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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69章 向敏中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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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人、文臣們還處在震驚和哀嚎當中的時候,燕京城的百姓們驚呼一聲,猶如一陣風一樣的向四處奔走而去。

  選官制度的傾斜,代表著很多很多。

  至少,現在百姓們心中覺得,能考上圣旨中提到的那幾所大學堂,就代表著有資格做官。

  人情社會是我國社會的一大特點。

  誰都希望家里能出一兩個官員,他們遇事以后好有些照應。

  在古代以宗族為體系的生活中,百姓們把這一點發揮的淋漓盡致。

  百姓們一哄而散。

  徒留下了文人、文臣們孤零零的愣在原地。

  自有科舉制度以來,文人們就像是得到了上天的照應,一路橫行無忌。

  科舉制度說是在天下間選有能之士。

  可實際上,最先進入朝堂的一批文臣們,他們會不同程度上的培養一大批的末學后進,成為他們以后辭官以后,繼續富貴下去的橋梁。

  甚至,有些文臣,利用職權之便,干脆直接讓家中子弟去參與科考,混一個功名。

  百姓們皆以為科舉是一個很公平的制度。

  然而,科舉并不是一個很公平的制度。

  至少在文臣們把持宋朝科舉的時候,科舉制度就一點兒也不公平。

  每次宋朝朝廷科舉取士,錄取的人數僅僅只有三百多人左右。

  而在這些人中,除了極少數的真正才華橫溢的人用來充門面外,剩下的大部分人其實都是通過各種人情關系或者是送賄賂買來的功名。

  這幾乎已經成了宋朝官場上一個不成文的規定。

  縱然是皇帝看到了,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實在是牽連太廣,幾乎每一個文臣或多或少都有參與。

  皇帝也沒辦法下重手。

  因此,宋朝的科舉制度,看似是在向天下取士三百多人,可實際上,天下云云學子,能拿到的名額,卻僅有十到二十多個。

  這也是楊七為何非要跟儒家過不去的原因。

  他本身就是從科舉場上走了一遭的人,對這些個弊端,自然了如指掌。

  楊七一言幾乎斷絕了科舉路。

  這讓文人、文臣們難以接受。

  因為楊七不僅斷絕了他們的科舉路,同樣也斷絕了他們的富貴路。

  一些心如死灰的老文人,差點沒一頭撞死在宮墻上。

  另一位領頭的人在這個時候,苦著臉看向了王旦。

  他需要王旦拿一個主意。

  王旦眼看著所有前來請命的文人們以一種莫名的眼神看著他,他后背有些發汗。

  那種眼神他能感覺到是什么意思。

  這些被他蠱惑而來的文人們,心里都有怪罪他的意思。

  若不是他蠱惑大家過來請命,也許就不會發生被斷絕仕途的事。

  文人們心里怪罪王旦,王旦也很無奈。

  他也沒料到楊七如此剛烈,如此狠辣。

  眼看著文人們看自己的眼神越來越危險,王旦知道,這個時候他必須該說些什么。

  “咳咳……”

  輕咳了一聲,王旦沉聲道:“諸位,陛下之所以這么做,就是因為感覺到了諸位給的壓力。眼下陛下暫停了科舉,天下文人們皆無晉升之路。

  到時候,他們勢必會狠上諸位。

  被天下文人們狠上,會有什么下場,想必諸位比我心里更清楚。

  事到如今,你們看著我也沒有用。

  唯有以死相諫,勸陛下收回成命。”

  這天底下,沒有人是傻子,更沒有人會一直被蠱惑下去。

  許多的文人們已經感覺到了自己上了套,他們對王旦怒目相向。

  可是仔細想想,如今他們勸諫不成,卻惹了一個大麻煩背在了身上。

  唯有王旦的建議,才能幫他們甩掉大麻煩。

  有人惡狠狠的瞪了王旦一眼,低聲嘶吼道:“你狠……”

  丟下了這兩個字,匯聚在皇宮門前的文人們,開始繼續請命。

  一個個言辭,遠比剛才犀利的多,也激進的多。

  人群外,向家大郎早就看傻了。

  如今他要是還看不出自己被王旦忽悠了,那他十八歲的年紀就白長了。

  他總算聰明了一會,在別人不注意的時候,悄悄的往后溜走。

  繞過了皇宮邊上一條狹長的巷子。

  向家大郎長出了一口氣。

  “呼”

  “你這個逆子……”

  向家大郎還沒有完全放松,就聽到了耳邊響起了熟悉的聲音。

  他下意識的警醒,抬頭望去,就看到了向敏中一臉怒容的站在他身邊。

  幾乎沒有任何猶豫。

  向家大郎噗通一聲就跪倒在了向敏中面前,低聲哽咽著道:“爹……孩兒……孩兒悔不該當初沒有聽您的話……”

  向敏中四掃了一眼,發現街頭巷尾皆有人頭攢動,他惡狠狠的瞪了兒子一眼,低吼道:“你這個逆子,差點害的老夫白發人送黑發人。

  還不給老夫滾回府上的祠堂跪著去。

  等老夫回府以后,好好收拾你。”

  向家大郎鄭重的叩首,低聲道:“諾……”

  旋即,向家大郎起身,匆匆的往家里跑去。

  對于在他身后不遠的地方,昨夜還跟他稱兄道弟的那些文人,一點兒也不留戀。

  向家大郎走后,向家老仆笑嘻嘻的道:“老爺,大公子總算是懸崖勒馬,沒有受到什么傷害,也算是一樁喜事……”

  “喜事?”

  向敏中自嘲的一笑,“現在說什么,都為時過早。老夫跟隨陛下也有些許年月了,多少了解一些陛下的心性。

  陛下心里對百姓,始終有一份憐憫。

  可這一份憐憫,僅僅是在百姓身上。

  換作其他人身上,陛下殺起人來,絲毫不手軟。

  能用殺人解決的問題,陛下從來都不會再去選其他路。

  別看陛下如今只是暫停了科舉,秋后算賬是陛下拿手好戲。

  只怕今日在皇宮門前鬧事的文人的名字,早早就報知到了陛下的案頭。

  如何處置他們,就看陛下的心情了。”

  向家老仆臉上的笑意瞬間斂去,略帶遲疑的道:“也許陛下會看在老爺的情面上,饒恕大公子一命。”

  向敏中搖頭苦笑,“你不懂……老夫在陛下心中的分量,遠沒有呂端、蘇易簡、寇準三人重要。陛下絕不會因為老夫,就動搖他心中的決定。”

  頓了頓,向敏中一臉苦澀,“諸葛亮尚且能揮淚斬馬謖,陛下又如何不能下節斬大郎?保不齊,到時候還得老夫親自操刀,斬下大郎的頭顱,送到陛下案前。”

  向家老仆一臉驚恐,“這……不可能吧……”

  向家老仆的話音剛落地,就看到兩個黑衣人不知道什么時候出現在了他們面前。

  黑衣人出現以后,沒有施禮的意思,也沒有表明身份的意圖,他們冷冷的盯著向敏中,問道:“向敏中向大人?”

  向敏中已經猜出了黑衣人的身份,他緩緩點頭道:“老夫就是向敏中。”

  “隨我們走一趟。”

  黑衣人冷冷的說。

  向敏中眼中閃過一道悲哀的神色,他轉身對向家老仆吩咐道:“派人看好大郎……”

  向家老仆心頭一驚,看了看黑衣人,又看了看向敏中,低聲叫道:“老爺……”

  他也猜出了黑衣人的身份。

  再聯想剛才向敏中說的話,包括向敏中最后的吩咐,他自然明白這其中的用意。

  向敏中盯著向家老仆,低聲道:“聽老夫的,全家能活……”

  丟下了這句話,向敏中跟隨著黑衣人,悄無聲息的消失在了巷子里,只留下了向家老仆一個人,傻愣愣的站在那兒。

  半晌,才見向家老仆失聲痛哭道:“老爺,都怪小人,若不是小人蠱惑你前來救大公子,您也不會……”

  向家老仆的自責,無人聽見。

  黑衣人帶著向敏中圍著皇宮繞了半圈,一路到了西門,帶領著向敏中直接進入到了皇宮。

  皇宮內。

  御書房。

  打發了佘賽花和曹琳四女以后,楊七正坐在火炕上閉目養神。

  向敏中一進御書房,還沒來得及施禮,就聽到了楊七幽幽的聲音,“向敏中,聽說你府上的公子,很有才學啊!一篇勸朕書,洋洋灑灑,足有萬言,句句真切。

  看得朕都忍不住想罵一句自己了。”

  向敏中心里咯噔一聲,慌忙躬身道:“臣有罪……”

  楊七睜開眼,看向向敏中,疑惑的道:“你能有什么罪?難道你不知道,我大燕國,并沒有株連的罪責?”

  向敏中聽到楊七這話,非但沒有高興,反而把腰身壓的更低。

  他沉聲道:“臣教子無方,這才讓他受人蠱惑,做出如此蠢事。還請陛下降罪!”

  楊七挑眉,笑吟吟的問道:“這么說,你也覺得門外那些人做的都是蠢事?”

  “額”

  向敏中有些為難。

  他只能評價他兒子做了蠢事,但他沒辦法去光明正大的評價那些儒生。

  萬一傳出去了,他在士林里的名聲,可就要毀了。

  畢竟,誰也不知道,這今后的風向會如何變。

  萬一那些人從罪人,變成了義士呢?

  眼看著向敏中猶豫,楊七不悅的撇嘴道:“你們這些官場上的老油條,太油滑,一個個滑不溜秋的。看似明哲保身,可實際上在很多關鍵問題上,并沒有絕對的主見。

  朕很不喜歡……

  朕喜歡有棱角的臣子。

  至少在關鍵時刻,他們有他們應該有的堅持。”

  楊七一指皇宮南門的位置,接著道:“比如南門外的王旦,就是一個有堅持的人。縱然知道自己已經錯了,卻也要一直錯下去。

  在很多人看來,這是一種愚蠢。

  可是在朕眼里,這卻是一種難得的表現。

  很多時候,官員們就是因為缺少了一份堅持,這才導致了一個又一個對國家有益的政令,消失在了歷史的長河中。

  若不是他犯蠢,非要跟朕走在對立面,朕以后肯定重用他。”

  楊七又看向了向敏中,繼續道:“向敏中,你該有點棱角。你和呂端一起投的朕,為何朕重用了呂端,而沒有重用你?甚至后來者的呂蒙正,已經隱隱開始有壓制你的趨勢?

  就是因為他們尚有棱角,而你沒有。”

  向敏中惶恐的低下身,鄭重道:“臣罪該萬死……”

  楊七苦笑著搖了搖頭,長嘆一聲,“還是該不了這個壞毛病。罷了,朕也不逼你。朕跟你們這些人說話,不太喜歡拐彎抹角。

  朕就直說了,朕今日請你過來,就是想請你做一個選擇,幫你打磨出棱角。”

  向敏中低著頭,看不到表情,只聽他聲音深沉的道:“請陛下示下。”

  楊七問道:“兒子和儒生,那一個更重要?”

  向敏中渾身一顫,站在原地不知道該如何作答。

  楊七的這個問題,在向敏中耳中,更像是‘你覺得,那個能活’。

  保兒子,得罪儒生。

  保儒生,失去兒子。

  向敏中一時間,陷入到了兩難。

  還真映證了他入宮前的那一句話,楊七很有可能把兒子的生死,交到他手里。

  此事若是放在宋朝的朝廷,向敏中就沒這么為難了。

  他一定會毫不猶豫的保儒生。

  因為在宋朝朝廷的話,他保一次儒生,相當于保向家百年富貴。

  和向家整個大家族而言,一個兒子的性命,他舍得起。

  可是偏偏,這里是大燕。

  以向敏中敏銳的嗅覺判斷,這些儒生們在皇宮門外鬧事,已經上了楊七必殺的行列。

  保他們性命,根本不可能。

  他如果出言保儒生的話,頂多會落一個好名聲罷了。

  一個好名聲和兒子的性命比起來,那就值得向敏中深思了。

  楊七見向敏中陷入到了沉思,也不催促,而是細細的品著茶,等待向敏中思考完。

  這一等就是一炷香時間。

  一炷香之后。

  向敏中緩緩抬起頭,他一臉苦澀的道:“兒子更重要……”

  說完了這句話,向敏中像是被抽空了力氣一樣,軟趴趴的站在那兒。

  自此以后,他只怕再也沒辦法以一個純正的儒生自居。

  楊七一怔,笑了。

  “朕就知道,朕沒有看錯人。你向敏中還是可以打磨出棱角的。也不枉費朕花費了一番心血點播你。既然你要保兒子,朕也就成全你。

  今日皇宮南門前的事,朕就當向家大郎沒有出現過。

  不過,你得幫朕副證一道旨意。

  陳琳?”

  陳琳聽到呼喚,端著盤子,盤子里擺著筆墨和一卷圣旨,送到了向敏中面前。

  向敏中掃了一眼圣旨上的內容,差點沒一頭栽倒在地上。

  這是一卷延期暫停科舉年限的圣旨,只是上面沒有給出年限。

  楊七需要的,就是讓向敏中在上面填一個年限。

  這簡直就是另類的投名狀。

  事到如今,向敏中也沒得選。

  他咬了咬牙,提起筆,在上面揮毫寫下了一個大大的數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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