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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前進士高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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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鄭絪卻沒有任何回答,他在僧院當中稍稍走了兩步,看了看西廊軒脊上垂下的禿枝,平淡地回了高岳下,“..lā”

  雖為同年,可高岳在那屆當中是躥得最快的,已是四品官秩,食幾份俸祿,又被封為開國子爵,怕是再過三年,他得直接超越座主潘炎,邁入帝國最高層的三品位階了。

  而鄭絪這時剛剛入五品,為翰林“直學士”,(身shēn)上還是襲青衫。

  “唉,沒想到時光荏苒,看到這元法寺的僧院、壁畫,還有草木,恍然覺得自己和文明你還在大歷十三年......”

  “高廉使有何見教?絪職涉王言機密,不可與廉使私處過久。”對于高岳的回憶殺攻勢,鄭絪毫不領(情qíng),遽爾打斷。

  現在鄭絪的回憶畫面,已和高岳的產生了背離割裂,如今他的回憶是這樣的:

  大歷十二年國子監論堂處,他第一次見太學生高岳,就覺得此子獐頭鼠目,不是善類;

  后來在興道坊至德女冠院內,他又瞧見這位一雙眼睛賊兮兮色迷迷地盯著女冠們在蓮臺上不堪的表演;

  投卷也好,進士考試也罷,此子鉆營取巧,無所不為,騙得了大歷十三年的狀頭;

  他耍無賴通過吏部平判入等,當集賢院正字,我還在京師里寄居守選,他為監察御史,我則剛入秘書省為校書郎,他為興元少尹帶著兵馬((逼逼)逼)我岳父逃離西川軍府,我還傻傻地在陛下(身shēn)邊為翰林學士......

  “人無恥就是好,爬得總比別人要快一兩步。”鄭絪憤憤然地想到。

  這讓高岳愣在原地,不由得有些尷尬。

  不過鄭絪倒也沒有截然離去的動作,也立在原地,似乎在等著高岳把話說完。

  高岳便走下廊階,“我唐和西蕃的這場戰事,怕是要免不得了。”

  “你們這群邊鎮節帥能在戰事里邀功固寵,理應開心才對。”鄭絪雖然也認同光復河隴的計劃,可他恨屋及烏,自然也把邊事歸于高岳等人的有心謀劃。

  “河隴五十萬唐人淪為西蕃的溫末,難道不該救嗎?”高岳側對著他,悠悠地說了這句,口中呼出長長的白氣。

  “國之大事,在祀與戎,你若希冀在邊戎當中建功立業,便去好了。”

  “沒錯,復辟我唐河隴、安西疆土七千五百里,當仁不讓。”

  鄭絪心(情qíng)復雜地笑笑,接著評價道,“你越來越不像個文士,更像個軍人。”

  “其實決勝何止在疆場呢?鄭文明你在學士院,一樣可參贊戎機的。”

  “莫要說我不諳戎機軍務,就算陛下讓我參預,也不會站在你這邊的。”

  “私交歸私交,公論歸公論。這點我分得清楚。”

  “抱歉,如今與你也無私交可言。”

  “那我們就談談公論好啦。”

  “南詔清平官鄭公,應該是文明的同宗叔祖父。”

  高岳口中所言的鄭公,正是如今南詔國的清平官(等同于宰相),兼國主異牟尋的老師,同樣出(身shēn)于滎陽鄭氏,和鄭絪有宗親關系,后來因唐和南詔間的戰爭,被南詔軍隊俘虜,隨后任官于異國他鄉。

  所以當年高岳隨李晟入蜀,大敗西蕃、南詔聯軍時,鄭絪還曾托高岳與鄭回書信聯絡,希望叔祖父能回歸唐土。

  然則鄭回卻婉拒了,他覺得自己如今在南詔國,深得國主的信任,應該能發揮更大的價值。

  “你意思是?”

  “沒錯,現在西蕃不可一世,我唐想要復河隴之土的話,除去安撫好河朔、淄青等方鎮外,也應重新結好南詔、回紇。”

  “莫非你又想竊功?”鄭絪充滿了警惕。

  “絕無此意,更何況想要我唐與南詔重盟,也不是文明你一封書信所能辦妥的,可能時(日rì)十分綿長,只是希冀文明能勉力為之,若我二三年后有小得,當推波助瀾。”說完,高岳倒是先向鄭絪叉手行禮,接著說了番保重的話語,而后便準備離開元法寺的僧院,但隨后他又微微回頭,對鄭絪說到:“這場戰爭是我的本心所在,所以我的立場非常明確,絕無變更的可能。希望有一(日rì)我能代替那個人,看到大積石山的風景,然后我會把它寫成首詩,饋贈給你。”

  僧院里暮鐘聲泠然響起,鄭絪目送高岳離去,“能有本心的無恥之徒,有時候也是讓人羨慕的......”

  而后鄭絪看著西廊,在冷冷寂然的夕陽下,漸漸變得模糊黯然的雙松圖,“最歡樂的時候,是他還在懷貞坊草堂住著那會,那時我、獨孤和他......如今他已在興元府越爬越高,我則拘囿在學士院里,榮滯參半(李適寵用翰林學士,可又不愿讓他們升遷出外),也和他漸行漸遠。獨孤郎則根本音信全無,也不知如何了?我什么時候可以去蘇杭為官,也好和獨孤郎相聚番。算了,胡思亂想些什么,早些歸家休息,明(日rì)開始要有很長一段(日rì)子,要在銀臺門學士院里當直了。”

  同時,高岳走到元法寺外的普通院,天色越來越晚,也越來越寒。

  在外等候的韋馱天,牽著匹馬走過來,說官街鼓已響動,主人可快些回去。

  普通院的一間宿舍里,發出微弱的燭光,高岳經過窗牖時,看到名年輕的男子,正籠著衣袖,凍得瑟瑟發抖,于斗室內來回快走著,邊走還邊望著案幾架上的卷軸,口中念念,應該是在誦讀文章。

  冬季了,各地又有許多舉子聚集在長安,其中不少人寄居寺廟里,為來年的(春chūn)闈做準備。

  高岳隔著窗牖,看這位年輕人,眉如刀裁,眼神滿是精光,雖然衣衫敝舊,凍得臉色蒼白,可卻不改一(身shēn)灑脫磊落的氣質,便頗有些喜歡。

  “秀才為何人?”高岳立在這斗室的門口,張嘴問道。

  那年輕人雖有些愕然,可總體還很鎮定,看到門簾外,立著位氣度不凡的男子,著烏色幞頭,蒙著淺灰色的輕裘,旁邊還有個比炭還漆黑的昆侖奴牽馬,當即想到這位絕非是普通人,便作揖還禮道:

  “都畿道緱氏人士,武元衡。敢問?”

  “前進士,高岳。”高岳沒有報自己的官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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