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眼底的遺憾一閃而過，隨后落在了唐凌手里的那張照片上。
“小伙子，能做嗎？”
“能！”唐凌點頭，“不過您要等一個小時才行。”
“哦？只要一個小時？那我就在你這里歇會行不？”老人有點意外。
“您隨意。”唐凌笑道。
老人在展廳里轉著，看著各種各樣的陶藝。
唐凌閑暇之余也會做一些其他的東西，比如碗、瓶子這些常見的陶藝，還有一些極具個人創意的小玩意。
不過最令人印象深刻的，顯然還是只有唐果的等身人偶，以及剛剛完成的顧茜古裝人偶。
這兩件無論是從外形還是個頭上，都能讓認嘆為觀止。
老人先是看了些其他的小東西，然后就看到了顧茜的等身人偶，在驚嘆唐凌手藝的同時，他又發現了櫥窗里的“唐果”。
或許是年紀上來了，老人似乎對于小孩特別感興趣。
“小伙子，這是你女兒嗎？”老人端詳著“唐果”，眉開眼笑。
唐凌拿了一些瓷泥過來，見老人站在“唐果”面前，笑道，“對，小家伙四歲多了！”
“挺好，有孩子家里才熱鬧，”
老人說著，便坐在了展廳的沙發上，看著唐凌拉胚。
老一輩的人對手藝人都特別的尊重，在他們那個年代，有一門手藝那就真的跟絕活一樣，可能村里一個人會木匠，那這個人在村里的地位就特別高，很多人想要家具，都得上門求才行。
老人靜靜地看著唐凌做事，沒有打擾。
唐凌倒是不太好意思把一個老人家晾在一旁，隨即問道，“看您的樣子，今年有八十了吧。”
老人一笑，伸出五個手指頭比劃了一下，“我今年九十五啦。”
老人很得意，說話的時候微微甩頭，那個勁頭跟四五十歲的人差不多。
唐凌也被老人這歲數給嚇了一大跳，按理說九十幾的老人基本上連行動都會很不方便，老人不僅說話利索，看上去腿腳也挺好使的，說他七十幾都不過分。
“您的傷，應該是在那個時候留下的吧！”
九十幾的高齡，顯然是從中國最艱苦的時期活過來的，那個時期的人們可以說仿佛置身人間煉獄，能活到這么大的歲數，實在是不容易。
“你是說脖子上的疤啊，這是跟著部隊逃難的時候，為了到一顆樹上摘果子吃，不小心摔下來被樹枝劃，我命大沒死成。”老人很淡然的說著這些，但從他的只言片語中唐凌能夠感受到當時是個什么樣的環境。
“我們能有今天的生活，也要謝謝您。”唐凌發自肺腑的說。
老人擺了擺手，“別把我說的那么高尚，我也是為了自己，不把那幫小日本趕跑，我也活不成。現在很多人都在說以前的紅軍多么多么無畏，其實我們也怕，我們也動搖過。”
“但怕沒用啊，所以大家就是拿命在拼，當時我們手上沒有槍，沒有槍啊，四個人才能打死一個小日本，穿的衣服都是小日本的，打完了連他們的（衣服）都沒了，裝備全是人家的，我們沒有啊……”
說到這，老人眼眶紅了，似乎是想起了年輕時候的那些經歷，傷感便如鯁在喉。
唐凌沒有經歷過那個時期的生活，他能夠理解老人的心情，但無法感同身受。
不過銘記歷史還是有必要的，至少先輩們的血所鑄就的這個新中國，需要這些精神的鐫刻。
“您也別太傷感。”唐凌道。
老人一笑，“不傷感，現在這世道挺好的。”
有衣穿，有飯吃，有床睡，沒有比這更好的了。
兩人聊著，唐凌也知道老人名叫肖衛國，在江城已經住了四十多年了，一個人住，沒有子女。
平時都會到江城的大廣場上跟人下下棋，撿撿破爛，生活很悠閑。
聊了差不多有半個小時，唐果突然從樓上跑了下來，剛叫了聲爸爸，便發現了一個老爺爺坐在沙發那里，頓時表現的有點局促。
“果果，叫肖爺爺。”唐凌道。
唐果看了眼肖衛國，慢慢走到唐凌身旁，“肖爺爺好！”
肖衛國笑開了花，“誒，好，好啊！果果是吧，長得真漂亮。”
唐果有點害羞，看了眼肖衛國，然后趴在唐凌耳邊小聲道，“爸爸，肖爺爺好嚇人。”
她看到肖衛國脖子上的疤痕，有點不敢直視。
“那是肖爺爺把壞人打跑，被壞人傷到的。”唐凌看唐果有點怕，便解釋了一下，雖然跟事實有些出入。
果然，唐凌說完，唐果眼神就不一樣了，尤其是被天龍八部里面的俠義情懷影響了之后，唐果對于懲奸除惡的好人都非常的喜歡。
“真的嗎？肖爺爺好厲害！”唐果道。
這句話肖衛國聽到了，被一個小姑娘夸厲害，好像比唐凌之前感謝他，都要讓他高興許多。
“果果啊，爺爺不厲害，你爸爸才厲害！”肖衛國笑道。
唐果聞言搖了搖頭，“肖爺爺厲害，爸爸也厲害，爸爸是超人，也能打壞人！”
“哈哈哈。”肖衛國被唐果的話給逗笑了，“嗯，果果說得對，能打壞人就是最厲害的！”
“肖爺爺，你打過很多壞人嗎？”唐果問道。
肖衛國點頭，“當然，爺爺當年打跑的壞人比你見過的人都多，里面也有不少趣事，果果想不想聽。”
“我要聽！”唐果小跑到肖衛國身旁，坐在邊上小腦袋仰起來，望著他。
肖衛國沒有子女，但看上去似乎很喜歡小孩，故事一個接一個的講，唐果想聽他就一直說。
連著講了一個多小時，唐凌的人偶都做完了，肖衛國都還在繼續，一個講的起勁，另一個也聽的起勁。
眼看就要到飯點了，唐凌將人偶裝好之后，便打斷了肖衛國。
“肖叔叔，今天就在這吃吧！”
肖衛國一看時間，立刻起身，“不了，家里還有事。對了，小唐，這個多少錢。”
“五十。”唐凌不敢說免費，他很清楚這些老一輩人的倔強，你說免費，他可能給的更多。
“真的？”肖衛國有點懷疑，他看得出來這些人偶做工都很精細。
“我開店做生意，還能騙您不成？”唐凌笑道。
“那好吧。”肖衛國從兜里拿出了幾張皺皺巴巴的十塊錢，然后又在另一個兜里拿出了一把零錢，數了一會湊出了五十塊，“小唐，別嫌棄啊，錢有點……”
“不嫌棄，多少也是錢啊！”唐凌接過肖衛國手里的錢，放進了自己的兜里。
肖衛國一笑，然后跟唐果揮了揮手，“果果，爺爺下次再來跟你講故事好不好？”
“嗯嗯，爺爺一定要來啊！”唐果拉著肖衛國的手說。
“行！”
店門推開，肖衛國漸漸離去。
“爸爸，肖爺爺好厲害！”唐果被肖衛國講的故事吸引了。
“肖爺爺可是軍人！”唐凌摸了摸唐果的頭。
“軍人？比超人還厲害嗎？”唐果歪著頭問。
“當然！”唐凌擲地有聲。
“為什么呀？”唐果不解。
“因為軍人會死，超人不會。”唐凌看著門外。
“？”唐果還是不解。
唐凌咧嘴，抱起了唐果。
“但他們不怕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