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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各人選擇各人路(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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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車在官員社區門口停下,熊裳尚書心中不快的下了馬車。在車里面回想他堂弟的事情,尚書大人是越想越不高興。趙官家要和勞動者共治天下的理念雖然可惡,仔細想想也能理解。趙官家的天下,他當然要找能給他干事的人合作。要是趙官家的手下都是臨安總投降時候臨安的那群貨色,估摸著趙太尉早就死在蒙古人手里,當時在南方的熊裳也兇多吉少。

  走進自己的所在小區,熊裳的心情馬上就變好了許多。道路兩邊的移植的行道樹中沒成活的都被挖走補種,現在是宋歷八月底,杭州的樹還沒落葉。美麗的觀賞樹看上去賞心悅目。步行走進去,社區中間是個十幾畝大的人工湖。湖岸是石塊砌成,湖水清澈。湖心有個小島,小島上修建了些小小的亭臺樓閣。

  距離湖邊沒多遠是一個巨大的石頭砌成邊緣的兒童游樂沙坑,放學之后的小家伙們在家人或者保姆的看護下在里面用沙子壘城堡,掏陷阱,玩的不亦樂乎。

  沙坑旁邊是一個大眾運動場。運動場核心是個體育場。環形灰渣跑道,跑道圍出來的空地是官員們和家屬跳廣場舞的空地。體育場旁邊好幾塊硬化地面上有不少運動器材,類似21世紀社區運動場上的物件。

  走在這樣寬闊的空間,熊尚書開始覺得紛爭變得不那么重要了,至少紛爭可以變得不那么重要。這都回家了,總得讓人喘口氣吧。

  一到家,熊裳尚書就見到了他的堂弟熊林正坐在他家二樓的客廳里面。回家的那種輕松感很快就被家族成員帶來的壓力給驅散了。

  “哥。”熊琳起身。

  “坐吧。”熊裳讓堂弟坐下,他自己也坐到了公家發的布藝海綿沙發上。

  兩人剛坐下,熊林就急切的問道:“哥,那養馬場的事情……”

  既然那封自薦信是熊裳幫忙寫的,他也沒有推托。而是率直的把發生了什么告訴給熊林,這下熊林陷入了極大失望之中。他有些失魂落魄的說道:“哥,這不應該啊。那信寫的不錯。”

  “認了吧。”熊裳嘆道。

  “認了?不,我不認!”熊林激動起來,“哥,是不是有些人在背后搞了什么?”

  聽堂弟這么講,熊裳微微搖頭。這一路上他也想過這個問題,想來想去還是遺憾的認為事情其實更加簡單。熊林在自薦信這一條上已經落選。

  “時代變了,我已經開始跟不上啦。”熊裳嘆道。

  “不會!”熊林大聲說道,聲音之大讓熊裳都被嚇了一跳。熊林激動的說道:“哥,那封自薦信絕不會有問題。咱們都是讀書人,最起碼的好壞還是能看出來的。”

  熊裳心中暗暗嘆氣,他起身說道:“跟我來。”隨即直奔三樓書房。在書房里面坐下,熊裳鋪好紙,拿起筆就寫了起來。

  大宋的進士根本不是明清的進士可比,熊裳刷刷點點就把看到的入選的那封自薦信給寫了出來。對于記不清楚的具體技術性文字,他就空出來。這部分空白的內容并不多。那個寫自薦信的用的是白話,便是沒有養過馬的熊裳也能讀懂,甚至理解一部分這種說明文的內容。

  熊林一張一張看著堂兄寫出來的東西,臉色是越來越難看。等看完最后一張,熊林頹然坐在堂兄身邊的椅子上,竟然說不出話來。

  見堂弟如此表情,熊裳嘆道:“差事的事情就得認命。我以前可從來沒想到我居然會在禮部干。”

  “哥,我還是想去養馬場。”熊林固執的說道。

  “為何?”熊裳已經弄不清楚堂弟怎么如此堅持。

  熊林答道:“哥,現在進士并不好考。便是考上了又能如何?我想來想去,還是覺得得弄個營生。種地我也不行,我還是挺喜歡養馬的。”

  “這世上又不是只有一個養馬的營生。現在大宋賺錢的營生多的很。”熊裳邊說邊從口袋里掏出一個鍍金煙盒,從里頭拿出根呂宋小雪茄遞堂弟,自己也抽出一根,兩人把雪茄點上,很快屋里面就彌漫著一股煙草的香氣。

  “現在都賺錢的營生多得很。你看司馬考是尚書,我也是尚書。當年司馬考丟了官,到福州投奔趙官家的時候,他家才有幾個活錢。咱們家難道不比他家富么?司馬考家有紡織鋪子,咱們家也有。現在單比刺繡,咱們家還是不比司馬考家差。可司馬考家真正賺大錢的產業已經不是刺繡,而是劍麻。他們家原先在廣東種劍麻,現在已經到了暹羅種劍麻。還經營造紙,賺的錢可多得很……”

  “哥。我還是想在公家干。”熊林態度明確的表達了自己的想法。

  熊裳對堂弟的堅持很感到無奈,他嘆道:“你沒看這個自薦信么?當下想在公家干,你大概的先在相關學校上學。你都二十三了。”

  “我就去畜牧學校上學。”熊林答道。

  “你……”熊裳被這果斷的答復給弄到無法回答。在大宋,便是讀書之家,三十歲前若是考不上功名,也得找營生。三十歲的時候才從養馬的學校畢業,對于讀書人來講未免太有些驚悚。

  “我……便去找忠王問問。”熊裳最后還是決定支持一下自家堂弟。

  現在的忠王就是趙官家的大哥趙嘉信,上層都知道趙嘉信并沒有什么讀書的天份,卻是個農業學問家。他主持了好些良種研發,讓大宋糧食產量增加了最起碼一成。而且在牲口育種上也有非常不得了的成就。現在他身為大宋農學院的院長,教書育人,桃李滿天下。在民間的口碑相當不得了。

  “太好啦!”熊林登時就有了喜色,

  見堂弟這么歡喜,熊裳不解的問道:“你為何這么想當養馬場的場長?現在的趙官家乃是中興之主,見識與狠辣可與開國皇帝相比。這可不是仁宗那時候,便是搞砸了事情,官家還能容得下。”

  熊林答道:“哥。我就是喜歡馬。以前我總不敢說出來,現在局面不同了,搞個這種營生已經不丟人了。而且你讓我自己投錢搞馬場,我哪里有那么多錢。那時候不管是什么破爛馬,一匹也是六十兩銀子。咱家是真的開不起啊!”

  熊裳知道自己的堂弟不是個只愛吃喝玩樂的家伙,不過他很是訝異,沒想到堂弟的愛好竟然是馬匹。再想想,他倒是也有些釋然。有錢沒錢的人家都能養馬,愛馬這還真的是有錢人家的事情。他只是希望自己的堂弟不要半途而廢就好。

  有了明確的目的,熊裳立刻準備名刺,派人送去忠王那邊。上層見面得先預約,并不是說熊裳尚書想去見農學院院長,跑去就能見。農學院院長想見禮部尚書也是一樣。這兩位都有自己的工作,哪里可能天天都等著見人。

  忠王如眾人所傳聞的那樣并沒有架子,第二天就給熊裳回了信,安排了見面時間。第三天一大早,熊裳就帶著堂弟熊林前去農學院。

  農學院的校區在杭州新城的邊緣,旁邊就是好大好大的農田,這些農田都是農學院的試驗田。論起廣闊,熊裳感覺自己仿佛到了大地主家一樣。到了農學院,校園里面到處都是學生。熊裳覺得很是訝異,他沒想到來學種地養牲口的竟然有至少幾千人。

  再一想,熊裳發現自己想的還不對。農學院屬于制科的新體系,制科與科舉不同,制科人員沒有功名,還是每年一考。也就是說,農學院若是每一屆招生過千,那么十年下來招生就過萬。

  熊裳很是不能理解,竟然有這么多人專門跑來學種地。

  想歸想,熊裳并不敢說出任何讓人不高興的話。忠王對國家的貢獻極大,熊裳家也有人種地,駕船跑幾百里地只是為了能夠買到最新的種子。聽他們的評價,忠王的地位絕不在許多神靈之下。

  見了面,熊裳有點訝異。忠王趙嘉信身材高大,看著有五十多歲的模樣。眉眼間能看出不少趙官家的樣子。令熊裳訝異的不是這兄弟兩人外貌上的類似,而是趙嘉信膚色曬的頗深,看著很有種老農民的意思,完全沒有一個養尊處優的王爺模樣。這種外貌讓熊裳尚書想起趙太尉所講的‘勞動者’,這位忠王肯定是參加過很多很多艱苦的勞動。

  熊裳上前給忠王見禮,然后把自己堂弟熊林叫來,介紹給趙嘉信。這些見面之后,熊裳先問了有關農學院招生的事情,得知學校竟然是要招收至少初中畢業生,熊裳臉色就變得更加不好看了。他這個堂弟還沒上過制科的學校。趙太尉推行制科也有好幾年,正常的初中生年齡已經普遍降到了二十歲之下。

  在這種尷尬的局面下,熊林打破了沉默,“我愿意努力讀書,早日畢業。”

  “哦?”趙嘉信笑道,“便是快,也得讀五六年。慢的話,讀七八年也不稀奇。”

  “我既然想養馬,當個馬場場長,便是這么久也認了。”

  “那你為何這么堅持?”

  “從小讀過書,見過一些唐代的畫,對里面的那些絕世良駒心向往之。”

  “既然這么講,可否給說幾種出來聽聽。”

  “大宛的汗血馬……”熊林開口就說道。

  熊裳對馬匹沒什么興趣,然而他注意到忠王的眼神中竟然有些贊許的意思。

  等熊林說了十幾種熊裳從未聽說過的名稱,忠王趙嘉信讓他停下。轉過頭,趙嘉信對熊裳說道:“熊尚書,現在制科初創沒多久,所以我們農學院有個預科班,針對的就是這種讀過書,但是沒上過制科學校的學生。”

  熊裳當了這么多年官,哪里還能不知道輕重。聽了趙嘉信的話,他連忙起感謝,“多謝忠王成全。”

  上頭有人,熊裳也就抓緊的把入學的事情給辦了。等把自己的堂弟送進學校宿舍,熊裳又去見了忠王趙嘉信。再次表示感謝之后,熊裳說道:“忠王,我也不知道我堂弟可否是一時意氣。”

  趙嘉信笑道:“子曰: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樂之者。雖然不知道熊林可否是個樂知者,至少他知道世上有良馬,而且想養出他的良馬。有了這等心思,至少也會努力一下。我當年跟著我三弟學育種,不是因為我喜歡育種,而是因為我喜歡園藝。從園藝入手,一晃就干了二十多年。”

  熊裳聽了這話,心里面有觸動。他開始覺得能夠理解這個忠王的‘忠’字何來,對自家弟弟這么忠誠可不容易呢。

  趙嘉信并不知道熊裳在想什么,他也不在乎熊裳在想什么。從一個普通的趙氏宗親成為王爺,趙嘉信已經沒有更多所求。干了二十多年農業,特別是現在當了農學院的院長,有了這么多學生和助手,趙嘉信對農業的熱情反倒更加熾烈起來。他原本只是被動的學習他弟弟趙嘉仁提出的基因理論,對于那種看不到的什么‘雙螺旋’,什么基因組,什么基因突變,什么基因片段交換,趙嘉信也就是聽聽。

  二十幾年的實踐下來,他終于確定三弟趙嘉仁所講的乃是真的。當趙嘉信開始利用這種理論指導實踐之后,科研成果就爆發般的出現了。現在趙嘉信有兩個愿望,第一個就是培育出更多良種,第二個就是將趙嘉仁已經立項的大宋百科全書里面有關動植物的部分給開個框架。

  趙嘉信堅信,這兩項工作便是讓自己的聲望比不了神農氏,也不會輕易就在史書中湮滅。

  熊裳推薦他弟弟熊林搞養馬,趙嘉信一來是習慣性的給熱愛農業的年輕人一個機會,另外也是他愿意給別人一個機會的個性。而且這個提醒也讓趙嘉信想起得給三弟提交一個報告。黃河戰役之后繳獲的大批蒙古馬讓大宋在蒙古馬方面的良種培育方面終于有了物質基礎。如果只有幾十匹馬,那自然是有啥用啥。真正有了數千匹馬,就有了大量遺傳學的比較數據。

  很快,在河南建立更大規模馬場的建議就送到了趙嘉仁面前。同時送到趙官家面前還有棗莊鋼鐵基地開始大規模生產的消息。在趙嘉仁看來,這就是幾萬個就業機會,他提起筆就給趙嘉信回信,除了表示同意在河南建立河南路農業學院之外,還要趙嘉信盡快完成在河南推廣玉米和苜蓿種植以及飼料發酵廠的批文。

  北宋時候馬政失敗的一大問題就是,馬場其實被用來養羊圖利士大夫官員。與其禁止,還不如直接創造更有效率的養羊體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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