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有港口部門負責人簽字的加班費申請文件交給了有關部門,袁弘杰到了福州知州衙門之外。趙嘉仁好歹是知州,總得有知州的工作。譬如大規模的人口外流,即便是明知這是福州知州的應運,下面的各縣知縣也得到知州這里匯報。
得知了趙知州正在給縣令們開會,袁弘杰就選擇到衙門附近的航海行會的辦公地等著。袁弘杰覺得這樣的會不可能開太久。
趙嘉仁原本也有同樣的想法,然而那幫知縣們好像并沒有想象中那么懂得變通。大家的看法還挺一致,‘縣里人口減少,會影響考評’。
干!趙嘉仁臉上有壓抑不住的怒氣,心里面更是憤怒的吼叫著。官僚體系經常會搞出各種幺蛾子來,譬如大宋雖然不禁止土地兼并,卻認為縣里人口若是大量減少,就是當地知縣的工作有問題。
如果這還是在大宋官府掌握大量公田的時代,也許可以說是個比較合理的考評。可現在各地的官府現在已經不掌握什么公田了。那些還在官府手里的土地基本都是無法耕種的土地,在土地兼并激烈的現在還要堅持人口增加,怎么看都是完全沖突的選擇。
然而縣令們此時也都是一副‘求知州做主’的表情。趙嘉仁也知道自己避不過,他強行按捺怒氣,開始詢問這幫知縣,“我讀書少,所以不知道為何一定要對縣里人口管得這么嚴。哪位知縣可以不吝賜教的。”
雖然趙嘉仁在一眾官員里面年紀最小,雖然趙嘉仁在一眾官員里面官位最高。可大家都是進士這一條,已經讓知州與知縣們有個基本的平等基礎。趙嘉仁這么誠懇的詢問,知縣們先是面面相覷,最后新任臨清縣知縣開口答道:“就我所知,大概是因為人口大量流失,就會有流民問題。若是天災之時有些百姓去了外地,那時候朝廷還能調撥賑災的錢物。可沒有天災之時就這么有大量流民,朝廷定然要怪罪的。”
看得出這位四十來歲的知縣很有想法,說出的理由非常有說服力。趙嘉仁覺得找到了真正的原因,其他知縣們也紛紛點頭。然而這并沒有能讓趙嘉仁感到開心,他非常不開心的說道:“這土地兼并過甚,就是比天災還可怕的!”
雖然從利益邏輯上,趙嘉仁并沒有這么說的理由。沒有過份兼并的土地,趙嘉仁從哪里輕松弄來七八萬愿意到海外耕種的人口呢。但是此時的趙嘉仁是發自內心的對土地兼并非常不滿。
知縣們此次前來福州可不是來聽趙知州表他他個人對的政治態度,眾人是要趙知州為他的人口遷移承擔責任。此時若是趙知州敢推卸責任,這幫進士們就要想辦法通過自己的渠道去處理。
看著眾人的眼神,趙嘉仁就知道自己沒辦法逃避。整個福建路也不過七百萬人口,趙嘉仁一家伙把百分之一的人給弄走了,這事必須得有個給朝廷的交代。趙嘉仁把對政治的批評咽回肚子里,對著知縣們正色說道:“此時我會寫個奏章出來。諸位若是不放心,可以留在福州。我寫完之后就由各位在奏章后面一起聯名。”
確定趙嘉仁要承擔起政治責任,知縣們紛紛表示愿意留在福州與趙嘉仁知州一同聯署。看到這些精明如猴的進士,趙嘉仁嘆口氣,“大家現在就散了吧,我明日會過來。”
知縣們走后屋子里空蕩蕩的,趙嘉仁并沒有感到輕松,無形的壓力依舊存在,那是要承擔起政治責任而帶來的壓力。趙嘉仁若是告訴朝廷,老子我已經在北方開疆拓土,控制了巨大的島嶼。而且把咱大宋的子民送到島上給老子我賣力賣命。大概朝廷立刻就會要趙嘉仁稟報到底發生了什么,那就是糟糕的開始。
然而趙嘉仁很清楚,在大宋的制度下,任何官員都不可能對下面一手遮天。咱大宋從制度上就避免了這種事情發生的可能。這么多知縣里面只要有一個把事情捅出去,趙嘉仁都沒辦法。而且從制度上,趙嘉仁還沒有狹私報復的可能。想報復的唯一辦法就是如同以前的丞相史彌遠殺韓侂胄那樣用自家的殺手辦事。
而趙嘉仁現在是個知州而已,史彌遠可是權傾天下的相公。史彌遠可以這么做,趙嘉仁就沒資格這么做。
正在左思右想之間,有人稟告航海行會的干事袁弘杰求見。趙嘉仁就請袁弘杰進來。
一見到趙嘉仁,袁弘杰立刻說道:“沒想到濟州島那邊造船就跟下元宵一樣快。這么幾個月就完工了六艘新船。”
趙嘉仁對此根本不意外,美國佬利用北美廉價的優質木料,每年能造幾百上千艘木船。那是美國佬造船業的巔峰時代。隨著蒸汽船的普及,美國造船業進入衰落節奏。現在濟州島利用來自倭國與遼東半島的木料,大有重走美國佬當年造船業崛起的路數。幾個月造完六艘船什么都不算。
心里面不在乎,臉上自然也不會有什么特別的表情。袁弘杰看到趙嘉仁竟然毫不在意的模樣,他連忙問道:“知州,難道遇到什么難事么?”
趙嘉仁也知道袁弘杰其實很想有機會進入官途,所以他忍不住就把面對的難題告訴了袁弘杰。袁弘杰一聽之后忍不住笑道:“知州真是個老實人啊。”
“呃……”趙嘉仁覺得袁弘杰的評價有點毒舌,不過也聽出袁弘杰有解決之道。
果然,不等趙嘉仁提問,袁弘杰就說道:“知州就說那些人去南海開拓就好。”
“啊?”趙嘉仁一愣。這種南轅北轍的謊言怎么看都不太對路。
袁弘杰不敢賣關子,他隨即解釋道:“知州只要講那些人分散在船隊必要經過的那還諸島上就好。難倒朝廷中的那些人真的會乘船前往南海諸島仔細查看么?”
“他們真的會信?”趙嘉仁害怕朝廷對此事較真。
面對趙嘉仁的問題,袁弘杰則是反問:“他們為何不信?”
這句話就有些擺脫了狹隘目的性而進入了普遍性的感覺。趙嘉仁先是一愣,接著就覺得心有戚戚焉。朝廷其實根本不在乎那點人,若是在乎的話就不會任由兼并橫行。所以朝廷需要的不是真相,而是一個都能說得過去的理由。只要趙嘉仁給了這個理由,事情就能過去。至于理由是不是真的,朝廷里面誰在乎呢。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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