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辭白帝彩云間,千里江陵一日還。兩岸……兩岸……”一個四五歲的小姑娘背誦到這里,想不起來后面的詞,鼓著腮幫背不下去,“兩岸……”她在努力回憶,可偏偏什么都回憶不起來。因為著急,眼眶里已經有了淚水。
看著小丫頭可憐巴巴的模樣,劉寵連忙提示道:“兩岸猿聲啼不住。”
可這時候已經沒用了,小丫頭因為挫敗感,突然扁著嘴哭了起來。還邊哭邊扭頭撲進旁邊的媽媽懷里。
看著這局面,劉寵只覺得尷尬的不行。抬頭看向旁邊小姑娘的父親,卻見到這位大哥也是一臉的尷尬。在之前的旅行中,兩人其實聊的不錯。高興之余本想讓閨女跟著劉寵學著背誦首詩,最后卻弄成這樣。
兩人都尷尬,劉寵只能隨便說兩句后就跑去船頭看風景,讓那對父母安撫孩子。
站在船頭,劉寵看著遠處的燈塔,忍不住低聲吟誦道:“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
從李太白寫下這首詩,到大宋320年,已經過去了500多年。在此歸家之時,劉寵覺得自己急切的心情正能用這首詩來傾訴。感嘆先輩的才情之時,也覺得心情稍微平復一點。
屈指算來,這已經是從山東登州碼頭出發的第三天。此時已經起了北風,船只乘風破浪,在燈塔的指引下日夜不停的南下。想來應該已經該到長江口。
正在想,就聽船上的鐵鐘敲響。接著聽船上的人員喊道:“再過一個時辰就要到松江府碼頭。若是想走浙東運河,就不用下船。若是想急著回杭州,那就在松江府下船。有新船能兩天到杭州。”
從松江府兩天到杭州?劉寵大為訝異。正常的情況下,從長江口的松江府到杭州,都是走浙東運河。從長江口逆流而上很吃力,所用的時間要比走浙東運河更長。所以劉寵連忙問道:“船家,你說的可是真的?”
“這位客官,我誆騙你對我有何好處?”船上的人員笑道:“我若是讓你下船,只是少賺了船費。若不是航運司下令一定要告知,我們才不這么做。”
聽到居然是航運司這么一個官方機構下的命令,不少人都露出了有點不以為然的表情。官府所說的話,眾人都會自然的給打個折扣。之后果然如船家所言,一個時辰之后船只就抵達了松江海港。全船只有劉寵一個人選擇了下船,其他人都選擇了傳統的航線。據說新航線只需要兩天時間,而舊航線也不過需要三天多點。
而劉寵卻覺得自己與官府更親近些。他已經一年多沒回到家,此時的確是想家。若是剛出發之時,他知道路途遙遠,還能忍了。越是離家近,他反倒更是歸心似箭。這一天多的時間反倒不能忍。
在港口售票的地方,劉寵先出示了自己的證件。那是印刷精美的文件,大宋情報處不會寫明自己的身份,所以掛在軍隊之下。而軍隊人員本來就有各種特權。
港口售票人員見證件之后,又見劉寵穿了制服,表情立刻就熱情起來。
劉寵問道:“我是聽船上的人說,這里有可以兩天到杭州的船,卻不知道該怎么買票。”
“哦?船上的人真的宣傳了此事?”港口售票人員驚訝的說道。
“難倒他說錯了?”劉寵心里面很是吃驚。
“不不不。他沒說錯。我只是覺得他們若是說了,自己豈不是……沒什么。”售票員說了一半,然后就轉了回來,“你快點買票,這一班船就要出港。”
劉寵連忙掏錢買票,發現票價并不便宜。買了之后,他背起行李包趕緊通關,同時想著售票員的話。就劉寵猜測,售票員大概是覺得船上的人要是不說,自己就不用損失客人。這想法雖然正確,但是這命令是航運司下的,理論上所有船只都必須服從。所以售票員的話就有點不對勁。
邊想邊走,很快通過甬道,拿著票通過檢票口。就見遠處有一艘中等靠上體積的船只停在泊位上。仔細打量一番這艘船,劉寵又左右看去,所有泊位上只有這么一艘船,其他泊位空空蕩蕩。向遠處看去,也沒看到有船前來的模樣。從種種跡象看來,這艘在船中后部裝了兩個明輪的船只應該是售票員所講的快船。
明輪船在大宋并不是很罕見的玩意。在長江里,在各種運河里面都能見到明輪船。小到人力驅動,大到用三頭牛跟拉磨一樣驅動主動力軸的都有。劉寵看著這艘船的大小,覺得里面也許是有三層甲板,每層甲板里面都有一大群牛在拉著機械。如果不是這樣的話,大概是沒辦法兩天內從松江府抵達杭州。
懷著失望的心情,劉寵到了船邊檢票。檢票結束,工作人員催促道:“快些,馬上就要開船了。”
一想到要聞到牛類排泄物的氣味,劉寵磨磨蹭蹭的上了船。如果早知道是這樣,他就該老老實實采取傳統線路。
剛上了船,就聽到一聲長長的巨大響聲。那是一種號角,如果是肺活量極大的人,是可以吹出極大的動靜。然而現在這聲音之大,估計吹號的得是一個山一般的巨人才行。
除了被嚇一跳之外,劉寵只感覺到一種熟悉的東西。在山東的繅絲車間,他就經常能夠感覺到這種東西。與牲口那種遲緩,凝重,柔軟不同,這感覺中滿是熱力,震動,堅硬。當蒸汽機開始運作之時,甚至能從地面上感覺到那種震動。現在這艘船上好像就有著這樣的感覺。
就在劉寵呆呆的扭頭之時,又是一聲巨大的響聲,隨著這一聲巨響,船只震動了一下。不是因為碰撞到了什么而震動,震動來自船體內部。那是能讓整艘船震動的巨大動力。
震動并沒有停歇,雖然震動的力道在降低,但是震動的頻率提高了。就在劉寵訝異之時,卻聽到了水面被攪動的聲音。扭頭尋找這聲音的來源,卻見到大船兩邊的明輪已經開始轉動。攪動水面的聲音就是明輪葉片拍打水面發出來的。隨著明輪的轉動,船只也緩慢卻不可阻止的開始移動。
劉寵心中生出了各種念頭,其中最明確的是‘售票員沒說瞎話,這船真的是馬上就要開了’。
無視劉寵科長的感受,蒸汽明輪在駕駛員的操作下駛出了松江府港口,向著長江口駛去。一個多小時之后,明輪船在長江中劈波斬浪逆流而上。長長的汽笛聲在江面上回蕩,告知附近的船只,有一艘大船正在接近,讓所有船只不要因為走神而行駛錯了航道。
站在高大的甲板上居高臨下的看著江面的風景,明輪船逆流而上的速度猶如奔馬,根本沒有江南那種人力驅動或者畜力驅動的明輪船那種慢慢騰騰的感覺。劉寵科長此時相信,自己一定能夠在一天多的時間里面趕回家里。這船票錢掏值了。
登上船的時候是10月17中午,抵達杭州港的時候是10月18日中午。劉寵科長背著行李包站在碼頭上,有點不想下船。這將近兩年沒有回家,眼中看到的杭州已經面目全非。古詩講,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站在甲板上還能居高臨下,站得高看得遠。下到陌生的港口中,劉寵沒信心找到道路。
不過明輪船的船員并沒有能體會到劉寵的不安,他們不停的送客人下船。隨著客人越來越少,船員走到孤零零站在甲板上的劉寵身邊客氣的說道:“這位,該下船了。”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劉寵科長下船之后回頭看,就見到船只收起跳板。他只能看向前方,試圖靠自己找到回家的路。接著就見三五個人沖到劉寵面前,最前面的一位開口就問道:“客官,是第一次來杭州么?”
劉寵聽著這外地口音,就用地道的杭州嗆說道:“我家就是杭州的。什么叫第一次來杭州!”
聽到這話,那位馬上陪著笑說道:“那就雇我們滴滴驢行的毛驢回家。一定給你送到家門口。”
“為何起這么個怪名字?”劉寵對滴滴驢行的這位攬客者說道。
“客官,你這是在外地公干的吧?你放心,我們滴滴驢行已經占了杭州一半的車,絕不坑騙,童叟無欺。”
劉寵更是覺得好奇,他繼續自己的問題:“我問你為啥叫滴滴這么個名字。”
“這個啊。請客官跟我來。”
其他攬客的人看到滴滴驢行的已經接到客人,就向著別的旅客而去。劉寵兩人向前走了十幾米,就到一處驢圈。攬客的指著驢車上安裝的一個玩意讓劉寵看了,像是一個小喇叭,后面有個橢圓形的玩意。攬客的用手捏了捏,那個橢圓形的玩意竟然是橡膠制成,受壓下向外吹氣,于是喇叭就發出滴滴的聲音。
做了兩次示范,攬客的笑道:“我們用這個警示不注意的車輛,怕和別人撞上。”
看了這玩意,劉寵忍不住想起了汽笛。他心中感嘆,現在的人真懶。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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