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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八役四十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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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善果上前告禮,高岳并不下馬,這讓善果無形間遭到了巨大的壓迫。

  “仆首次來此山門,和尚你且在前引路。”高岳將手伸出。

  善果(身shēn)為出家人,也不能騎馬,雖然不開心,也只好步行走在高岳前,和黑漆漆的韋馱天并肩,好像個馬弁似的。

  還沒走半里路,善果忽然聽到馬蹄聲如雷大作,他吃驚扭頭望去,只見定武軍數百騎兵分為幾路,沖下大道,貫行在岐山腳下的田野壟上,馬鞭聲啪啪啪駭人心魄,受到驚嚇,許多正在田間勞作的農人四散跑動,像被群狼追逐的鵪鶉似的。

  “汲公,汲公”善果嚇得滿(身shēn)是汗,趕緊回頭對高岳乞求,不要放縱騎兵踏壞山門的田業。

  高岳皺著眉頭,好像更吃驚,用馬鞭指著觸目所及的田野,問到:“這都是貴山門的田業?”

  “”善果這會兒覺得說是也不好,說不是也不行,只能沉默。

  “鳳翔經界司打畫的砧基簿上,有這些田業嗎?”高岳大聲問隨行的鳳翔尹薛白京。

  薛便只能回答說,法門寺田業不在經界司打畫的范圍內。

  “奇了怪哉,仆什么時候說法門寺田業不在范圍內的?難道仆設的經界司執行的不是王法嗎?”高岳的語氣明顯不和善起來。

  善果急忙把求救的目光投向鳳翔尹薛白京,心想你在任內也多次拜謁法門寺,現在你幫我解釋解釋。

  然則薛白京的臉色真的很白,半個字都不敢說。

  最后善果只能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合掌對高岳說:“汲公容稟,這些田地是先代圣主賜予山門的‘常住田’。”

  “有多少頃?”高岳很明顯不是容易蒙騙過去的人。

  善果搖著頭,訕笑著說寺廟里的產業是歸維那管的,我(身shēn)為寺主,實在不清楚。

  “哼。”高岳一聲冷笑,目間閃出殺氣兇光,嚇得善果脖子一縮。

  塵土飛揚著,定武軍騎兵們吶喊著,匯聚到一處貌似莊落的地方,然后紛紛躍下馬來,莊內的人戶不敢躲藏,只能奉出干糧和飲水來招待。

  明懷義滿臉橫(肉肉),(身shēn)材如鐵塔般,腰間還掛著四楞頭的鐵锏,粗聲大氣地問一位人戶:法門寺四周怎么都有這樣的莊落,有田有水,有騾馬長行坊和車坊,有果園有林子,還有這么多的屋舍?

  “我們”那人戶要答話,結果看到走入來的善果,便準備閉上嘴巴。

  可高岳卻在馬上,叫這人戶如實回答。

  “我們都是山門的凈人。”那戶人家只能囁喏著如此說到。

  大約又過了足足一個時辰,高岳的車馬隊伍才進了法門寺。

  不來不知道,這法門寺可真的是壯觀龐大啊!

  方才于外圍處成千上萬頃的良田園林,就全是法門寺的別業,讓數千凈人經營,所得絕大部分都歸寺廟所有。

  而寺內更是富麗堂皇,鐘樓、鼓樓和長墻環繞其四面,高岳所站立的是寺內供外人住宿的院落,只見占地足有百畝,中堂三大間,左右廂房數十間,前后都被榆樹柳樹環繞簇擁,門有崇屏,地幔全用精細的碳灰涂抹,如鏡子般锃亮。

  內里還有各處高聳的寺塔,和無數僧院,其實不光有法門寺密宗院,還有凈土宗院等共二十四處相連,叫做“法門瑰林二十四院”,多是肅宗、代宗皇帝其間營建起來的。

  不久,上座惟上和維那善潤攜茶具,帶著數百僧人,都到宿院的正堂,前來拜謁高岳。

  高岳倨傲地坐在繩(床床)上,霍忠唐立在旁側,其他鳳翔、興元的官員和大將分列左右——惟上、善果和善潤,坐在對面,其他僧人分居其后。

  善果不斷地對兩位使眼色,意思是這位汲公絕非好茬,來者不善。

  法門寺的上座,也叫座主,就是惟上,這上座就是寺里的一把手,裁決大小事務;

  而寺主是善果,他職責是管理僧人的,等同于禪院的住持;

  至于維那是善潤,他是打理寺廟庶務、經濟的,也叫“歲直”。

  “剛才自扶風縣來,到了岐陽,仿佛山南的所有田野都是貴山門的產業”高岳直接詢問善潤。

  善潤支支吾吾。

  “這些田都是我皇賜予的常住田?”高岳緊接著問出第二個問題來。

  “也,也有口分田。”善潤磕巴起來。

  “口分田?你是說頒發給僧尼的口分田,可這么多年,口分田沒有收歸再分配嗎?”高岳朗聲說到。

  堂內的大小僧人無不震恐變色。

  “倒是收歸再分配的,然則這些田臨靠敝寺,業主便陸續將它們都捐施過來了。”善潤狡辯說。

  高岳起(身shēn),對整個大堂的人說:“貴山門有近十處‘凈人房’,凈人足有三千人,還有八處碾硙,五處油梁(榨油作坊),大小車輛數百,有田有水有果樹,在鳳翔府城里還有屋舍五十間,租賃為邸肆,每年收利近十萬貫。”

  “汲公”這法門寺的三綱,見高岳越說越離譜出格,不由得汗涔涔的,希望高岳別往下說了。

  可高岳根本不聞,“我聽聞這凈人們,種的是你們的田,便要每年交你們‘突課’,每畝地的突課是一斗七升;然后每年還要給山門服‘差科’,差科有八大類四十余種——一類曰勞役,即為你們艾園割草;二類曰畜牧役,為你們放養騾馬、駱駝;三類曰手力役,為你們搓繩、造革;四類曰修造役,為你們造寺造倉廩;五類曰舂役,為你們釀酒(唐朝寺廟僧人是可以飲酒的)、造面、榨油;六類曰雜役,為你們灑掃敲鐘;七類曰車役,給你們趕車駕船;八類曰官差役,為你們修橋鋪路。”

  “汲公”三綱這時的聲音已然很微弱了。

  “非但如此,你們還占著碾硙和油梁,包給寺戶凈人,一處碾硙每年要納課九十八石麥子,一處油梁每年要納課二石油。”

  “汲公,請取佛骨!”惟上最終沙啞著嗓子,幾乎是尖叫起來。

  快點結束這個話題吧!

  高岳這時恍然的樣子,坐回到繩(床床)上,笑起來,說方才說話太多口渴,幾位大德高僧是攜了茶具來的,便請一口茶喝。

  善果和善潤不敢怠慢,急忙將茶具奉上。

  “哎呀,這茶羅子,是無價之寶啊,少府監里都造不出這樣精妙的茶羅來。”當高岳從茶屜里抽出茶羅后,當即就呼喊起來。

  僧人們的臉色更難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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