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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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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快,安書記派侄子又把兆慶給找家來了。

  但這次不是興師問罪,而是徹底攤牌。小芹也同樣在場。

  當著倆人的面,安書記表達的意思只有一個,他愿意把閨女嫁給兆慶。可兆慶也不能什么好事都占,要么娶小芹,要么去上大學,讓他自己選。

  其實說實話,在安書記看來,這事雖然讓人為難,卻實在是最好的一次考驗機會。

  兆慶真能答應留下,小芹交給他自己放心。要是不答應,小芹親眼所見傷了心,或許也就死心了。至于談戀愛不成倒沒什么,只要倆人之間沒事,將來什么不耽誤。

  而與做好了兩手準備的安書記相比,毫無準備的兆慶和小芹,今天的感受完全是大起大落,如在夢中。

  他們剛一開始聽到書記同意了他們的婚事,當然是大喜過望。

  只是跟著聽到兆慶高考得中,安書記把高考錄取通知書拍在桌面上之后。倆人除了都愣在當場,具體的態度可就有點分歧了。

  兆慶看過通知書是相當激動的。他全沒想過自己真能考上,一下松了口氣,覺得這下可算能在村里人面前揚眉吐氣,也能對得起父親了。

  可小芹看過錄取通知書,面上的笑容卻顯得有點勉強了。很明顯,她開始意識到自己即將和兆慶分離。

  而到最后,再聽到安書記徹底擺出了選擇題,問兆慶要愛情還是要前程的時候。倆人又不禁全都露出了匪夷所思、不敢置信的表情。

  他們誰都沒想到別人巴不得輪到頭上的天大好事,竟然成了安書記反對他們在一起的理由。

  小芹當時就叫了出來,“爹,您這是什么道理?犯什么糊涂!”

  可安書記卻說,“傻丫頭,我一點不糊涂,糊涂的倒是你。你還惦記做城里姑娘咋地?”

  跟著他就詳細地加以解釋一番,把自己方方面面的想法都說了出來。

  這下別說小芹默不作聲了,兆慶也深思起來,他們誰也不能說安書記考慮的沒有道理。

  跟著沒過多會兒,兆慶說話了。

  但他可不是做選擇,而是打商量。他的意思是完全可以和小芹先結婚,他再去上學,而且他保證自己畢業就回村里來。

  沒想到,這個兩全其美的法子仍然撞了釘子,安書記一個勁地搖頭。

  “保證什么的我聽多了,不是不信你,是我對誰都不信。而且你還是沒明白,我不光是怕你變心,也是怕小芹離開我們老兩口。你只要上大學,就有可能不回來。到時候那可就由不得我了,結了婚小芹也得跟你走,我怎么可能答應?我要的是你踏踏實實留下當農民,不招工,不上學,就在村里跟小芹過一輩子。”

  小芹又忍不住抗議起來。

  “爹,你太自私了。這對兆慶不公平!不能因為我,毀了他前程!再說,就是勉強他留下來,他也不會痛快……”

  安書記的態度卻是斬釘截鐵。

  “那就分手!再沒啥可說的!這就別怪爹不同意了!”

  到這個份兒上,兆慶也沉不住氣了。他可知道這位龍口村的一把手,心善厚道不假,可也豪邁血性,說一是一說二是二,說出的話還從沒有咽回去過。

  于是當斷則斷,馬上就喊出了聲。

  “我選小芹!不上大學!”

  就這八個字,現場驟然而靜。

  小芹的眼淚刷地就下來了。感動、欣慰、滿足,兼而有之!

  安書記雖然沒說什么,但眼神閃爍間也親熱了許多。

  只是小芹很快就情難自抑地反對上了。

  “不,兆慶!你得去上大學!你的爹娘就盼著你能回京城呢,咱們不再是一路的人了。我要跟你斷!”

  這下反倒輪到兆慶激動了,他不解地瞪大了眼睛。

  “小芹,你說什么呢?別鬧!”

  小芹固執己見,她有自己的道理。

  “我沒鬧,我知道考大學有多難。你要真為了我放棄上學,我這輩子都于心難安。說白了,咱倆真在一起過,往后幾十年的日子呢。你要考不上,怎么都不后悔,可現在是你考上了,那日后肯定……”

  “小芹,你別亂想!我不后悔,真的不后悔!你要不信,我現在就把錄取通知書燒了!”

  兆慶萬沒想到小芹說出這種話來,眼瞅著她淚珠子啪嗒啪嗒,他又辯無可辯,那是真急了。于是沖動地一把拿起了桌上的火柴,就要去燒錄取通知書。

  小芹這可沒想到,就是一聲驚叫。

  還好安書記手快,一把奪過來兆慶手里的錄取通知書就塞在了懷里。

  兆慶這下傻眼了。“叔?您這是?”

  安書記咳嗽了兩聲才說話。

  “兆慶啊,叔現在看你挺順眼。就不說你念書能念成這樣,實在是個好樣的。憑你現在這舉動,叔也信你對小芹是真心的。可這事兒還不能這么辦。你們倆的事兒,說到底還是兩家人結親家,你要把錄取通知書當我面燒了,那可就兩家結仇了。你爹能干嘛。所以說,這事兒不能急,今天來只是為把事兒說清楚。我不逼你馬上表態,你回去再好好想想,免得將來后悔。想清楚了,再跟你父母說。你們不是私奔,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最后得他們都同意,這事兒才能成,明白了嗎?”

  安書記的話確實在理。兆慶冷靜下來,這才意識到自己考慮不周了。

  他很不好意思地說,“叔,是我想岔了。那您和小芹等我信吧,我這就回去跟爹娘商量……”

  “嗯,是得好好想清楚了。一輩子的事兒,別勉強。你還能反悔。”

  “不,您放心,我這不會有變。我只求您一件事……”

  “說。”

  “錄取通知書先放您這兒,我要不來,您千萬別把它給我爹!”

  “這個我能答應。按規定,只能交給本人嘛。”

  聽了這句,兆慶再也沒話,深深看了小芹一眼走了。

  而最后他唇邊浮起的一抹微笑,無疑給她吃了顆定心丸,態度已經十分鮮明了。

  可小芹卻著實替兆慶委屈,等人一走就再也控制不住地大哭起來,一個勁埋怨她爹。又鬧著要安書記把錄取通知書給兆慶,還堅持說要跟兆慶斷。

  安書記也不慣她的毛病,斷然呵斥一聲。

  “狗屁!你別以為你爹眼瞎,看不出你耍什么把戲!你對那傻小子倒是好!想用這種辦法先讓他上了大學,自己再繼續跟他好是不是?我告訴你,甘蔗是沒有兩頭甜的。你脾氣倔,你爹我更倔。只要兆慶說去上學,你們倆就必須斷。你們要敢騙我,我就去京城找他的學校告他耍流氓,憑我一個堂堂的大隊書記,就不信抹不掉他的學籍……”

  被拆穿了心思,小芹又臊又羞,更怕她爹說到做到。

  “爹!您這是何必呢!你太不講理了!”

  “閨女!可不是爹不講情面,心狠!我實實在在是為你好,也是為兆慶好。你忘了你哥的事兒了?他當年死活想出去,我費勁巴拉把他弄出去了,他也爭氣,在部隊提了干。可結果人就……唉,出去不見得都是好事,外面不見得都是鮮花綠草。你們還是年輕啊……”

  這句話算是觸動了安書記的傷心處,他說到最后聲音已經哽咽了。

  而小芹也似乎終于感受到了父親的一片苦心。她不再哭鬧了,隨后還坐在安書記身邊,默默地摟住了他的一只胳膊。

  父女二人,終于又依靠在了一起……

  是的,隔閡是隔閡,血緣是血緣。畢竟還是親情更勝一籌。

  往往有了親情,親人間哪怕再大的別扭,最后都能獲得理解和包容。將萬千干戈和齟齬化于無形。

  只不過這話雖然沒錯,卻還有一句話叫做“愛之深,責之切”。有的時候也正因為如此,事情反而會走向一種極端。

  所以兆慶在家里的遭遇可就沒有在安書記家這么和風細雨了。

  當天晚上,經過一番深思熟慮的他對父母講述了這件事,剛表達了自己想放棄求學,和小芹成親的意思,就立馬掀起了驚濤巨浪。

  其實兆慶媽安大妮兒倒好說。

  她是個本分的農村家庭主婦,大小受得是在家從父,出嫁從夫的教誨。自己沒有什么見識,也沒有準主意。只知道心疼丈夫和兒子。兒子的話根本讓她分辨不出怎么是好,既覺著兒子該去念書,也覺著小芹那丫頭挺好。

  可兆慶爹卻是個心比天高的主兒,本身自己就蹉跎了一輩子,他怎可容兒子面對如此大好機會輕易言棄。立馬暴跳如雷,怒其不爭地罵兆慶沒出息。

  他說大丈夫何患無妻,人生在世只有建功立業,為國為民做一番大事才不算白活一場。京城又是完顏家的祖居之地,如今兒子好不容易能重新回到京城,他決不能容兒子有負祖宗,作出為兒女私情自毀前程的糊涂事兒來。

  于是責令兆慶明天一早就去拿錄取通知書來,老老實實去上學。至于小芹,她要真是個好姑娘,就應該懂得成全別人。

  兆慶必然不干啊。

  他就說自己本就是為了父親才去考試的,自己本就沒有什么做一番大事的念頭,那是父親的心思。

  而且他也不喜歡京城,父親是因為生在京城,長在京城,才視京城為家鄉。反過來對他來說,龍口村這個他從幼年到青年成長的地方,才是他的家鄉。真要論大道理,完顏家的人應該回到黑山白水之間才是。

  他最后說,其實就是念了書,自己最后也會回到龍口村。能守著父母,跟小芹過日子才是他最大的愿望。

  好,就這一番話,真是把兆慶爹給徹底激怒了。他對兒子強詞奪理和癡迷不悟立刻施以了嚴厲的懲戒,讓兆慶跪在西屋祖宗牌位前,狠狠抽了他一頓篾條。

  可兆慶楞是一句話沒求饒,兆慶爹一怒也有點摟不住了,把兆慶打得皮開肉綻。要不是安大妮兒死命阻攔,以身遮護,弄不好能把兆慶打昏過去。

  但這樣也挺嚴重了,兆慶帶著一身的血痕,只能趴在炕上晾著傷口睡覺。沒十天半月,恐怕也下不了地了。

  而第二天,兆慶爹就徑自去找安書記要錄取通知書。可沒想到,恰恰因兆慶的先見之明,他卻沒能拿到手。

  所以他回來之后更怒,就宣布把兆慶禁足了。說要是兒子不明白過來,就關他一輩子。他要真不去上學,小芹也別想嫁過來。看誰耗的過誰,最后誰吃虧。

  得,這事兒就徹底僵在這兒了。

  現在呢,倒是換成小芹守在兆慶家的門口望窗戶落淚了。

  自從知道兆慶為她挨了打,那真是一天到晚戚戚唉唉,茶飯不思,一天比一天沒精神。

  別說安書記看著心疼,就是村里再愛嚼舌頭的人了解情況后,也于心不忍了。

  背地里誰再說這件事,也不免同情地哀嘆兩聲,都覺著很有點沒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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