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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井中西洛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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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rì),長安城陽光不露,青云重疊,風兒吹來,心(胸胸)回((蕩蕩)蕩),當真是踏青游玩的好時節。

  高岳和武元衡并肩步行,平康坊的楚娘伴著崔遐,郭再貞帶著幾位興元進奏院的邸吏挎著橫刀,衛侍在后——一行人有說有笑,往興道坊而去。

  興道坊前有個大毬場,向來是節(日rì)慶典時坊民們聚會的(熱rè)鬧處,今(日rì)更是人頭鼎沸,香煙繚繞,驚呼和贊嘆聲此起彼伏。

  至此的高岳和武元衡驚訝地看到,許多人將燃香奉在額頭處,對著毬場中央的一處帷幕頂禮膜拜,都在高呼“佛光”不休。

  高岳甚至還見到,人群里居然有很多(身shēn)穿黑衣的士兵,有北衙的,也有(殿diàn)后神威的。

  隔著一層層人頭,他和武元衡也看不清楚,只能看到那帷幕里,確有金光閃閃。

  然后帷帳外,居然有個禿頂鷹鉤鼻子的矮小僧人,袈裟是彩紙做的,盤腿坐在氈席上,鼓起嘴唇賣力地吹著橫笛,在他眼前居然是幾位施著脂粉的漂亮女郎在應著節奏舞蹈,每跳一段后,那僧人就高聲喊著些什么。

  然后興道坊前來參拜的人,就對著帷幕里的佛光,瘋狂地拜倒,應和著僧人。

  他們瘋癲般地喊著什么,高岳暫時也聽不懂,大約是什么“岳瀆”。

  “又是佛光,又是岳瀆,這群盲信的男女還真是可怕。”高岳慨嘆道。

  “哪里是什么佛光,分別就是內里有鏡子和金線而已。”眼尖的武元衡憤憤然,“這些方士和僧侶,向來慣好用幻術作假騙人。”

  可兩人對開化深陷封建迷信的群氓,暫且也沒什么好的辦法,況且治標容易治本難,最終也就沒多想什么,就步入到興道坊的至德女冠門中。

  自從薛瑤英接手女冠后,這里面內斂許多,再也不敢舉辦什么蓮壇的活動,且薛瑤英(身shēn)旁只跟著位元凝真,管著這女冠的產業。可私下地,薛瑤英和各位官員或文化人的“書信往來”和“沙龍”卻沒有間斷過,

  至德女冠內,完全和外界拜佛光的喧鬧場面格格不入,進門后中道兩側,滿植著清幽的松樹和檜樹,又有飄((蕩蕩)蕩)的杏花徐徐而下,有的掛在枝頭,有的鋪在小徑。

  在廊下,頭戴云母冠的薛瑤英手持拂塵,笑意滿滿地望著高岳,而旁側的元凝真,眼神里則同兼著羞澀和大膽,盯著武元衡不放。

  接著數人便走到角門,進入林苑當中。

  高剪拂云的翠竹下,清風徐來,早已擺好了矮杌和圍爐,看來薛煉師已早有準備,率先要招待高岳、武元衡和崔遐煎茶。

  眾人坐定后,薛瑤英笑顏如花,叫元凝真奉上個淡青玉色的瓶缶,然后又奉上茶盅和茶船,分給諸位。

  接下來薛瑤英親手自瓶缶中取出塊茶餅來,然后凝真半跪在地上,將圍爐點著,高岳瞧見,爐上覆著火蓋,并且鉆了九孔,這樣青色的火苗騰騰地自九處躥出,瑤英捻起茶餅,在火苗上來回炙烤。

  原來,上等的茶餅需要炙烤,普通人家飲茶,通常就是把茶餅掰碎,直接用沸水泡著喝,有的百姓家更不講究,飲茶就是將新鮮的茶葉泡水喝。

  對薛瑤英這種絕等女冠而言,自然不可如此落下乘,故而她要先炙茶餅。

  炙茶餅是有講究的,火有飛燼不能炙,火苗單鉆不能炙,所以在圍爐上加上火蓋,九處火苗翻烤均勻。

  看著薛瑤英纖指翻轉,高岳就好奇地問(他為官如此久,飲茶基本也就是直接掰碎茶餅飲用),要炙到何種程度?

  薛瑤英笑了笑,指著茶餅密密麻麻凸起的點兒,說:“將茶餅烘培如蝦蟆背,再去火五寸,至卷舒即可。”

  炙烤完畢后,薛瑤英便將還冒著(熱rè)氣的茶餅,很小心翼翼地裝入到麻紙袋中,用絲繩系住口扎緊,待其慢慢冷卻,并且希望用紙防止茶餅的香味散失出去。

  一會功夫,薛瑤英將炙烤后的茶餅取出,放入研缽當中,露出蓮藕般的粉臂,用杵細細地將其搗碎,“末之上者,其屑如細米;木之下者,其屑如菱角。”薛瑤英如此解釋說,意思就是搗碎后的茶餅,越細小品相就越佳。

  高岳興致很高,望著茶餅在研缽里為細末,便順口來了個對句:“碾為瑟瑟塵,嫩軟如松花。”

  眾人齊聲喝彩。

  其實碾茶不光是個精細活,也是個體力活,不久后薛瑤英是香汗涔涔,就讓元凝真來接手。

  凝真低著頭,赤紅著小臉,慢慢地搗碾著。

  武元衡看她(嬌交)憨,也順口來了句:“玉女碾破團團月。”

  這句一出,凝真的脖子都紅了,可煉師教導過她,心中再如何,都不能在表面上對貴客表露出來,于是她也只能窘迫地把腦袋垂得更低,咬著潔白的貝齒,繼續手握著杵,上上下下。

  終于,茶餅已然碾好。

  薛瑤英便輕輕拍著巴掌,笑著說,茶要好的話,最根本的是水。

  “哦,那么敢問煉師,這水是如何分等的?”崔遐摟著嘻嘻笑的楚娘。

  誰想薛瑤英卻如數家珍,說我唐公認的,茶水排行共有二十等,以雪水為最末等,如下:

  廬山康王谷的山澗水,第一等;

  無錫惠山寺泉水,第二等;

  蘄州蘭溪石上水,第三等;

  峽州扇子山蝦蟆口/水,第四等;

  蘇州虎丘寺泉水,第五等;

  廬山招賢寺的橋下潭水,第六等......

  “哎,不知煉師馬上的茶水,是第幾等呢?莫不是不入等的雪水?”崔遐便繼續問道。

  “不入等的雪水,豈敢取來招待興元節度使和東都進士狀頭?”薛瑤英即說,“不過廬山也好,蘇州也罷,離長安太遠,按茶經里所說,水如離其原本所處,功效減半。長安本地又沒有什么好水,所以本煉師便出錢,讓長安遞鋪從商州西洛水那里取水來煎茶,這西洛水啊,好歹也能排第十五等。”

  “那豈不是這水還儲于觀內屋舍里?”高岳發問說。

  “正是,用瓶否合封貯著,沉入在后院的井中。”薛瑤英言畢,以袖掩口而笑,“按照規矩,這茶水啟封的話,須得茶席上最尊貴的人物去。那諸位說,這人物為誰啊?”

  “哈哈,當然是我堂妹夫嘍,人家現在可都紫金魚袋了!”崔遐大笑道。

  高岳拍著膝蓋站起來,連說可以可以,我就親手去啟封取來,伯蒼也好,子遠也罷,三五年內也要或紫或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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