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風順水的趕回泉州,趙嘉仁匆匆趕回家。進門就見他夫人正板著臉帶孩子,還好娃小,根本不知道從臉上看表情。聽到推門的聲音,小娃娃比老媽更早的抬頭看出去。看了幾眼,小娃娃又低下頭在床上慢悠悠的爬起來。
“我……回來啦。”趙嘉仁對老婆說道,他自己很奇怪,聲音為何就顫抖起來。然后就見他夫人慢慢抬起頭,眼睛中已經滿是淚水。趙嘉仁幾步跨過去,握住夫人的手,夫人的眼淚順著臉就往下滑落。然而直到情緒恢復,兩個人并沒有說什么‘再也不要出去’的話。
離開泉州之前,趙嘉仁召開了航海行會大會。等眾人恭賀完趙嘉仁高升之后,趙嘉仁讓眾人坐下。他站在位置上大聲說道:“諸位,咱們都要面對事實。如果這次航海能夠安然歸來,我等就要在南海航路上開辟聚居點。開辟聚居點需要的首先就是衛生防疫。天花、鼠疫、霍亂。這三種傳染病一定要先通過疫苗來解決。”
趙嘉仁的話說完,這幫股東們并沒有特別的迷惑。航海行會是近代股份制度,也就是說每個股東都有權力和義務。至少趙嘉仁定下的公司制度中,第二條是‘所有股東都有在公司工作以及接受教育的權利和義務’。
理由當然很簡單,大地是圓還是平的,會直接影響股東的判斷。做人自然有各種差異,對世界的基本認知必須一致,否則就沒辦法做出令人信服的決定。正因為有這樣的規定,股東們都被逼著上夜校。幾個月下來,使用過顯微鏡之后,他們都養成了飯前便后要洗手的習慣。而且大家通過實踐發現,全家講衛生之后,家里頭疼腦熱的小病也減少了很多。
“鼠疫、霍亂會慢點。天花的全面防疫可以在近期準備開始。”趙嘉仁很有信心的繼續說道。
“多近?”一位臉上有著麻子的股東問道。
看他臉上的麻子點,趙嘉仁就知道這位出過天花。趙嘉仁微笑道:“大概兩三個月吧。只要最后的……實驗結束,我就能確定了。”
說完之后,趙嘉仁連忙補充了一句,“這得等我到了福州之后。”
股東里面齊榮忍不住問道:“趙知州,你說的那個免疫系統能起作用?”
趙嘉仁看了齊榮一眼,就在眾人覺得趙嘉仁準備再講解一番的時候,就聽趙嘉仁說道:“你信不信是你的事情,我是準備給我兒子接種牛痘。我全家都要接種,你們若是不嫌棄,可以和我們用同一批疫苗。”
“真的?”齊榮眼睛瞪得溜圓。若趙嘉仁沒說謊,齊榮的選擇只剩下同意或者不同意。任何其他話都不合適。
“的確是真的。我自己就到處走,若是沒有這些疫苗,我心里面也很是不踏實。”趙嘉仁有些沒好氣的答道。說完之后,他也不給這幫人大驚小怪的機會,用一句“準備好了我就會告訴你們,你們把錢備下,到時候你們要多出些”,就把股東接種疫苗的話題終結。
“至于在外面派駐的事情,就按照宋泉島的模式,征召人前去。這些人也要接種疫苗。”趙嘉仁順著談論的思路繼續向下講。
“為何我們要給那些人出錢?”齊榮的問題說明他也跟上了節奏。此言一出,一眾股東們都紛紛點頭。
趙嘉仁早就料到這幫人會有這樣的問題,他大聲答道:“你們修個莊子能阻隔窮人靠近你們,但是只要空氣流動,只要水在流動。只要飛鳥從你們的莊子上飛過,你們就避不開細菌。我們和我們祖國的羈絆遠比我們想的要深厚的多。而且現在泉州、福州往來的商船經過的地區比以前大得多。帶回來的商品數量是以前的幾倍,以后更會變成十幾倍,幾十倍。就算大宋沒有那么多疾病,海外的人沒文化,不懂得衛生知識,他們中有傳染病的幾率更大。在這種時候,就更需要衛生防疫。這種事情不是眼睛一閉就可以當做沒發生的。”
這番鏗鏘有力的話講完,股東們還在沉默之時,卻有掌聲響起。趙嘉仁看了一眼,鼓掌的人是他的同年司馬考。就見司馬考神色鄭重,用鼓掌來表達他的態度。有司馬考帶頭,齊葉、以及出任航海行會干事的袁弘杰都開始鼓掌。
這些人全都是趙嘉仁的部下,他們情緒飽滿,態度堅定。其他股東雖然對趙嘉仁這番話未必支持,卻也找不出反駁的道理。只能尷尬的聽著趙嘉仁那派的人熱烈的表達他們的態度。
看股東們都不表態,趙嘉仁繼續向下發表態度。研究防疫的錢趙嘉仁出大頭,所有股東們是不是反對已經不重要。趙嘉仁自己是要盡力而為的。
“諸位的咖喱飯吃著感覺如何?”趙嘉仁沿著脈絡繼續談新問題。
股東們被各種奇妙角度的發言弄得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不等他們回答,趙嘉仁說道:“我要在沿海城市開設飯莊,向百姓推廣咖喱飯以及辛香料調味品。這東西不是香料,辛香料就是要普及到民間。諸位想來都有自己的路子,所以我歡迎諸位能夠在這方面各顯神通。”
雖然切入點非常另類,然而此事的談論角度非常正經。齊榮又忍不住開口,“趙知州,你這推廣說著容易,可沒有幾個月時間只怕是沒辦法推廣開吧。更何況我們千里迢迢運這么多東西過來,就要便宜賣?”
趙嘉仁看了袁弘杰一眼,干事袁弘杰立刻開口說道:“齊董事,運回來的貨沒人買,就算是把價錢定到天上去也沒用。辛香料和香料不同,還有存儲時間。你要是想窩在手里等著賣高價,可別說我沒告訴你辛香料越放越糟糕。”
參加學習的不僅有股東,趙嘉仁的部下更要接受教育。這些小事就不用趙嘉仁來講,他把這些交給專門負責的人來做。趁著袁弘杰說話的時候,趙嘉仁正好喝口水,潤潤喉嚨。順道休息一下。
齊榮心里面一陣的遺憾。他原本以為南海貿易買賣的都是香料、犀角等物。沒想到從南海回來的齊家船隊管事帶回來了南海的情況。南海地廣人稀,氣候炎熱。而且犀角、香料在南海也不是常見的商品。出發前的滿心想著能夠海撈一筆,現實卻讓齊榮非常失望。
沒有香料,齊榮希望能靠趙嘉仁搞的辛香料撈一筆。沒想到趙嘉仁的思路竟然是用薄利多銷的手段普及辛香料。這樣的思路與齊榮的思路也大相徑庭。看趙嘉仁態度堅決,齊榮干脆就不再多話。
等股東會結束之后,齊榮把幾名股東請到了自己的錢莊來。提起今日的股東會,其他股東心中都有股子氣。趙嘉仁這個年輕人在股東會上頤指氣使,眾人年齡都大趙嘉仁許多,心中都不服氣。
齊榮說道:“諸位。等船隊回來,我們今年是不是每家自己組個船隊出海。老是跟著趙知州的船隊,是不是太受制于人啦。”
聽齊榮的建議之后,其中一名股東立刻拍著大腿表示同意,“我等早就該如此。”接著這位就對趙嘉仁跋扈的作風進行了嚴厲的抨擊。看得出,他也受夠了。
其他的股東也對抨擊趙嘉仁的話露出深以為然的表情,從別人對趙嘉仁的怒罵中,他們也得到了內心的釋放。然而等這位罵完之后,趙氏船隊的投資人問道:“我問了我們家的學生,他們都在學習那些什么理論知識。都是地球是圓的,還有夜晚是地球的陰影。根本沒有如何測量的手段。我讓人翻遍了書籍,也讓其他人看了書。都沒找出端倪。你們說趙知州是不是在防著我們?”
“他怎么防著我們?”最初那位大罵趙嘉仁的股東立刻緊張的問道。
齊榮對趙嘉仁有意見,不過既然有其他人發泄了不滿,齊榮也不想去猛烈抨擊趙嘉仁。他說道:“我看所有學生上的都是一樣的課程。也許是更高級的課程才會講這些東西吧?”
最初大罵趙嘉仁的那位猛的拍了下桌子,恨恨的說道:“那咱們就讓咱們各家的學生去上高級課程啊。我不知道你們為何讓子弟去上趙嘉仁開辦的那些什么學校。我讓我家子弟去,完全是為了學他們如何能知道海外那些島的位置。我原本以為是有什么老水手引路,可打聽了個遍。趙嘉仁手下根本就沒有來什么老水手。比較起來我家船上的水手遠遠看到一些島,就知道的確是從那里走。反倒比趙嘉仁的水手強。可趙嘉仁的水手卻懂得怎么在茫茫大海上的路。只要懂這個,我們的船隊就根本不用再和趙嘉仁的船隊一塊攪和!”
看得出這位從最初就有這樣明確的打算,然而謀劃沒能得逞,他整個人看著非常失望。不過這位發泄了情緒之后看到其他眾人頗為冷靜的看著他,立刻有些不好意思的答道:“我是覺得趙嘉仁對咱們如此提防,我們又何必對他那么死心塌地。”
齊榮表面上并沒有絲毫不快,然而他心里面就把這位給拉到了黑名單里面。齊榮并不是想拋開趙嘉仁單干,他只是不想像現在這樣完全受制于趙嘉仁而已。可面前這位方才所說的話里面透露出來的信息則是‘他要掌握趙嘉仁的技術知識后單干’,對于這樣本來就完全沒有合作打算的人,齊榮也不愿意與他有什么合作。齊榮甚至覺得這次會議之后就沒必要和這位合作啦。
會談結束,齊榮理了理自己的想法。他發現自己也有些意氣用事,那位情緒激動的股東情急之下說的測量的事情讓齊榮非常在意。他以前可沒注意到趙嘉仁的船隊與其他船隊的不同。齊榮其實以為南海早就有一條非常穩固的航線,之所以大宋的船隊沒辦法使用這條航線,是因為蒲家控制了這條航線。
現在齊榮才有點明白過來,原來趙嘉仁根本就沒有使用蒲家的航線,不知道趙嘉仁怎么掌握了在茫茫大海上測量位置的法門,他的船隊走了一條全新的航線。事情如此,齊榮覺得自己得靜下心來好好做做準備。至少要等到他的船隊返回之后,認真打聽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把這個心思放到一邊,齊榮又忍不住想起那位猛烈抨擊趙嘉仁的董事。原本齊榮覺得這位城府不深,看事情有些糊涂。當齊榮對事情的看法有了變化之后,他發現自己對那位股東的評價并不正確。至少與齊榮相比,那位股東對于航海的理解水平以及實際航海水平都遠遠勝出。在齊榮開始認識到趙嘉仁的有著特別秘密之時,那位股東已經用了好幾個月時間去致力弄到趙嘉仁掌握的法門。
從結果來看,那位股東并沒有成功。但是他畢竟先干了幾個月,想來他的收獲應該比齊榮這門還沒摸到的人要大很多吧。
考慮了這位之后,齊榮又忍不住回想起趙嘉仁。齊榮原本覺得趙嘉仁太顯擺,可對航海術的了解多起來,齊榮才發現他對趙嘉仁的判斷應該也有重大偏差。齊榮現在能確定的是,趙嘉仁根本不在乎別人組建船隊自行去進行南海貿易。光是航海術這一條,他就遠遠將其他海商拋在腦后。擁有如此之大的優勢,齊榮甚至覺得趙嘉仁有資格這么做。
趙嘉仁并不知道有股東想造反,因為他根本不在乎。他最清楚自己的船隊到底擁有什么,那些腦后有反骨的家伙若是真的知道了雙方的差距在哪里,他們唯一的選擇就是繼續追隨趙嘉仁,直到他們花十幾年甚至幾十年把知識學到為止。現在就敢脫離的家伙,只能說他們沒有好好學習。
此時讓福州知州最在意的就是牛痘。天花、鼠疫、霍亂,是對人類社會威脅極大的烈性傳染病。現在趙嘉仁手下的這幫人可都是非常有效的勞動力,他們已經是人而不是單純的口。那幫小娃娃們很多都接受了四年甚至六年的教育。眼看著要到了豐收的時候,趙嘉仁決不允許一場瘟疫就收割了他的成果。
急急忙忙趕往福州,福州知州兼福建路安撫使趙嘉仁在福州坐堂了。知州的第一條命令就是‘在瑯岐鎮租地,運牛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