國的新汗王,旭烈兀的兒子阿八哈。阿八哈死后,瑪利亞公主的戀人伯顏作為蒙古大汗忽必烈的重臣抵達伊爾汗國,挫敗了親真神教勢力的政變。
公主先回到東羅馬帝國,之后再秘密回到已經出任耶路撒冷總管的伯顏身邊。兩人在耶路撒冷秘密結婚。之后東羅馬公主以伯顏大帥的妻子身份,跟隨丈夫擊敗馬木留克王朝,奪回埃及。
對于羅馬帝國而言,它的女兒,東羅馬公主和她的孩子們又以征服者的身份踏上了意大利的領土,這是七百年來的第一次。這中間相隔的久遠,差不多與漢人失去陰山以北的土地一樣長久。
在未來,瑪利亞公主所代表的羅馬帝國的血脈,將再次成為意大利的主人。面對如此時刻,瑪利亞公主只感到了激動與光榮。意大利,我回來了!
孩子們的適應能力比成年人更強,穿著合身法袍的黑人小修士金金也已經下了船。他是被伯顏大帥從巴格達要來的人。與離開意大利的時候相比,金金長大了兩歲。不再是個孩子,而是一位俊朗的少年。
此時他也知道了自己的出身,那位作為金金主人的老大爺,上上一任的教皇,乃是金金的親生父親。歐洲面孔,曬成深色的健康膚色。讓這位英俊的年輕小修士吸引了不少目光。金金也知道他的主人,伯顏大帥,未來意大利的主人對他的期待。金金作為組織上重點培養對象,是很有可能成為下一任意大利大主教,甚至成為羅馬教皇。
此時,伯顏大帥的旗幟,在另一個時空被稱為馬耳他十字的大旗豎起。雪白的旗幟上,四個紅色箭頭尖對尖的呈現十字形狀。金金修士在胸前劃了個十字,向這面旗幟致敬。然后用純正的拉丁語念起了主祈禱文。
我們在天上的父,愿人都尊你的名為圣。愿你的國降臨。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我們日用的飲食,今日賜給我們。免我們的債,如同我們免了人的債。不叫我們遇見試探,救我們脫離兇惡。因為國度、權柄、榮耀,全是你的,直到永遠。阿門!
仿佛是在等待祈禱結束,又或者是單純的巧合。金金祈禱結束之后,旗幟在風中招展。男人和女人,戰士和他們的家眷,長生天的子民、十字教信徒、真神教兄弟,他們跟在伯顏大帥與瑪利亞公主背后,向著他們在意大利的營地出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