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和尚說著說著,再次咳嗽了起來,酒水混合著血水從嘴角滑落。
那滿是皺紋的蒼老面孔之上,竟然落下了兩行老淚。
葛羽看著老和尚這般模樣,心中大為觸動,同樣想起了自己的身世。
當即,葛羽拿著酒瓶,一口氣喝了大半,緊接著齜牙一笑,跟邁蓬禪師道:“邁蓬禪師,這白酒確實解愁,解痛,只是你喝的不夠多,要不要再來點兒?”
邁蓬禪師凄然一笑,說道:“好,再……再來點兒……”
葛羽緊接著將酒瓶遞了過去,這一次,老和尚咕咚咕咚灌了兩大口。
烈酒灼心,幾口下去,倒是能夠減輕不少身上的痛苦。
這老和尚身上的氣息越來越微弱,要不是這大和尚有著一身不俗的修為,受了這么重的傷,早就死好幾回了。
可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大和尚好像有很多話要說,不吐不快。
一行人全都圍在大和尚身邊,一言不發,唯有提拉跪在地上,眼淚橫流。
喝了兩口酒之后,老和尚的臉色有些微紅,胸口劇烈起伏,眼神卻是清明了許多,他再次咧嘴一笑,鮮血汩汩流出,有些凄苦的說道:“老和尚我修了一輩子的佛,終究成不了什么佛陀,因為心中一直有執念,終究不過是個凡夫俗子,其實那么多年……我也沒有怪過他們……讓老僧入了佛門,就是給了老僧一條活路,不至于餓死在外面……”
“咳咳……這酒還真是好東西……只可惜這輩子只喝了一回,以后再也喝不上了……老僧撐不住了,若說臨死之時還有沒有什么遺愿,倒是還真有一個,老僧記得我的家在緬甸孟班,一個叫農巴扎的村子,這么多年,老僧都沒有回去過一次,一開始心中的確有恨,覺得我好幾個弟弟妹妹,為什么不送走他們,卻偏要將我送走,賭氣不想回去一見,后來不恨了,卻又害怕回去,主要是怕他們對我心中有愧疚,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所以終究沒有回去……”
“現在,他們早已經不在人世,想見也見不著了……等我死了之后,你們將我的骨灰葬在他們身邊,活著無法相見,死了之后,能夠陪著他們也好……”
說著說著,老和尚的嘴角再次露出了一個釋然的笑容,眼角卻有兩行老淚滾落了下來。
他轉頭,眼神有些迷離的看著北方,口中突然輕聲的呢喃道:“這狗日的世道……”
聲音越來越小,葛羽只覺得拖著老和尚的手猛的一沉,老和尚圓寂了。
但是他的眼睛并沒有閉上,癡癡地望著北方,那個地方是他的家的方向。
看著已經沒了任何聲息的老和尚,圍在他身邊的幾個大老爺們全都紅了眼眶,心中那種滋味,難以言明,就是堵的特別難受。
這老和尚跟他們可以說是萍水相逢,卻不惜舍命相救,頗有一種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高僧大德風范。
人終究是人,即便是修了一輩子佛的邁蓬禪師,也做不到六根清凈,四大皆空。
心中都會多多少少有些執念,關鍵就在于能不能堪破了。
老和尚死的壯烈,身上致命傷有好幾處,之前被帶來的時候,就斷了一條手臂,剛才空手抓住武隆的長矛,剩下的那條手臂也廢掉了。
全身上下傷口不下于百余處,致命傷有三處,都是貫穿的大窟窿,確仍是死戰到底,一步不退。
這份兒一往無前的氣勢,著實讓人佩服的五體投地。
老和尚一輩子沒有喝過酒,臨死的時候要了酒喝。
老和尚一輩子沒有罵過人,卻罵了一句臟話。
一下子破了兩戒。
但是在場的人都覺得他這樣做并沒有什么不對。
葛羽看著地上大和尚的尸體,鮮血將身下的地面都染紅了,就好像他的身子下面有一朵血色的花。
“燒了吧,咱們送大和尚回家。”黎澤劍深吸了一口氣,聲音帶著悲慟的說道。
葛羽起身,從身上摸出了一張離火符,正要拋到大和尚身上的時候,突然間,大和尚的身上突然出現了一團金色的光芒,籠罩在了他的身上,那金色的光芒變幻不定,很快又生出了幾道其它顏色的光芒出來。
看到這一幕,葛羽愣住了,手中的離火符始終沒有拋下去,因為他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
而提拉看到這一幕,確是震驚無比,拉了一把身邊的吳思魯,讓他跪在了地上,朝著邁蓬禪師的尸體磕頭不止。
眾人都沒有見過這般奇異的景象,一時間全都愣在了那里,怔怔的看著那邁蓬禪師的尸體,上面五彩光華流轉,好像是一道彩虹籠罩在他的周身,就在這時候,突然間,那一道虹光陡然間化作了一線,朝著葛羽這邊射了過來,速度太快,葛羽連躲避的時間都沒有,就被那一道虹光打進了天靈蓋。
葛羽腦子嗡的一聲響,一時間天旋地轉,耳邊似乎回蕩起了恢弘的佛音,好似有那萬千神佛禪誦,嗡鳴不絕,這讓葛羽的身體也微微泛起了一層淡淡的金芒。
眾人都嚇了一跳,鐘錦亮連忙過去想要攙扶住站立不穩的葛羽,沒想到卻從葛羽的身上產生了一股強大的排斥之力,剛剛觸碰到葛羽的身體,就一下被彈飛了出去。
“小羽!”黎澤劍也慌了,饒是他老江湖,也沒有見過這種情形發生。
葛羽像是喝醉了酒一般,東倒西歪,腦子里嗡鳴不絕,全都是大和尚唱誦經文的聲音,讓自己的意識模糊不清起來,好在這種感覺并不是很長,那無數大和尚念誦經文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后消失無蹤,而葛羽的意識也變的清明了起來。
當一切都消失不見的時候,葛羽感覺自己的丹田氣海之中浮現出了一股溫和的氣息,最終歸于平寂,然后就什么都感覺不到了。
葛羽站在那里愣了好一會兒,眼睛一開始是金色的,最后也恢復了正常的樣子。
剛才發生的那一幕很快,也就一分鐘不到的時間,葛羽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經歷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