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世被稱為天津的直沽寨正熱鬧非凡,一群群腳上帶著鐐銬的人們在各個工地上忙碌。為了效率,所有鐵鐐套在腳上的部分都用布條包裹起來,還給這幫瞇縫眼的蒙古人與各種色目以及回回們比較厚實的鞋。以防止無意義的磨損。
監工們則分為兩類,一類是地位較高,身材也比這幫俘虜高許多的宋人,一類是身材比俘虜矮小許多的倭國人。這幫倭國人為了每日的糧食,拿著木棒,瞪著眼睛,監督著俘虜們努力勞作。
在道路上每隔一段,就懸掛了一些腦袋。旁邊的大牌子上寫著‘蒙古人’‘漢奸’的說明,任何嘗試反抗的俘虜都會殺無赦。
經過路上的李云上將對此視若無睹,他在上次黃河戰役和不久前的陜西戰役中從來不留俘虜。允許這些人活著,已經是李云上將對于缺乏勞力的妥協。他正在考慮過等攻下蒙古的征東行省之后擄掠幾十萬高麗人前來當苦力,眼前這些俘虜就沒有繼續存在的理由。昨天的時候他接到了電報,里面簡短的講述了趙官家對李云上將的贊賞。對高麗的小把戲稍加懲戒就能得到張管家的贊賞,這讓李云上將格外打起了高麗的主意。
馬車抵達港口,就見一大隊俘虜正在修建一個類似圍海造田的玩意。那是一個類似六邊形的東西,俘虜們一隊隊的扛著東西前去將這個玩意的外壁壘高,幾架水車正在從里面往外排水。李云上將見過這個圖紙,大概印象是要在這里建立一個深水碼頭。但是具體做法很復雜,他也不甚清楚。
在這個重要的碼頭工地附近,已經有了一道由麻袋麻繩石塊等壘起臨時碼頭遠遠的深入大海,這個碼頭的外表看著破爛不堪,仿佛用了十幾年甚至更久。可這個臨時碼頭建成還不到三個月呢。
有蒸汽車船停靠在臨時碼頭附近,大量軍人從船上下來。先登岸的軍人已經在碼頭旁邊的廣場上集合。李云上將剛站定,就有兩位少將跑了過來敬禮,“李司令,第二十三師師長楊鐵心向你報道。”
李云回禮,接著上前與楊鐵心和旁邊的師參謀長握手。這兩人都是李云指揮過的部下,此次部隊經過補充修整后再次派到前線。
三人將此次路上的情況稍稍討論了一下,楊鐵心表示路上意外的順利。有了蒸汽車船之后,航海對于風力的依賴大大降低,船只盡可能的走直線。除了船上活動空間比較小之外,暈船等問題是大大降低。
講完了這些,楊鐵心問道:“司令,最近戰況如何?有新的解救名單么?”
李云年齡和楊鐵心差不多,對于這位兄弟的情況很是同情。自從確定他妻子被擄走之后,楊鐵心就一直沒有放棄找回妻子的努力。李云答道:“這個我們還在查,有消息就會立刻告訴你。倒是戰況比我想的還要激烈些。”
師參謀長連忙問道:“蒙古有膽量和我們野戰?”
李云搖搖頭,“野戰倒是談不上,我只是不知道這幫河北的地主到底在想什么。”
“比陜西的地主還頑固?”楊鐵心問。
“咱們先去營地看看。”李云對兩位部下說道。
直沽寨街上的局面并沒有讓楊鐵心等人感到意外,倒是全新的城市規模讓兩人覺得有些訝異。這些人不久前到過杭州這種人口超過兩百萬的大都會,之前在戰爭中也曾經攻克過開封、洛陽、長安等名城。當然也見識過北方的城池。現在的直沽寨只是用草袋裝土的方式壘在城市外的交通要道上草草壘起些警戒點,在這幫老軍人眼里,一看分部,就知道直沽寨現在的城市規模比他們想的更大。
剛到外圍的一個警戒點,就見大隊人馬經過道路。將軍們站到了路邊,看著這支大概有一個營的隊伍打了綁腿,背著行軍包裹出發。看著他們走遠,楊鐵心頗感興趣的說道:“這就是紅巾軍吧。”
“嗯。里面據說有不少槍術高手。”李云對楊家槍的傳人楊鐵心說道。
楊鐵心遠遠看著部隊輜重車上的大量鎧甲和長槍,下意識的微微點點頭。
此次出發的部隊乃是紅巾軍的一個營,一連長秦莫歡就是槍術高手,二連長李芳芳一手梨花槍在軍中罕逢敵手。他們受命前去剿滅直沽寨南邊的地主勢力。
現在新的宋軍里面基本沒有了長槍兵,紅巾軍的軍隊編制已經和宋軍一樣,卻是幾年前的宋軍編制。火槍手與長槍手各占一半,加上六門十斤野戰青銅炮組成的炮兵部隊。紅巾軍也已經開始迅速轉變成正規軍。
五十年前蒙古攻入河北之后,這里就已經地廣人稀。在蒙古主力撤出河北之后更是如此,廣袤的河北大地上看著一片荒蕪,林木雜草茂盛,走近那些平整的草地,就能看到是荒蕪的田地。
遠處有些隱約的村落模樣,宋軍也沒有絲毫靠近的打算。在地圖的標識上,那些村落大多數都沒有人。蒙古人不會留下任何不肯跟著他們走的人。
在兵站處休息過夜,部隊第二天再次前進。到了中午時分,已經到了直沽寨南邊六十幾里,綠色的平整田畝終于出現在眼前。從望遠鏡看去,那些田畝外圈修了高高的瞭望臺,此時瞭望臺上的人正拼命揮動旗幟。在田地里勞作的農夫則快速逃向更遠處的田莊。
部隊原本是一級警戒隊列,此時先停下來給長槍手們頂盔摜甲,接著就排成戰斗隊形開始進發。沒多久,部隊抵達莊外。
宋軍有人開始叫陣,“朱員外,你的主子已經被我們打出了河北,你還是趕緊舉家出來投降吧。我們宋軍會繞你們一命。若是繼續負隅頑抗,那就定然不饒。”
“放你娘的屁!”田莊墻頭傳來了回罵之聲,“誰不知道你們宋軍比蒙古人殺人更兇。我們落到你們手里怎么會活下去。有卵子的,你們就打進來,讓我們投降那是想都別想。”
朱員外如此冥頑不靈,宋軍也沒別的辦法。部隊先布好陣列,十斤野戰炮推倒距離朱家大門六七十米的地方。雖然田莊的墻頭上也有人不斷射箭,對于炮兵根本沒有影響。
沒多多久,就聽到一聲炮響,田莊的墻上登時被打出好大一個凹坑。這下墻上的人再沒有敢射箭,整個戰場上登時消停許多。
秦莫歡忍不住咋舌。他早就知道宋軍火器厲害,卻不知道厲害到如此地步。要是這么一個打法,光用炮就能打垮朱家莊的外墻。然后秦莫歡就聽到炮兵排長罵罵咧咧的喊道:“奶奶的,沒想到這邊一個鄉下腌臜潑才,竟然把墻修的這么厚。”
這下秦莫歡也不知道該怎么評價。聽這位炮兵排長的意思,竟然是認為可以一炮就將外墻給轟塌才對。
不過罵歸罵,炮兵們繼續麻溜的干活。稍加調整,又是一炮過去,這次炮彈準確的命中了六七十米外的莊門。這木質大門明顯沒有圍墻乃大,隨著一聲劇烈的響動,木屑飛濺之時,門上已經被打出了一個大洞。
秦莫歡心里感嘆。他雖然擅長槍術,卻不擅長弓箭。聽人說三分的時候,有講道三國呂布極為英武,能夠轅門射戟。若是讓秦莫歡射箭,他真沒信心兩箭就準確射中木門。
宋軍炮兵繼續發炮,接下來的三發炮彈都準確擊中莊門。厚實的木門承受不住這樣的打擊,第四發炮彈命中之后,莊門發出悲慘的聲響,竟然搖搖晃晃的倒下,砸起沖天的塵土。
“一連長,準備進莊。”營長喊道。
秦莫歡連忙召集部隊,他的部下都是長槍甲士,早已經有所準備。很快,騎兵探馬前去倒了大門的莊口跑了一趟,回來報告,“報告營長,莊門口沒人阻攔。”
“一連,出發!”營長下令。
紅巾軍在河北征戰數年,知道河北地主們的裝備。現在大家都穿著鋼甲,頭盔上又有面甲,自然沒有絲毫畏懼。在秦莫歡帶領下快速沖到莊子門口。從外面看,莊子平平無奇。與那些漢軍世侯出身的莊園并無區別。到了門口,就見莊里頭竟然有好些街道,街道兩邊都是房子。怎么瞅都是一副繁榮的城鎮模樣。
此時街道上空無一人,房子也門戶緊閉。秦莫歡喝道:“下面甲!”
紅巾軍中許多人就下了面甲,防止被人突施冷箭。有些與秦莫歡這樣非常有自信的軍人卻沒有這么做。面甲雖然提升了保護力,卻限縮了視覺和聽覺。
部隊排開作戰隊形,吶喊著向莊子里面摸去。沒多久,就沖到了一道厚厚的土墻前。就見土墻兩邊的道路上都有逃跑的莊丁身影,秦莫歡叫過副連長,大聲問道:“副連長,你帶一個排追,要往左還是往右?”
副連長的表情明顯沒有秦莫歡這么興奮,他有些不安的問道:“連長,你不覺得這里太安靜了么?”
“怎么安靜?”秦莫歡很不解。這么兵兇戰危的時候,百姓當然會躲進屋里,誰會傻乎乎的跑出來送死。
“這里竟然沒有別的動靜。正常的村子里面總是有人養點啥,此時至少也得有狗叫,還有嬰兒的哭泣聲才對。這里啥聲音都沒有。”副連長解釋道。
我還以為是什么大事!秦莫歡心里面埋怨。這時候就聽遠處隱隱傳來驢叫聲,這下秦莫歡笑道:“他們的牲口棚就在莊子里頭。你要是不放心,就帶一個排留在這里查看,接應后面的部隊。”
說完,秦莫歡招呼了幾個排長,向著左邊追去。又追了一陣,秦莫歡終于覺得事情不對勁,這莊子的街道竟然一個接一個,好像怎么都跑不完。此時就見前面的院門是開著的,門內還有個夯土的影壁墻。秦莫歡對戰士命道:“進去看看。”
雖然宋軍不許騷擾百姓,但是戰斗的時候也不能顧這些。立刻有戰士沖進去,剛進門就聽到一聲短暫的驚呼。卻見那戰士竟然直接從地面上墜落下去。這可把秦莫歡嚇住了,他本以為先沖進去的戰士是被絆倒。定睛一看,地面上居然有個大洞,戰士是掉落進了洞里。
這下秦莫歡心中大駭,方才他其實有沖動自己先進去看看。若是當時把這個想法實現,掉落洞里的可就是秦莫歡自己了。
其他戰友此時連忙小心的靠上去,向著下面呼喊戰友。然而里頭卻沒有回音。有人趴下去聽,卻從下面突然射上來一支箭。雖然沒能傷到穿著甲的戰士,卻把大家嚇了一跳。原來地下居然埋伏著敵人。
二排長此時就在洞口,看到這情況已經氣得暴跳如雷,對著洞口大聲喝道:“下面的狗賊,出來納命。”
不過二排長怎么罵,那怪獸大嘴般的洞口始終沉默著。二排長更怒,他小心的走向影壁土墻后,剛繞過去,就聽二排長大喊道:“喂!這里面怎么什么都沒有?大家來看看,這里竟然沒有房子。”
秦莫歡大驚,他小心的繞過影壁土墻,卻見眼前豁然開朗。這里是一個不大的院子,除了夯土墻和門口的影壁墻之外,竟然空空蕩蕩。秦莫歡大驚,出來之后有讓部隊砸開其他門,卻發現有些院子也是如此。有些院子里雖然也有夯土的墻壁,卻只有墻壁沒有房頂。
仔細看去,除了不知道誰在偶爾留下的一些便溺痕跡之外,毫無人類居住過的跡象。此時雖然是白天,但是莊子的街道上沒有絲毫聲音,寂靜的令人不安。除了鎧甲和武器碰撞的聲音和腳步聲,就沒有了別的動靜。
“太邪門了!連長,怎么辦?”二排長問道。
秦莫歡只覺得心臟加速跳動,如此詭異的局面他也是第一次見到。敵人到底在哪里,怎么才能抵達敵人的真正老窩。秦莫歡是一籌莫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