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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澇凈二險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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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途中,高岳算是見識到宣潤的篙師們的乘風破浪技巧,他們能熟練地操控硬帆和軟帆,還會加帆,靈活地應對八面風向,游刃有余地規避各種風險,高岳還見到,宣潤的篙師們會在船舷兩側更捆上一排巨型毛竹,這讓船只在浩蕩的漢水里行駛得更加平穩順暢。

  這時船棚下,明玄法師是坦然自若的,盤旋坐在船板上,還不斷提筆,邊手持酈道元的《水經注》,記錄著漢水沿岸的水文地理,兩相參照。

  李桀因是中原出身,所以也還算過得去。倒是高固和郭再貞苦不堪言,因為他倆都算是北地人,又長久在朔方地區從軍,根本不習慣于風浪里行舟的,“為什么,為什么叫俺來哇!”郭再貞索性軟綿綿地趴在船上,有點分不清南北東西了。

  這時,高岳望了他眼,心想叫你來自然有叫你來的道理。

  上津堡甲水和漢水交匯的河口處,千斛船下大碇,栓系在岸邊,權知上津轉運使萬俟著,均州刺史、山南兵馬使吳獻甫,并一干當地官員,紛紛立在岸邊恭迎著高少尹的到來。

  尤其是吳獻甫,見到下了船還直翻白眼的郭再貞,更是喜出望外,便詢問說郭都尉還記得我嗎,我就是那個在興元府拜將壇饋贈你寶劍的獻甫啊!

  既然郭再貞來了,吳獻甫也在此,下面事情就很好辦——吳獻甫當即從漫川關那邊帶來三百軍卒,配合高岳帶來的工匠,在四艘千斛船的船尾處,安裝起拍桿來。

  所謂的拍桿,是種水戰的武器,其中它的原型,是天朝古代農村汲水用的桔槔。

  明玄和高岳所要求安裝的拍桿,是種較為簡易的類型,即“T”字拍桿:

  于船尾處豎起一根大木來,是為豎桿,豎桿的頂部施裝機關,再安一橫桿,橫豎間恰好呈“T”字形,其中橫桿可上下做軸向運動,橫桿的頂端拴石塊,接著在橫桿的尾端拴上繩索,平日用甲板上的轱轆絞住收好,一旦靠近敵船后,轱轆放開,橫桿的頂端便在石塊的重力作用急速墜下,拍打擊毀敵船,是為“拍桿”。

  可高岳要在拍桿上系著的,可不是石塊。

  數日后,鄖鄉靠著漢水的岸邊,高岳手捧圖紙,在諸人的伴同下,總算見到了所謂的“鄖鄉二灘。”

  “這二灘,叫澇、凈二灘。”岸邊的吳獻甫手指著亂流里的一塊巨石說到,“這便是澇灘,冬天水淺時,它便顯露如山般,隔絕往來大船,觸碰的話就算是千斛船,也必然船毀人亡。”

  隨后,吳獻甫又指向更東邊的一處迅猛的亂流,“這叫凈灘,夏水漲起后,水流過分湍急,行旅苦之,往往夾帶著小船,沖到澇灘的大石上,無不成齏粉。”

  最終吳獻甫叉著腰,嘆口氣,對高岳說到:“故而均州地界有歌謠說,冬澇夏凈,斷官使命。”

  連當官的都不敢在此二石灘而過,其余的商賈可想而知。

  嬸娘和云和他們一行,也是乘大船先在鄖鄉處登岸,而后持傳符在轉運院雇傭小船,過甲水,再入漢水,一路過金州和洋州,到興元府來的。

  臨行前,云和還專門找到高岳,說起她在轉運院時,親眼見到一艘小船,在過凈灘時因水流太急,沖向了澇灘的巨石上,數名篙師在船只粉碎前的瞬間,還抱著最后點希望,伸出長篙,企圖抵住這巨石,將船給撐開,但回答他們的卻是聲恐怖的巨響——云和見到,長篙和船只一起在巨石上折彎、散架解體,落水的那群篙師連帶攜帶的貨物,全部都被卷入到翻騰起伏的激流當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所以云和說到這個時,臉兒是煞白的。

  而韓滉的四艘千斛船能成功到興元府來,靠的絕對是過硬的技術。

  “我叫它以后斷不得任何人的使命!”高岳指著澇灘巨石,大聲說到,“馬上先毀了這個孽障。”

  “這大石頭,可如何毀?”郭再貞非常驚訝。

  “鐵、火合一,可克巨石。”高岳當即說出了辦法。

  洪流當中,安好拍桿的兩艘千斛船,用鐵索相連,接著張熙立在舵棚上,揮動紅旗,大喊道:“下竹捆!”

  “喏!”宣潤的弩手、篙師齊聲大喝,聲音壓過了漢水和澇灘巨石沖撞的聲音。

  接著,洋州出產的大毛竹被撲騰騰放下了絞索,沉入水中,讓千斛船于亂流里更加穩當。

  “下大碇!”張熙又呼喊道。

  船只上的大碇順著絞輪而下,墜入江中,船只當即如泰山般,抵在澇灘的巨石處,水狂亂地沖擊著船只,發出令人驚駭的戰鼓般聲音。

  “下游碇!”

  船舷側的小型碇石也被拋下,防備船只搖晃。

  “起火盆!”

  “喏!”

  工匠們便在船尾拍桿下,用伸出的四根木桿,懸起了大鐵盆,里面裝滿了上好的木炭,工匠伸出長長的裹燒火焰的長竹竿。將火盆點著,熊熊烈火騰起。

  其后的工匠放松了轱轆,橫桿上系著的,正是城固鐵官作坊里鍛冶出來的破除礁石的器具——一根丈余的粗重銳利的大鐵錐。

  大鐵錐順著擺下的橫桿頂端,探入了火盆當中,接著青煙不斷升起,船上的工匠目不轉睛地看著它,直到燒得通紅為止。

  “收火盆,絞轱轆!”隨著舵棚上張熙這聲號令。

  火盆被用長桿收回,而轱轆上的繩索則一道道被絞起,懸著燒紅大鐵錐的橫桿漸漸昂起,再昂起,吊在澇灘巨石的上面。

  “放!”

  急速的轱轆轉動聲里,鐵錐也重重墜下,一聲巨響,砸入到巨石凸出的部位上,很快砸出了數道裂縫,錐體的高溫也楔入縫隙其中,石頭竄出幾股青白色的煙來。

  工匠和弩手們當即都歡呼起來。

  接著拍桿不斷將鐵錐吊起,再重重拍下。

  那巨石的半面,漸漸熬不住,越來越破碎,裂痕也越來越明顯,水流開始在其中橫沖直撞,裹動著小一些的石塊,翻滾著向各處奔騰而去,大的石頭也慢慢坍塌滑落下來。

  “哦哦哦哦!”岸邊,吳獻甫、郭再貞、高固、萬俟著,還等鄖鄉的縣令、縣丞和縣尉們,都發出了既激動又難以置信的驚訝聲。

  不久,將澇灘巨石砸得支離分裂的千斛船起了碇,轉起野狐帆,緩緩退走。

  另外兩艘千斛船接替而至,它們的拍桿上,懸著的是實心的鐵球。

  鐵球不斷落下,徹底將巨石給砸碎掉。

  原本不可一世的澇灘巨石,在一日不到的功夫內,居然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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