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定五年的元旦很快就過去,趙嘉仁正準備挽起袖子大搞一番之時,最新的消息傳來。大宋的官家駕崩。
這個消息自然是以快馬傳書的方式傳到了福州。就在趙嘉仁覺得很訝異的時候,步如煙居然出現在了福州,并且主動求見趙嘉仁,這讓趙嘉仁更訝異了。
步如煙和趙嘉仁面對面的坐定,兩人都沒有先說話。沉默了一陣,趙嘉仁才覺得自己的做法有些過份的追求穩妥。于是他率先開口問:“不知步姑娘怎么會想起到福州來。”
“官家駕崩,我等當然沒有生意可做。”步如煙答道。她說的是常識,官家駕崩之后當然要禁止娛樂業,至少要禁止好幾個月呢。其他地方倒也罷了,臨安無論如何都要執行。
“難倒步姑娘準備到福州來開業?”趙嘉仁對此倒是有些意外。福建路雖然有泉州與福州兩個大城,但是這兩地的文化貌似與臨安的風情不同,當地人更喜歡看戲,而不是上畫舫和名妓們各種高檔娛樂。
“不,有人拿著官家駕崩來說事。說官家是中了馬上風……”步如煙有些無奈的說道。
趙嘉仁本來對自家堂兄宋理宗就沒什么特別的感情,聽步如煙講述著臨安內的故事,他忍不住露出了笑容。此次宋理宗駕崩,死因當然還沒公布。按照步如煙所說,立刻就有人創造出了宋理宗和以前一樣,在正月十五召集名妓到宮內玩純潔的三陪服務。一時興奮,馬上風而亡。
以步如煙的聰明,她覺得再留在臨安完全沒意思,于是從臨安前來福州。一來避開那段無聊的歇業期,二來看看她的投資到底如何,第三則是不想被無聊人打擾。畢竟她也在給宋理宗提供三陪服務的名單之上。
“這個……官家今年有沒有……”趙嘉仁問的有些吞吞吐吐,他覺得直接詢問名妓的業務問題有點不夠尊重人。
“往年這些事情都是董宋臣一手操辦,趙知州覺得董宋臣去世之后,那個內侍還敢這么做?”步如煙倒是回答的非常流利。
如此一講,趙嘉仁也非常認同。雖然還想繼續多了解點情況,然而趙嘉仁已經沒那么多時間。此時他要為景定五年給朝廷上繳一百萬貫銅錢全力奮戰,至于官家是不是去世并非那么重要。
“那就請步姑娘在這邊盤恒一段,你想回到臨安的話,我可以給你安排船只。”趙嘉仁笑道。
送走了步如煙,趙嘉仁立刻給臨安發消息,請老爹幫忙收集各種朝廷奏章的風聲。國不可一日無君,老爹趙知拙送來消息第一份消息中,太子忠王果然當上了官家,和歷史相同,去世的官家廟號理宗。
沒多久之后第二份消息就顯得有趣起來,首先就是新官家完全恢復廢太子趙竑的所有地位,這簡直是對過世的宋理宗狠狠打臉。若廢太子趙竑是合法的,那宋理宗的合法性當然要遭到質疑了。趙嘉仁忍不住新官家的選擇搖頭,他年輕孩子是吃錯藥了吧。
當然,趙嘉仁用‘這孩子’來形容新官家趙禥也不合適。雖然理論上趙嘉仁是趙禥的叔叔輩,然而兩人卻是同年出生,到了今年都是24歲。
接著負責臨安商業的趙勇突然就發來消息,因為官家去世的原因,白布的需求量大增。請求趕緊調動一批白布到臨安去賣。
趙嘉仁沒想到官家死亡還能帶來這樣的經濟收益,意外中還有驚喜,他連忙安排此事。畢竟官家也不可能為了配合趙嘉仁的需求而一直不下葬。
然后趙嘉仁又接到了賈似道的書信,看了之后趙嘉仁只能感嘆福不雙至,現在的左丞相賈似道改變了主意,他要求趙嘉仁把每年一次性上交一百萬貫銅錢,變成從二月開始,每個月上交十萬貫銅錢。
這個建議倒不是壞事,然而趙嘉仁還是想拒絕。因為賈似道的做法實在是有些過份了,協議不能因為賈似道怎么想就隨意改動。趙嘉仁或許在官位上在賈似道之下,然而趙嘉仁不能接受這種隨意破壞協議的做法。朝令夕改本身就意味著不可靠。
當然,趙嘉仁也沒有馬上回信表示認同或者反對。按照大宋的規矩,賈似道這樣的重臣必須去當山陵使。也就是去督辦給去世的官家修建陵墓的工作。趙嘉仁準備看看賈似道的請求會不會被官家同意。
大宋有很多祖宗家法,也就是治理傳統,山陵使這種就是非常有意思的做法。別的朝代一般在皇位交接前,往往就要打擊那些權貴,找個理由就給收拾一番。或貶斥,或外放到很不好的地方去。
這從政治上很容易理解,現任皇帝畢竟是坐穩了皇位的,然而太子不管多么生猛,還都是新人。所以把那些在朝中勢力強大的官員打擊一番,就降低了太子登基時有可能遇到的困難。如果這些人可用的話,等太子坐穩之后再把他們召回來就好。
到了大宋,這種做法就被制度化。官家去世之后,核心的掌權大臣就要當山陵使,主動讓出位置來。也算是一種制度上的進步吧。
然而趙嘉仁很快就得到了最新消息,賈似道要求去當山陵使的請求被新官家給拒絕了。這讓趙嘉仁更是嘆氣,這位新官家實在是令人感到失望。
新官家就是趙嘉仁上一世服侍過的宋度宗。這位官家對于賈似道十分依賴,而且對于權力的感覺十分糟糕。不管宋理宗是否得國不正,至少宋理宗自己是個官家,也就是大權在握。他心情低落的時候就玩弄妹紙,還無視各種抨擊。這就是皇帝。
而宋度宗在現在的趙嘉仁看來,大概能用‘表演皇帝的演員’來形容。這位知道自己是皇帝,然而完全不知道該怎么使用手中的權力。本來應該是賈似道依賴皇帝的權力,現在反過來成了皇帝依賴賈似道的執政。
既然事情發展到如此地步,趙嘉仁也沒有妥協。他直接上船,從福州趕往臨安,要和賈似道見一面。賈似道權力膨脹到最高點只是從宋理宗時代開始,而真正的權力高峰則是在宋度宗的時代。也就是說,這位左丞相賈似道現在才算是正式進入權傾朝野的時代。
在西湖畔,賈似道的宅邸里,趙嘉仁見到了這位左丞相。從外表看上去賈似道只是稍微老了點,除此之外并沒有別的變化。兩人落座后,趙嘉仁率直的問道:“賈公,不知你到底想怎么用這一百萬貫銅錢。”
“嘉仁怎么想問這個?”賈似道面露訝異。
“因為我覺得大宋這么多年來在會子上有大問題。那就是會子始終沒有一個抵押物。”趙嘉仁率直的表達自己的看法。
鈔票流通是要有抵押物的。抵押物就是說人民拿著紙幣可以兌換成什么樣的商品。因為紙幣是法幣,也就是國家發行的貨幣,所以一旦有了紙幣,那么金銀就變成了一種商品而并非是貨幣。除非是金銀被鑄造成貨幣。
大宋最初發行紙幣的時候是有抵押物的,那時候的抵押物就是銅錢。不僅有抵押物,紙幣有發行,流通,回籠三個步驟。大宋還允許用紙幣繳納一半稅收的方式來回籠紙幣。所以最初的時候紙幣就大受好評。
趙嘉仁把這些知識給賈似道簡單的講了一番之后,看賈似道并沒有抵觸的意思。趙嘉仁才繼續講了下去,“賈公,你是不是擔心現在市面上交子太多?重建抵押物的話,根本沒有那么多銅錢。”
賈似道不置可否,他淡然的問道:“趙知州,你說的這些我都讀過,不用擔心我不知道。”
既然賈似道如此講,趙嘉仁也只能繼續說下去,“民無信不立,越是交子多的時候,越得花大力氣去維護交子的信用。若是沒有那么多銅錢,就可以搞國營糧店。畢竟現在大部分交子還是在城市流通,只要能夠穩定城市里面交子的信用,就能維持交子的整個信用。之前大宋的問題就在于無限的透支交子的信用……”
說到這里,趙嘉仁突然停頓了,因為賈似道的臉上露出極為不耐煩的表情。見趙嘉仁停頓,賈似道沒好氣的開口說道:“我知道趙知州乃是一片為國之心,不過我想問問趙知州,你可知道為了能夠拿出收買田地的錢,現在會子所每天要印刷多少會子么?”
因為交子發行的過多,賈似道開始玩命發行會子。交子和會子的區別大概有點類似金圓券和銀元券。其實都是一樣的東西,然而過度發行的結果導致信用破產,不得不改頭換面的前來解決一下。
“我不知每個天印刷多少會子。”趙嘉仁老實的答道。
“每天十五萬貫!這些錢專門用來買公田!”賈似道爽快的給了趙嘉仁答案。
趙嘉仁登時就不吭聲了。每天十五萬貫的話,一年下來大概就是五千萬貫的水平。這筆錢真的算是多么?這得看怎么一個評論。
至少從趙嘉仁上一世的經驗來看,雖然大宋呈現出通貨膨脹的問題,那也只是紙鈔的通脹。整個財政并沒有徹底垮掉。也就是說大宋的經濟還是努力消化掉這么一筆錢的。而且襄陽之戰的時候,堅持了七年的襄陽也并沒有失去后方源源不斷的補給。
當然,趙嘉仁并不能對賈似道說這些。他就靜靜的聽著這位大宋左丞相半發脾氣半講述的來介紹他的財政思路。
賈似道的公田法就是企圖推翻這一成熟的土地私有制,來挽救千瘡百孔的財政危局。公田法的具體設想建立在限田制基礎上,首先將官戶田產超過標準的部分,抽出三分之一,由國家回買為官田,再租賃出去,倘若每十畝可收六七石租米,就能解決軍糧、會子、物價等問題。
最初回買公田的對象是官戶超標之田,定下的標準是一品限田五十頃,以下每品遞減五頃,至九品為五頃。公田法直接涉及到官僚地主的利益,理宗下不了決心,賈似道表示將甩袖不干,辭官歸田,理宗這才同意在浙西平江(今江蘇蘇州)、嘉興、安吉(今浙江湖州)、常州、鎮江、江陰等州府實行,再推向各路。
賈似道帶頭獻出浙西一萬畝田作為官田,堵住了那些反對者的嘴巴。景定四年正式成立官田所,年底就回買到公田三百五十余萬畝。但品官超標的田畝遠遠不足公田的數額,于是,先是規定無官之家擁有的最高田額也限五頃,后來降至二百畝,最后無論官民,超出百畝以外的田地就必須回買三分之一為公田。
凡經回買的公田,名義上按租額高低給以經濟補償:租額一石以上的,每畝為二百貫;九斗的為一百八十貫;八斗一百六十貫,以下依次類推。行在會子所開動印鈔機,每天加印十五萬貫,專門用來回買公田。
“我知道嘉仁不想每個月都交十萬貫銅錢,可你以為我不懂抵押錢么?我之所以要這么做,就是要盡早的把銅錢發給軍人。既然我已經得罪了幾乎全天下的地主,總不能所有地方都不落好吧!”賈似道最后這段已經說的真情流露,也就是非常的氣惱。
面對賈似道真情流露,趙嘉仁平淡的答道:“賈公,你若是在寫信給我的時候就這么講,我就不會再來臨安一趟。”
“何意?”賈似道不解的問。
“賈公,你還記得十年前在揚州的時候,你聽完我說的話,于是質問我說,這是要造反么?我就問你,我是大宋宗室,令姐是官家的貴妃。咱們兩個人造的哪門子反。現在我要對你說的是,你搞公田改革,我做棉務,咱們的目標都是為了解決大宋的艱困。你不和我說理由,而是直接對我呼來喝去,我當然不高興啦!你得尊重我。”說道最后,趙嘉仁神色認真。這是他的真心話,對于被人呼來喝去,趙嘉仁的容忍度越來越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