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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九章 逗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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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第二服務公司”經理辦公室的情景極相仿。

  下午四點半的時候,在“北極熊餐廳”那既能當庫房,又能當休息室的店長辦公室里。

  洪衍武也與朱震凡、段剛坐在一起邊抽邊聊,他們說的同樣是外面的閑言碎語。

  難能可貴的是,盡管朱震凡已經干了三天服務員的基層工作了。

  但每一天他都干得踏踏實實,認認真真。

  甚至當面提起這些讓人不痛快的事兒,也是心平氣和,毫無半點怨天尤人。

  這就叫能屈能伸,才堪大用啊。

  反觀段剛,性子就顯得急躁了些。

  越說越氣吧,還忍不住罵了娘,甚至話里多少還帶了點怨氣。

  眼瞅著就要大發牢騷,還是朱震凡忍不住出言提醒了他。

  “剛子!你糊涂了?你這沖誰啊?忘了咱們開會當時怎么說的?該怎么做,難道洪哥沒你懂?”

  段剛一個愣怔下,這才想起洪衍武的有言在先。

  果不其然,他馬上就挨呲兒了。

  “段剛,你這么大氣性,可是讓我有點失望,看來還缺磨煉。你看看人家朱子多沉穩。說實話,咱們公司馬上又要邁個大步子了,今天我把你們倆找來,就為了安排咱們下一步工作的。你說你這樣,我能放心用你嗎?”

  好在段剛尷尬歸尷尬,但因為‘第二服務公司’的事已經過去了,洪衍武心情不錯,這次倒沒跟他太計較。

  而且矬子里拔將軍,既然手里缺人,不能不用他,也就不得不給他做個解釋。

  “……算了,你既然還想不開,那我就給你好好說說,讓你徹底明白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免得你回頭再光顧著生氣,把正事耽誤了。”

  這樣,就在段剛不好意思一笑的時候,洪衍武坦坦然說出了另一番道理來。

  “別人的話再難聽,說咱們對‘第二服務公司’是逆來順受也好,說是咱們慫包軟蛋也好,隨他們的便,我一點不在乎。因為實際上,咱們才是最需要這個‘第二服務公司’的人。對他們這種姑息,這種縱容,壓根就是我故意的。”

  “為什么這么說?因為這個世界上,沒有那么多公平。‘多勞多得’幾乎都在嘴上說說,除了咱們自己,有誰真照辦了?在咱們廠里都不能完全貫徹執行,就別說別的地方了。而無論還是誰,一旦做出了成績,肥豬找宰,樹大招風的風險都免不了。總會被眼紅的人暗中盯著,惦記著要摘桃子。”

  “說白了,‘第二服務公司’的出現,其實是免不了的。即使沒有郭書記扶植董乾達這伙兒人,也會有別的人冒出來,嘗試著從咱們身上榨出油來,剁下一塊兒肉來,甚至是想著把咱們一腳踢開,取而代之。尤其咱們服務公司辦得是越好,就越難以制止這些人的貪心。”

  “那怎么辦?要靠楊廠長幫咱們強壓嗎?那也只能壓住一時,不是長久之計。別忘了,無論楊廠長還是咱們,都是在做實事的人。要天天為了這種事兒東防西防的,還怎么辦正事?”

  “何況你把別人財路堵了,就會招人恨、得罪人,處處樹敵。廠子各科室的頭頭們,要為這事兒專跟咱們過不去,咱們難受不難受?那可是長期的,來自四面八方的阻力啊。就咱們現在的業務,不靠廠里,哪個都干不好。所以既然如此,那最好的結果就是成立一個由蠢貨當家的服務公司,來給咱們做陪襯。”

  “要知道,有長才能有短,有美才能有丑。要一直只有咱們一家服務公司,是沒人會看到咱們身上的好的。而有了‘第二服務公司’,今后就不一樣了。他們的無能,會讓咱們顯得更耀眼。他們的經營不善,也可以起到警示作用,讓心懷不軌的清醒清醒。誰要再伸手,就得考慮考慮。難道還有比董乾達那幾塊料更合適用來做反面例子的嗎?”

  話到這里,段剛和朱震凡已經聽出洪衍武話里的意思了。

  敢情這筆賬還有另一種算法。

  只是關鍵問題在于,洪衍武憑什么這么篤定“第二服務公司”就干不好呢?

  于是朱震凡忍不住就問,“洪哥,那董乾達他們就是再不堪,可賣糖葫蘆是真掙錢啊。萬一要讓他們得了實惠,豈不是適得其反?”

  沒想到洪衍武滿不在乎的搖了搖頭。

  “不會的。你們甭覺著咱們去年靠糖葫蘆發了財,這買賣就有多么好干。去年咱們成功的原因是許多因素促成的。比如說因為吃了第一口鮮,選擇了外國人最多旅游景點和鬧市區域售賣,廠子這兒又有獨家原材料供給,還有咱們的技術和內部嚴格的管理程序,綜合起來才會撈著那么大的實惠。”

  “可今年的情況就大不一樣了。沒看見今年賣糖葫蘆的小販倍增了嗎?干這個門檻太低了,人一多,就很難有厚利了。沒見到山楂、紅果到處都有賣的了嗎?咱們的原料壟斷優勢也沒有了。因此今年即使做一年,明年我也得舍了,咱們不能老停留在低層次啊。”

  “另外,不是我看不起董乾達他們。問題是他們既不懂管理,招攬的人又都是拍馬屁好逸惡勞的主兒。這幫人湊在一起能干的好才怪呢。今后有關成本浪費就是最大的窟窿。哪怕現在的市場環境還行,我看他們頂多也就能是個半死不活的狀態。”

  “所以說實話,‘第二服務公司’只劃分走咱們的‘糖葫蘆’業務。這已經是楊廠長、魏大姐為咱們爭取到的最好條件了。用這點剩菜剩飯喂狗,多么劃算啊,根本沒必要可惜。”

  “而且你們還得知道,郭書記讓董乾達他們當公司經理,是為了給自己撈權撈實惠的,可董乾達他們純屬自不量力的幾塊廢物。郭書記要看他們老搞不好公司,能不生氣。自己就得收拾他們。”

  “再說了,還有什么滋味比看著別人干成了,自己干不成更難受的?有咱們過去的成績比著。姓董的他們必不可免要成為笑柄。上頭挨郭書記敲打,再被別人恥笑,這就是活受罪啊。說白了,當這個經理,這才是對他們的最大的懲罰。”

  “也正是考慮到這種結果,我才會讓咱們的人好好去教他們,又把三輪車白送。就為了表現得仁至義盡,徹底把責任撇清。免得他們賺不到錢,回頭又賴咱們給他們設置障礙,拿咱們當借口。”

  “總之,千萬甭著急,你們看著,用不了倆月,第二服務公司就得全體蔫頭耷腦。”

  話不說不明,理不點不透。

  這番話一說完,段剛和朱震凡都是長長吐出一口氣。

  原來這是洪衍武故意讓對手心甘情愿往他布好的坑里跳,然后慢慢地看著他們受折磨,自生自滅。

  不過還有一個問題,是段剛還沒想透的。

  “洪哥,董乾達他們可都不要臉,要是他們干得不好,再跟咱們開口求助怎么辦?而且還有別人呢,萬一有誰再要咱們別的業務怎么辦?我還是覺得您這次答應他們太痛快了些,應該扛扛才好。否則下次郭書記開口,咱也無從拒絕啊?”

  哪知洪衍武又給了一個不同的答案。

  “剛子,你還是想岔了。打個比方,廠子就是服務公司親爹。而會哭的孩子有奶吃,這差不多人人都懂的道理,我也明白。可你搞錯了一點,這句話并不適用。因為這里有個前提,孩子是因為餓,找父母要東西吃,哭才管用。可你手里一堆自己攢下的吃食,不愿意分給別人吃就是另一回事了。”

  “你覺得一個孩子光靠哭,就能阻止他偏心的父母奪他的吃食分給別的孩子?不可能的,你光自己心疼叫苦沒用。咱們真這么做,只能顯得咱們小氣,被人罵為富不仁,還得挨上頭一個‘不顧全大局’、‘私心太重’的大嘴巴。”

  “而要想自己的東西不讓父母拿走,除非這孩子懂得先把東西藏起來,或者告訴他的父母這些東西是別人的,他們沒有辦法做主才行。”

  “另外,還有一句話說得不多,店大欺客,功高震主。咱們要真想擺脫廠子對咱們的牽制,完全實現自主權,那就得把服務公司的盤子做大,大到誰都不敢接手的地步,大到離開咱們誰也玩不轉的地步。這才有可能有朝一日實現自立門戶。”

  這些話就有點深了,段剛只聽了個似懂非懂。

  倒是朱震凡心領神會得更多一些。

  “所以,這就是您剛才說咱們要邁大步的原因了。這是不是也是您下一步安置零售組和制作組的方向?”

  而洪衍武對朱震凡這份悟性也是頗感欣慰。

  偏偏正要夸他幾句的時候,卻不妨出了個意外情況。

  一個服務員敲門進來通報,居然說董乾達那仨人又來餐廳吃飯了,而且還大言不慚要求餐廳免單,說算是對他們賠禮道歉。

  這下好,洪衍武徹底沒心思再細說工作安排了。

  他看了段剛和朱震凡一眼,忍不住開始冷笑。

  “你們見過這么蠢的人沒有?得罪了咱們還敢來占便宜?他們也不怕撐死。朱子,你的和老曲的仇,咱今兒就報了吧。”

  段剛實乃好事之徒,頓時精神了,摩拳擦掌。

  “洪哥,您要辦他們?什么招兒啊,我能干點什么不?”

  朱震凡卻吃驚之余,有些顧慮。

  “洪哥,您要整他們?要不算了吧。事兒都過去了,再鬧起來,何必呢?咱們前頭不白忍了?”

  偏偏洪衍武卻不當回事沖朱震凡一擺手。

  “哎,上次你是太沖動,讓人捏著尾巴了,這次可不一樣了。咱們知己知彼,還在自己的地盤算計他們。我要做不到讓他們有苦都說不出,那也成廢物點心了。”

  “再說了,我哄著他們,就是為了順利完成業務交接,情理不虧,好抽身而退。該辦的事兒既然已經辦得差不多了,廠子那頭又已經把這樁公案結了。我還有什么可顧忌的?

  “他們來這兒挑釁,就是故意找不痛快,是他們不占理。這是主動送上門來讓咱們關門打狗啊。”

  “朱子,人家這番好意你要推了,可就不好再找機會出火了。趕緊麻利兒的,騎車去藥鋪弄點巴豆回來。”

  洪衍武都這么說了,那還怕什么啊。

  既如此,當斷則斷。

  朱震凡狠狠嘬了一口煙,說了句“行!”,拿著車鑰匙就出門了。

  洪衍武便又把段剛叫過來。

  “你呀,你也有任務,一會兒你來出面,客氣點,先給他們弄三號包間去,然后你讓老曲把廁所門鎖了。咱們再……”

  洪衍武的聲兒越來越小,段剛則聽著樂不可支。

  半晌聽完,脆生的應了一聲。

  “得嘞,還是您的招兒絕。您擎好,我這就逗逗他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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