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晚上,待鹖冠子與龐煖離去之后,蒙仲躺在帥帳內輾轉反側,仔細思索著鹖冠子今日對他所說的一番話。
在經過反復的思考后,蒙仲認為鹖冠子所說的「日月爭輝」,指的應該就是趙主父與趙王何父子二人。
平心而論,日月爭輝應該解讀成“與日月爭輝”,因為“日月爭輝”的現象是不可能出現的——日月怎么能同時出現在一個天空下,且同時綻放光芒呢?
然而趙國現如今的狀況,卻偏偏就是“日月同輝”的局勢:趙主父作為已退位的舊君主,卻不甘寂寞,不肯將手中的權力全部交給新君;而作為新君的趙王何,亦不愿失去王位與權力。
用鹖冠子的話說,這違反了“日降月升”的自然現象,屬于“非道”——即鹖冠子那句“今趙國失正道”的原因。
在解讀了這層含義后,鹖冠子其余的話就容易解讀了。
曾經蒙仲以為,趙主父與趙王何的矛盾,只是在于趙主父退讓王位后逐漸失去趙國臣子的擁護,因此他心有不甘,因此他曾建議趙王何更加尊敬趙主父。
可現如今聽了鹖冠子這一番話,蒙仲忽然意識到,這對父子的矛盾,可能根本不像他所認為的那么簡單。
再說得簡單點,趙主父想要的,可能并非僅僅只是趙王何與趙國臣子對他更加尊重。
雖然蒙仲還是沒有想通其中的原本原因,但在與鹖冠子一番交流后,他卻隱隱把握住了一件事,即趙主父是真的要將他曾經一手冊立的新君趙何廢除。
為何?
為何一定要做到這種地步?
蒙仲躺在臥榻上思索著這個猜測。
忽然間,他聯想到了近段時間趙主父與鹖冠子在商討的那種制度——天曲日術。
對于「天曲日術」,因為當初趙主父與鹖冠子在商討的時候并未回避蒙仲,因此蒙仲對這種制度亦略有了解。
他知道,這種制度脫胎于楚國舊有的制度,是一種能加強王室權力的制度。
在當今世上,沿用這種制度的只有兩個國家,即楚國與秦國——根據兩國先后采取這種制度的時間,秦國應該是效仿楚國的。
畢竟,曾經秦國有很大一段時間被中原各國所看不起,只有自稱“蠻夷”的楚國愿意與秦國結交、通婚,因此在國家體制上遠遠落后于中原各國的秦國,借鑒、效仿楚國的制度,這倒也是一個說得通的猜測。
但如今趙國若想要采取「天曲日術」,這卻要比當年的秦國困難地多。
因為趙國脫自晉國,而晉國所沿用的,一直以來都是周王室的治國模式,即「君與士卿治天下」,君王的權力一部分分散在士卿的手中,而士卿在各自封邑中的地位,其實也仿佛君王——只是“名”與“器”上的區別。
這樣的治國模式,會導致一個問題,即舊貴族派尾大不掉,阻礙王室的命令,就好比趙主父曾經推行胡服騎射時,由于遭到安平君趙成等舊貴族派的反對,曾險些令這次變革胎死腹中,以至于當時在位已十九年的趙主父,居然還要通過說服安平君趙成,來推行利于國家的政策。
不得不說,這確實是一件很不可思議的事。
反觀秦國——其實蒙仲亦不了解秦國,但他與他另外一位義兄田章,曾經淺顯地談論過的秦國的政策,知道秦國在這方面遠遠快捷于其他國家,只要王令下達,各地方郡縣無不立刻推行新政。
可能這才是秦國近幾十年來發展速度迅猛,漸漸超過中原各國的原因。
倘若趙主父果真是為了推行天曲日術……
蒙仲仔細思索了一下。
他必須地承認,強行在趙國推行天曲日術,這必定會使趙國引發很大的沖擊,甚至于將導致王室與舊貴族派不死不休的內亂,但不可否認,只要變法成功,對于趙國日后亦有著巨大的利處——畢竟所有的權力將從此歸于王室,君主與國相就能更加順暢地推行種種適合當前局勢的政策,再不會受到有些人的阻礙。
難道這才是趙主父想要奪回權力的目的?因為他知道趙王何與公子章都短時間內都沒有能力推行這種變法改革?
想了半宿,蒙仲還是不得而知。
次日,在蒙遂、樂毅等人在雜兵與附近的鄉邑中擇優挑選青壯擴充信衛軍時,蒙仲騎著馬回到了邯鄲,來到趙相肥義的府上,請見肥義,懇請肥義撥給一批軍備,以武裝新擴充的五百名新卒。
在得知蒙仲的到來后,肥義立刻接見了前者。
在見到蒙仲的第一刻,肥義用遺憾、感慨的語氣說道:“連累小兄弟了……”
昨日蒙仲離開邯鄲之后,沒過多久肥義就得知了這件事,得知趙主父下令招入龐煖的檀衛,取代信衛軍作為近衛,當時肥義就意識到,蒙仲多半是“失寵”了。
至于“失寵”的原因,無非就是蒙仲插手到了王室的內部矛盾罷了。
這正是他感慨的原因,感慨于蒙仲為了竭力挽回趙國的內亂,失去了趙主父的恩寵。
至于遺憾嘛,即他通過這件事,亦驗證了一件事,即趙主父確實不支持趙王何,甚至于偏袒公子章——否則,趙主父為何要將有意幫助趙王何的蒙仲調離?
“軍備與征丁之事,就包在老夫身上。”
在得知了蒙仲此行的來意后,對蒙仲心懷愧疚的肥義毫不猶豫地應了下來。
說實話,撥給軍備,以及給予信衛軍招募兵卒的許可,縱使肥義作為趙國的國相,也不是輕易就能辦到的——當初這因為有趙主父的命令,其余趙國臣子不敢阻礙,但現如今肥義要通過自己的權力來幫助蒙仲,幫助信衛軍,以彌補蒙仲因為想幫助趙王何而失寵于趙主父的虧欠,這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
畢竟自薛公田文那件事后,蒙仲早已被安平君趙成、奉陽君李兌等人視為了“不可小覷”的敵方將領。
“多謝肥相。”
見肥義一口答應,蒙仲對這位趙國老臣的印象更佳。
“小兄弟不必感謝,老夫只是想彌補虧欠而已。若非這件事,小兄弟仍是趙主父身邊的近衛司馬,無論征兵還是軍備,皆不至于……”說到這里,肥義微微嘆了口氣,旋即,他心中忽然一動,隱晦地對蒙仲說道:“蒙仲,前幾日老夫進宮時碰到信期,當時老夫與他還聊到了你,據老夫所知,信期對你訓練的兵卒很感興趣,若是你有意的話,老夫可以向君上推薦,將你調入宮衛……老夫可以保證,絕不亞于在趙主父身邊擔任近衛司馬。”
這么明顯的招攬之意,蒙仲怎么可能聽不出來呢?
他搖了搖頭說道:“多謝肥相的好意,但趙主父提拔我為近衛……唔,信衛軍司馬,又曾教授我與諸同伴的武藝,恕我不能背棄趙主父。”
見蒙仲如此重情重義,肥義心中很是感慨。
旋即,在蒙仲正準備告辭離去的時候,肥義隨口問道:“小兄弟此番進城,不進宮去探望一下君上么?”
蒙仲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搖頭說道:“在下已非是趙主父近衛司馬的身份,進宮多有不便,更遑論,在下勸說失敗,亦無顏面去見君上……”
的確,這個時候去見趙王何有什么意義呢?
難道只是純粹為了讓趙王何記住他的“付出”?
蒙仲可不是會做這種事的人。
肥義點點頭,目視著蒙仲走出他的書房,直到蒙仲即將邁出門檻時,肥義忽然說道:“蒙仲,君上很器重你,希望你堅守一心,莫要步上歧路,辜負君上對你的信任……”
歧路?
蒙仲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一眼肥義,旋即忽然明白了肥義的意思,勉強露出一絲輕笑,終于邁步走了出去。
他知道,肥義所說的歧路,大概就是協助公子章、協助趙主父做出對趙王何不利的事。
緩緩走到書房的門客,目視著蒙仲離去的背影,肥義捋著花白的髯須,長長嘆了口氣。
方才蒙仲臨走前那一抹勉強的苦笑,讓他亦隱隱猜到了幾分。
比如說,倘若趙主父與趙王何之間的矛盾果真到了必須撕破臉皮的程度,那么這位重情重義的少年,恐怕多半會站在趙主父那邊,與他們為敵。
“要是當初我就將此子留下,送入宮中陪伴君上就好了……”
良久,肥義再次嘆了口氣。
他所指的,顯然是當初蒙仲初到趙國,還未遇到趙主父的時候。
不過說實話,當初肥義雖然已得知蒙仲乃是道、名兩家的弟子,可誰會想到僅僅十五歲的蒙仲,卻是一位文武兼備,謀略膽魄皆遠超常人的逸才呢?
想了想,肥義還是進了一趟宮,將蒙仲的事告訴了趙王何。
此時趙王何才知道蒙仲已被趙主父調到邯鄲城外,亦滿臉愧疚地說道:“是寡人害了蒙卿……”
不得不說,雖然趙主父是借“擴軍”的名義“教訓”了蒙仲,但久在宮內的人,又豈會看不出端倪呢?
沒過兩日,「信衛軍司馬蒙仲失寵、被趙主父調到城外」的這個消息,便在邯鄲的名流中傳得沸沸湯湯,且安平君趙成還特地為此在家中設宴,以示慶祝。
這也難怪,自從當日在宮筵中被蒙虎罵做“不要臉的老東西”,且之后又被蒙仲一頓奚落、譏諷,安平君趙成就對蒙仲那群人深深記恨上了。
如今蒙仲狂妄自大地插手王室內的矛盾,結果卻反而失去了趙主父的恩寵——哪怕只是暫時的失寵,這亦讓安平君趙成頗感暢快。
不過奉陽君李兌倒是覺得,這或許是一個“策反”蒙仲的機會,于是當趙成正準備卡死蒙仲向肥義懇求的那批軍備時,李兌勸阻了趙成,并向肥義建議,由他的兒子「李躋」押運這批軍備,伺機與蒙仲恢復關系。
畢竟在刨除了蒙仲的立場后,奉陽君李兌還是頗為欣賞蒙仲這種有才能的年輕人的。
奉陽君李兌的意圖,肥義自然能猜到幾分,但卻不認為李躋就能“策反”蒙仲——憑趙王何以及他肥義與蒙仲的交情,都不能在蒙仲“失寵于趙主父”的這段時間趁機拉攏蒙仲,更何況是李兌那些人呢?
不過,本著「試試也無壞處」的打算,肥義還是同意了。
果不其然,數日后,李兌的兒子李躋押送軍備來到信衛軍的軍營,雖然亦受到了蒙仲的接待,但蒙仲根本沒有理睬李躋那隱晦的招攬之意。
轉眼便到了六月的最后一日,樂毅、蒙遂、華虎、穆武等人都在忙碌于擴充信衛軍的事宜,他們在得到了邯鄲的許可后,從附近的鄉邑中擇優挑選了約千名健壯的男子,再加上從雜兵當中挑選中的大概一百五十名候選士卒,在軍營外進行最后的篩選。
篩選的標準很簡單,即讓這約一千兩百名候選兵卒,跟著信衛軍的老卒們日常操練,能跟上老卒的訓練強度,且能堅持到最后的五百人,便有資格成為信衛軍的一員。
不得不說,在篩選的期間,當看到老卒們身披三層厚甲,肩上扛著一根圓木繞著軍營一圈一圈地跑步時,那些征募來的青壯男子一個個都傻眼了——倒是那些從信衛軍雜兵中篩選出來的約一百五十名男子,毫不遲疑地就扛起了圓木,跟著信衛軍老卒們奔跑,訓練體能。
這也難怪,畢竟這些人對于信衛軍的日常訓練早已司空見慣,怎么會像那千余名外來的候選兵卒那般目瞪口呆呢。
隨后在篩選的過程中,場面一度很歡快——也不曉得是否是信衛軍的老卒們故意給這些新人一個下馬威,因此他們有意加快了扛著圓木跑步的速度,以至于許多青壯跟不上節奏,累地紛紛倒地,狂喘粗氣。
“真是一群廢物!”
“這樣就支撐不住了?你們還未穿戴三層厚甲哩!”
“就你們這種小崽子,有什么資格加入我信衛軍?快回家吃奶吧!”
也不曉得是不是受到了佐司馬樂毅的影響,信衛軍的老卒們一邊照樣扛著圓木跑圈,一邊在路過那些倒在地上的新人時,惡言相向,其中不乏有問候對方家中女性長輩的粗鄙話語,氣地一些新人滿臉怒火,跳起來與那幾名可惡的老卒扭打,結果卻被老卒們揍地皮青臉腫。
“那里有十幾個新人,正在圍攻六七名老卒,不制止他們么?”
看到前方又有幾名老卒新人扭打在一起,蒙遂低聲對樂毅說道。
樂毅面無表情地搖了搖頭,淡淡說道:“哼,軍中的老卒,豈會連幾個新人都對付不了?”
我可沒什么問……我是怕那些新人被老卒們打死。
暗自說了句,蒙遂搖搖頭說道:“我的意思是,終歸是老卒挑釁在先……不制止么?”
樂毅再次搖搖頭說道:“這些新卒的基礎很差,他們需要更多的激勵,才能咬牙堅持下來……”
你管那些粗鄙的問候叫激勵啊?
蒙遂竟無言以對。
“……更何況,那些新兵還未完成考驗,在我眼里,還不是我信衛軍的一員,憑什么能得到尊重呢?當初阿虎、武嬰他們,不也是靠著咬牙與老卒一起訓練,才逐漸被士卒們所認可的么?”樂毅神色淡然地說道。
“這倒也是。”
蒙遂微微點了點頭。
確實,與他們兩位“投機取巧”的佐司馬不同,蒙虎、武嬰、華虎、穆武、樂進那五名卒長,那可是確確實實通過與士卒們同甘共苦,才逐漸被士卒所認可。
但奇怪的是,除了蒙仲以外,到最后反而是樂毅在信衛軍的威望最高——不知怎么回事,老卒們都很畏懼樂毅。
這不,眼見事態逐漸升級,有越來越多的新兵無法忍受老卒們的嘲笑與譏諷,因此當樂毅立刻走上前去制止爭端的時候,那些本來還在挑釁新人的老卒們,立刻換了一個面容,一個個站得筆直,異口同聲地尊稱:“佐司馬!”
“你們在做什么?”樂毅板著臉質問那些老卒道:“回覆我!”
當即,有一名老卒神色嚴肅地說道:“回稟佐司馬,是我等覺得這些沒有毅力的家伙不配作為信衛軍的一員……”
聽聞此言,樂毅面色稍霽,但仍毫不客氣地罵道:“這些人有沒有資格加入信衛軍,是你等有權過問的么?繼續訓練!立刻!”
“喏!”
非但那十幾名老卒立刻抗起圓木,重新回到了繞圈跑步的隊伍當中,就連沒有參合這件事的老卒們,當他們在經過樂毅時,亦一個個神色嚴肅,目不斜視。
見此,樂毅眼中閃過幾絲滿意之色,旋即,他將目光投向那些仍然還呆在在原地的新兵們,冷冷呵斥道:“還愣著做什么?!繼續訓練!”
見那些可惡的老卒們,都對這位年輕的佐司馬畢恭畢敬,這些新兵們自然更不敢違抗,紛紛扛起圓木繼續訓練。
片刻之后,這些新兵亦體會到了樂毅這位佐司馬的毒舌,總而言之就是一個意思:假如你覺得自己不是個廢物,想要得到別人的尊重,想要使家人的驕傲,你就給我咬牙堅持!
但是這一個意思,樂毅可以用十幾種甚至幾十種不同的句子來闡述,一句比一句刻薄、一句比一句惡毒,使人從心底冒火,不惜豁出一切,也要讓這個看不起他們的混蛋看看他們的毅力。
當然,這只是針對這些新兵,至于老卒們,他們早就習慣樂毅那些惡毒、刻薄的話了,甚至于在訓練時,若是聽不到那些刻薄、惡毒的話,總感覺渾身不得勁,仿佛少了點什么。
因此,也有幾個逐漸油滑的老卒故意放慢腳步,去招惹樂毅叱罵他們。
總而言之,篩選士卒的過程很歡樂。
由于前三日只是為了讓新卒們體會到老卒的訓練強度,因此就算有許多人中途支撐不住,倒也沒有落選,直到第四日,待真正的篩選開始后,終于開始有新卒被剔除。
按照樂毅的規定,每日淘汰一百名新卒,七日淘汰七百名,能堅持到最后的五百名新卒,才有資格作為信衛軍的一員。
因為每日都能看到落選的人黯然離開,剩下的人無不拼盡全力,畢竟趙主父終究還是沒有徹底剝奪信衛軍的“近衛”身份,因此信衛軍的士卒,人人都可以得到「士」的身份,這對于一般平民,尤其是對于雜兵中那些刑徒來說,都是具有莫大誘惑力的。
最終,在經過了整整十一日的篩選后,樂毅選拔到了五百名底子還算不錯的新卒,正如他所預想的那般,那近一百五十名雜兵出身的新卒當中,有七十八人通過了初選,且有接近六十人通過考核——想來這些人,才最渴望得到「士」的身份,以抵消自己的刑罪。
篩選完畢后,樂毅將結果告訴了蒙仲。
與樂毅、蒙遂幾人不同,蒙仲這幾日有些無所事事,因為他還在思考著趙主父、趙王何、公子章三者間的矛盾糾葛,試圖從中找到突破口。
見蒙仲環抱雙臂坐在帳內的臥榻上苦思冥想,樂毅亦頗為好奇地詢問道:“想到什么了么?”
“略有所得。”
蒙仲長長吐了口氣,對樂毅說道:“通過這幾日的反思,我終于明白了我勸說公子章為何會失敗……我估錯了公子章的心思,他想要的,其實并非是想‘得到’曾經失去的權力,他是要‘報復’趙王何,讓趙王何也體會他曾經嘗過的‘失去’的滋味,無論是讓趙王何退位,還是要他剝奪惠后的謚號。……而我此前帶著趙王何的承諾去說服公子章,公子章之所以始終不肯答應,那是因為趙王何沒有‘失去’,即沒有付出代價,趙何仍然是趙王,且吳娃仍然有著惠后的謚號,公子章怎么可能對此滿意?”
“也就是說,趙王何與公子章之間的矛盾,是無法化解的,是這個意思么?”樂毅好奇地問道。
“唔,大抵是無法化解了……”
蒙仲微微嘆了口氣,終于明白了鹖冠子那句「不可為而為之」的意思。
他必須承認,在看待這件事中,鹖冠子要比他看得更透徹,無論是對于趙王何與公子章之間的矛盾,還是對于趙王何與趙主父之間的矛盾。
是的,趙主父與趙王何之間,其實也有著無法調和的矛盾,遠不是蒙仲曾經所認為的那么簡單。
只不過這件事,蒙仲暫時還無法肯定。
“報!有幾名檀衛卒自邯鄲而來,傳達趙主父的命令!”
此時,帳外傳來了一名士卒的通報聲。
與樂毅對視一眼,蒙仲召入了那幾名檀衛。
在那幾名檀衛中,為首的即前幾日蒙仲見過的行司馬趙奢,他在向蒙仲抱拳行禮過后,正色說道:“蒙司馬,趙主父有意于兩日后,即七月十四日,前往沙丘勘察陵墓選址,命蒙司馬率信衛軍,與我檀衛軍一同護衛左右。……請蒙司馬接令。”
“……臣蒙仲接令。”
蒙仲抱拳接令,但眼眸中卻閃過幾絲困惑。
待趙奢告辭離去后,蒙仲皺著眉頭對樂毅說道:“我還以為趙主父將有什么‘大行動’,且不想竟然是勘察陵墓選址……義兄田章曾對我言,趙主父若有廢立趙何的心思,多半會在今年,可現如今,趙主父居然去勘察陵墓選址,仿佛是默認了趙王何的王位,事有反常必為妖,我覺得這件事有點蹊蹺。”
樂毅聞言點了點頭,旋即壓低聲音說道:“說不定這就是趙主父的‘大行動’呢!”
聽聞此言,蒙仲面色微變。
此時他的耳邊,仿佛又回蕩起了鹖冠子當日似乎有意提點的一句話。
“順其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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